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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府(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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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琳从高舒窈处知晓了缘故,倒是与她的猜测所差无二。
当年富察格格和黄格格是一先一后有了身子的,富察格格先一步生下大阿哥永璜,黄格格却在六个月时落了胎;太医说是因为黄格格自幼体寒,才未能保住孩子,且此次落胎怕是日后都难再怀上身子了。
黄格格也便因此失了宠。
富察格格同黄格格有着同住一院的情分,时常宽慰着她,更是在后来怀上二格格时说待孩子落地唤黄格格做干娘。
黄格格自是欣喜不已,就张罗着要给富察格格未出世的孩子做着衣裳帽子,只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
谁料二格格还未满周岁就夭折了。
黄格格为此很是自怨,觉得自己是克子命,不能同孩子亲近的;从此深居简出,也再不同富察格格往来,只说生怕自己也害了大阿哥。
知晓竟是这般缘故,玥琳只觉得唏嘘不已。
“怎的突然问起这些陈年旧事了?”高舒窈好奇,玥琳才坦诚说起,是在年宴后见了一次黄格格,不免有些疑惑。
“孩子这种事情,倒真的是缘分了。”高舒窈也是若有所想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玥琳知道,高舒窈也是一直盼着能有孕的,却一直未能如愿。
为着孩子,高舒窈也是吃过无数调理身体的药。可是药三分毒,最后高舒窈早早病故,焉知是没有其中原因。
安慰了她两句,玥琳也不好多说。
高舒窈能明白孩子都是缘分,强求不得,这也是好的。
这两日高舒窈的兴致很高昂,想是思及很快就能和她母家的人见面了。
高舒窈的亲生母亲是高斌的原配夫人,在多年前就病故了;但高舒窈还惦念着她的妹妹,与她是一母同胞,和玥琳同岁。
玥琳记得高舒窈初见她时,便说起她这妹妹,见着玥琳都觉得很是亲近。
玥琳也是盼着这次和娘家人的见面。
到正月初二,禀过福晋,玥琳的母亲郎佳氏和妹妹那拉·玥瑶就一同进府,而她的嫂子因初有孕坐胎未稳而未能前来。
玥琳才想起此事,也是欢喜的,又见到了额娘和妹妹。
对于那夫人和那拉·玥瑶而言,自玥琳出阁,不过与她两月未见;可于玥琳而言,却已是隔世。
她死去,再回到少时,才见到了多年未见的额娘和妹妹。
见到青楸带着她们进来,玥琳就已是含着泪,又连忙用帕子拭去泪。
“额娘,瑶儿。”紧紧握着她们的手,玥琳才觉得心里踏实。
那拉玥瑶望着长姐,觉得长姐还是从前的模样,却又有哪里不太一样的。
相见之后,玥琳才拉着额娘和妹妹坐下,同她们说着话。
“额娘,瑶儿的亲事,可定下何时行亲迎之礼?”玥琳记得妹妹是在乾隆三年出阁的,如今也只是向那夫人询问起。
玥瑶在旁听着母亲和长姐的话,就娇羞的低头,只恨不得未曾听到。
玥瑶定下的亲事是苏完瓜尔佳大族,后来跟随夫家在江南久居;前世玥琳同她最后一次见面,即是在乾隆二十六年的南巡之际,彼时玥瑶已是缠绵病榻,并在次年就因病故去了。在离世前玥瑶还给她的长子许了亲事,就是和苏完瓜尔佳氏的三姑奶奶之女黄莹定亲。
乾隆三十年,玥瑶的长子苏和泰和黄莹双双投水身亡。
玥瑶为长子留下的这段好姻缘,却并未能有善果。
那夫人便说定在明年三月;玥琳想到原先定下的吉日也是这样,但因着雍正皇帝在今年驾崩,举国哀丧,玥瑶的亲事才推迟到乾隆三年。
但这都不算是要紧的事。玥瑶尚且年少,多留她两年,待出阁远嫁后再相见就难了。
“苏完瓜尔佳氏有一位三姑娘,性子最是好的。你可同她多接触。”玥琳将所知晓的苏完瓜尔佳氏的情形告诉妹妹,玥瑶也是认真听着姐姐的教诲。
如今时日还早,苏完瓜尔佳氏的三姑奶奶还未出阁,玥瑶的长子也还未出生。玥琳虽有心想要防范于未然,如今也还为时尚早。
“琳儿,你在王府里也要好好的。”那夫人也同玥琳嘱说起,许是方才那夫人已是向青楸询问了她的情形,“额娘不盼着你能得了宠爱光耀门楣;可既进了王府,总要好好伺候王爷,才能有半席之地。”
这话玥琳听的不少,若这王爷不是乾隆,她也就能忍了;乾隆是如何的人,也未有人比她更清楚的。
如今她还能装模作样地顺从着他的意思,但兴许再过几年,她就要像纯妃一样抑郁而终了。
