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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集怨法台14 ...

  •   我分析句意,觉得这骂的应该不是我,便匀出一点闲心,思考了一下鬼要怎么“去死”的问题,不过,以这位的不友善程度来看——好歹同事一场,说话这么难听,是以后都不打算再亲切交谈了吗——应该是很乐意顺手把我这个“外”人也一并料理了的。方才我献出一脚之力,将林瑶的“座驾”送走,首要目的固然是帮她躲过这来势汹汹的一击,可除此之外,未尝没有存着一点私心,想要借机拉开距离,撤出纷争核心区。

      别看为了女鬼王的事,林瑶一直在努力示我以弱,但这只是她达成目的的手段而已,要真因为这个就小觑她的实力,那无疑是要吃大苦头的。刚才那番话看似推心置腹,但毕竟也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我可不会天真到就这么把自己的人身安全交托出去,谁知道她是不是和那几个同事沆瀣一气,一部分唱红脸,用精湛演技骗取我的信任,一部分唱白脸,来一套连招打我个措手不及?至于她的真实目的,倒也不很难猜,无非是想以我为人质,逼老赵做那些他不太情愿的事。

      这倒不是我脸大,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一个准确认知,而是......而是她对我跟老赵之间的关系,似乎确实存在有一定误解。但误解毕竟只是误解,做不得真,就算费尽心力挟制住我又怎样,老赵可不会如她所愿,乖乖来买账,到时候伤心的是她,被泄愤被撕票的倒霉蛋,可是我啊!

      我想任何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生物,都不会放任自己落入如此被动的境地,因此,才一找到地方藏身,我便当机立断地直接开始摇人。

      林瑶在被推出去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脸上变色不说,身躯更是不管不顾地直接从谭妙后背抽离,赤着的双脚在因惯性而继续远去的手术台上一个借力,便跃至了破洞附近。怨力完全外放的情况下,她的四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为结实有力,牙齿和指甲等主要攻击部位也明显异化伸长,双瞳中更是血丝弥散,俨然已经有了几分厉鬼气场。

      反观谭妙,她去世的时间到底不长,对魂体的掌控和运用还比较生涩,但她毕竟是这处心灵映射的主人,拥有一些特权,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后,顾不上刹停仍旧快速滑行着的“列车”,直接双手举至心前,做了个归拢的动作。接收到她的意志,那被撕开一个口子的天花板竟开始挣扎蠕动,试图强行闭合。不仅如此,她那满头的发丝也在高速增殖,于狂舞中,向那条畸长手臂攀援而去。

      但这只鬼的道行和凶性明显不是她所能比拟的,竭力笼罩过去的黑暗,对它而言根本不值一哂,自然也不存在对抗,只片刻功夫,它的大半具身体,便随着障壁的进一步塌陷,猛地沉了进来。

      鬼魅不会凭空而生,事实上,早在听到那句喝骂时,我便已经根据音色,基本锁定了这位的身份。

      是六鬼当中排行第二的......

      方姓学姐。

      在谭妙口中,她是几乎没有理智存续的恶灵,日复一日徘徊在阁楼入口,愤怒地撕碎每一个试图入内的灵魂。而林瑶对她的描述,则是“经常嚷嚷着要出去杀了那些臭男人”——足见她的情况已经糟糕至极,随时要越过线去,沦为被仇恨奴役的杀戮机器。可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等真正看到她的全貌时,我仍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既而不知是被污染,还是发自内心地生出愤恨:

      是什么样的畜牲,才会对自己的同类下此毒手!

      这位阴灵上至头顶,下至脚心,根本连一点曾经为人的模样......都不曾留下了。

      ——那是一滩被切得稀碎的肉糜,是让人烦恼的厨余,是理应落入尘埃里,再也无法起身的垃圾。却有人珍而重之,将这样的东西归拢聚集,一点一点地拼凑出身躯,再用能找到的最结实的线,一针一针地重新串联到一起。仅仅做到这一步还不够,还需要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绷带,缠绕住她的躯干和关节,才能确保她不会在那些普通人习以为常的日常里,再次崩解。

      但现在,这些绷带已经开始松脱滑落,而这个永远炽热,比我见过的所有阴灵都更愤怒的她,正在从这层名为“保护”的束缚中,大力挣脱。浓稠粘腻的血浆随着她的辗转腾挪倾落,污染了房间,也沾湿了林瑶的脸。林瑶即将探出的利爪终究是顿住了,她注视着那些绷得笔直、仿佛随时会断掉的缝线,叹息道,“你强行出手,伤口会裂开的。”

      “要你假好心!”那包着层层纱布的头颅前后晃动,发出几声带着恶意的冷笑,随后,她竟主动伸出左手,狠拽住右手上那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脏污布条,用力一撕——

      大泼血水汹涌而下,将谭妙的黑暗空间污染得更为彻底,方学姐带着报复的快意,恶狠狠地转动着手臂:失去绷带固定后,她的每一寸身体都可以自如地旋转三百六十度,因为......

      是断开的,是毫无关系的,她皮肤之下的血肉筋骨,没有哪怕一处,是仍连接在一起的。

      林瑶没有去看被随意扔到地上的绷带,她只是赤红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道道环形刀口。无法忽视的真相,犹如迎头而来的一记耳光,狠狠打在她脸上:收起你的虚情假意!这里,那里,还有到处,根本从没有愈合过!

      我看着她俩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动:她这伤口,看来是需要时不时重新缝合包扎的,而她们大姐又长期闭关,所以平时,这活都是谁做的呢......

      前头说过,阴灵一般是没法拿起人类世界的物品的,其原因据我推测,大抵是由于魂体的特殊性——它们虽看起来和常人一般无二,但实际上并不具有人类的毛孔、褶皱和指纹等细节,这意味着它们的表面非常光滑,无法在与外物接触时,产生出足够的摩擦力。对此,鬼魂们摸索出了两种可操作性比较强的破解之法:一是调度怨力覆盖手掌,形成“手套”之类的媒介,间接取用;二是耗费神魂,雕琢己身——舞刀弄枪不难,但要拿起一根针,进行这浩大的缝合工程......光是想想就令人肝颤。

      ——不论生前死后,人总能肆无忌惮地去伤害那些重视着自己的亲朋。

      女鬼王为什么对此坐视不理,放任她们起内讧,打生打死?是真的对这世间毫无留恋了,还是情况已经十万火急,完全没法再分出心神?

      没等我多感慨,头顶便有一阵棍棒被拖拽的声响传来,是带着老六头颅的陈三,缀在方学姐身后过来了!

      虽然就实力而言,林瑶应该要比方学姐强上一线,但架不住人家没有理智,打起架来不计后果啊!这种情况下,放不开手脚的前任管家反而会被压制住,落到下风。而陈三和老六即便状态再不佳,联起手来,也足以让谭妙疲于应付。虽然这事实际上和我八竿子打不着,但眼下她们也确实是在为了我和昔日同事们反目,我当然没法怀着看戏的心态袖手旁观,躲在她们后头等着被保护。不过,我对自己的三脚猫功夫还是很有点自知之明的,并没有贸然上前去添乱,而是借着障碍物的遮掩,左撒一把糯米,右扔一柄铁铲,见缝插针地下些没用的黑手,再抽空呼叫一下姗姗来迟的外援。

      掌心那枚扣子已经快被我的手汗炼成丹了,我到这时才清楚感觉到,我比想象中更依赖老赵,眼下这个局面是我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处理的,对面这几位看样子根本不会听我嘴炮——他们内心深处未必完全不信林瑶所说,但却绝对无法接受,也拒绝接受,为了宣泄惶恐和不安,也为了将她的观点驳斥为谬论,是非打一场不可的,除非有谁能一口气把他们全部放倒,彻底压服,才能让他们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前因后果。

      老赵应该有这样的本事,他会来到这里,聆听大家的观点和意见,然后条理分明地将事情解决。说起来,他明明很有本领,但每次我说话,他都会耐心地听,就好像我真的是什么重要的人......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心底有个声音在轻轻反驳,他即便来了,也只是为了那如意法台,救你只是顺带,而且,万一他不来呢?

      越是身处混乱的情境,人就越容易想东想西。这点质疑声初时还很微弱,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放大,以极快的速度占据了我的整副身心,我却无从反驳起——因为我知道,它说的是对的。

      是啊,失约才是常态,给予希望又收回才是客观现实,血亲尚且会如此,更何况是一只来历不明的鬼呢?你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

      激战愈烈,周围冷热交替,种种能量混乱异常,仿佛置身于什么喷泉广场——只是这“水”的成分不太对,我沾了极有可能小命不保罢了。

      在这个过程中,我始终保持着警惕,提防着可能存在的偷袭。截至目前,六大伥鬼中仍有一位不曾露面,而无论他选哪一边,眼下这种勉强维系的平衡都会瞬间倾斜。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绝对是在场诸位中,最容易被解决的那个,假如他是敌人,那么十有八九会先对付我。带着这种顾虑,我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心多用——看老六的眼神,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会在打架的间隙偷偷过来咬我一口!

      怕什么来什么,只是率先朝我发难的,却既不是老六,也不是立场不明的四学长,而是我最不擅长应对的陈三!

      仗着单杠的长度优势,陈三不需要近身,便可与敌周旋,他这棍棒虽会被谭妙的发丝以柔克刚,但却正可以无障碍地越过我以糯米粒构筑的薄弱“城墙”。那铁棍势大力沉,眼看就要砸落到我脑袋上,我正想躲,一直在旁打游击的老六却瞅准空档,脸上大洞张开,狠狠咬向我的右耳。两面夹击之下,我不管避开哪个,都注定要被另一个所伤。

      “不要!”林瑶显然也一直在关注周围的战局,见到这一幕,她大惊失色,急于过来救援,却因为分心,被方学姐一爪抓得皮开肉绽!不仅如此,看她俩目前的位置......方学姐的手似乎离那柄钉入地里的剔骨刀越来越近了!

      没办法了,避开要害,不至于被一棍打死就好。我不再去管那来势汹汹的一击,而是抓起最后一把糯米,试图喂到老六嘴里——被打断骨头不可怕,但耳朵却是万万不能少一只的!

      然而,我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降临,不仅如此,主动进攻过来的老六,脸上的表情竟突然变得比我这个受害者还要惊恐,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继而两眼直翻,超越极限地在空中转了个圈,远远地逃掉了。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瑶刚才那一声“不要”,未必是对陈三喊的。

      一只从侧后方伸来的手,揽住了我的腰,将我往他的所在带了带。感受着那股冰冷而又熟悉的气息,我不自觉便放松了身体,朝他那边靠去。老赵对我的顺从似乎很满意,但下手却也没有留力,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到碎屑飞扬,那根真材实料、不可一世的单杠,竟就这样化为齑粉,扫都扫不起来了!

      我一时不知该做何感想,便准备按最开始说好的,给他加油助威一下,怎料等张了口,才发觉心血瘀滞,竟然哽咽住了!便只能以一种欲语还休的表情,递送去一个傻不愣登的眼神。

      他大约是以极快速度赶过来的,因此此时虽然已经立住了,但外袍却仍翻飞不休,带起的气流分外强硬,将周围紊乱的能量一视同仁地全部驱走。分明是在做着这样蛮不讲理的事情,他眉梢眼角的神色却依旧温柔,好像一心接小孩放学的家长,终于到了幼稚园门口——至于途中不小心碰坏了园霸们劳神费力安插的路障这种事情......怎么了,是要让他赔吗?

      太过分了,动用了这种程度的能力,竟然连鬼相都懒得现出一星半点儿——不对,耳尖似乎还是有些许伸长的,很新奇,有点像电影里演的漂亮精灵的耳。等反应过来时,我的手已经快脑子一步,十分放肆地摸上了:嗯,软软的,冰冰的,还很有弹性......性......

      遭到这猝不及防的袭击,老赵却并没有躲,只是收敛起眼中的料峭寒意,抄住了我急于缩回的手,接着,在众鬼探照灯似的目光注视下,他......

      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折叠整齐的手帕,递,到,我,的,手,上。

      “都是糯米粉,擦擦。”

      我面无表情地接过,面无表情地擦干净手,面无表情地将手帕还回去,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换个地区生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集怨法台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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