尤其是自孝贤皇后崩逝后,乾隆对后宫就日夜疑神疑鬼,她这十六年的皇后同样也是做得心力交瘁。
这便是整日担心后宫和前朝有往来,担心膝下有阿哥的妃嫔与阿哥母子亲近,会通过皇子来擅权;更是不许两个诞育皇子的妃嫔私下往来密切,生怕她们会勾结起来拧成一团。
犹记得乾隆二十七年时,令贵妃膝下的十六阿哥夭折,她便想不开吞了朱砂。等到一时的冲动过后,才害怕嫔妃自戕是大罪,求到玥琳跟前找了个嬷嬷给她催吐出来。纵是乾隆宠妃的令贵妃,也是被乾隆逼得想要寻了短见。
这后宫素来都是红颜冢,算来也只有像愉妃和婉嫔那样不被乾隆注意到的,才能活得宽心长久。
看见玥琳露出几分悲意,那夫人也不由悲从心来:“我儿受苦了。”
玥琳摇头:“额娘,女儿都明白的,女儿,不会任着性子做了糊涂事的。”
如今弘历还只是王爷,至少还有雍正和贵妃在上头管着;待到他登基为君后,想来才是众人噩梦的开端。
这些话都只能是她们这些深宫妇人将苦憋在心里,说不出来,更是不能说出来。
照着规矩那夫人和玥瑶到午后就离开了,玥琳让余白和青楸一同送她们母女出去。
玥琳坐在炕上,推开窗门的一侧往外望见额娘和妹妹,直到她们的身影都逐渐远去了。
此次一别,待再相见便应是改天换日之后了。
心烦意乱的拿起书翻看着,仔细回忆着在雍正十三年发生的事情。
似有几缕阳光从窗外散射进来,玥琳就放下书在一旁,让桃始跟在她身边出去走走。
雪后初晴,总是显得最难得的。
海格格和陈格格在廊下说着话,许是在看那株早开的桃花,雪中带了几分颜色。
玥琳沉默的望着她们;她想起永琪其实长得很像愉妃,可惜却因为规矩永琪和愉妃这个生母并不算太亲近,好好的孩子却只能被森严规矩拘束着,年纪轻轻就亡故了。
那时她是皇后,满宫的孩子都唤她一声皇额娘,这满宫的孩子也就是她的孩子。
永琪不但长得像愉妃,性子也像愉妃,纯良恭顺。
“侧福晋。”海格格无意抬眸时,就看见了玥琳站在不远处,似正要往这边过来。
陈格格闻声也跟着屈膝行礼。
海格格和陈格格的母族都不在京城,故而王爷福晋开恩允许她们召娘家女眷一叙,她们二人也是未能得这一时团聚。
“今儿这桃花开得正好。”玥琳的目光落在那株人面桃上,粉白的颜色开得正好,同陈格格戴在发间的那朵绢花相似。
海格格略一思索才应道:“今年桃花早开,听说除夕一夜,满府的桃花都开了。”
玥琳点点头;她记得金格格收了许多桃花来做桃花酿,每院都分了几罐,那桃花酿醇香扑鼻最是醉人。
问起时便听海格格说,她前几日研读了几本古籍,见到了桃花酥的做法很是喜欢;正巧院里的桃花就开了,她正想禀了侧福晋,摘一些桃花洗净来做桃花酥。
玥琳才知晓海格格也是会下厨的,倒不似她们大族出身的女儿在出阁前都是十指不沾春阳水。
想来倒也明白,海格格的母家并非大户,纵是在家中有父母兄嫂疼爱,也是要跟着父母做活的。
海格格含着笑,陈格格同她关系好,才出言温温婉婉的说起道:“侧福晋有所不知。乌兰图雅的厨艺向来是不错的,手巧,心思也巧。”
“臣妾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海格格似嗔似笑的望了陈格格一眼,轻声说。
玥琳觉得自己在这里,倒令她们觉得不自在了,便不打扰她们的乐趣自顾自地走出院里。
本来心神向往地想去看看高舒窈,又想起此时也许她正跟家里人叙着话,就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富察格格这边。
遥遥即听见朗朗读书声,许是大阿哥在这边。
玥琳正欲转身,就碰见从院里出来的琼阳,见到她连忙行礼问安;玥琳没想到这般凑巧的事,就跟着琼阳一同进了院里。
大阿哥正坐在廊下捧书朗读,很是认真。富察格格身子不好,不能出来看着,就坐在屋里炕上,窗门开了一条缝隙;富察格格在屋里看着大阿哥,满怀慈母爱意的目光落在大阿哥身上。
隔着满院青黄,黄格格就坐在院子另一侧的藤椅上,拿着一把蒲扇似在轻微的摇摆着,她也是半眯着眼似睡似醒的模样。
冬日寒冷风大,怎会有人在外边乘凉假寐?
大阿哥见过玥琳几次,见到玥琳就起身行礼:“那拉侧福晋。”
玥琳同大阿哥说了几句话,夸他读书认真,就进屋里见到富察格格拿着针线坐在炕上。
“侧福晋。”富察格格用绢帕虚掩着唇,看见玥琳进来就轻笑着出言。
玥琳在她身旁坐下:“今日看着格格的气色,这两日可是身子不适?”
富察格格拉了下盖在她膝上的软毯,声音温软却带着几分沙哑:“许是昨日见了风,这两日又有些咳喘了。吃了药也就好了。”
她拿着针线在绣着那枚荷包,看着也不像是为大阿哥做的,玥琳便猜到她应该是为弘历做的。
那枚荷包也不是新的布料样式,至少得是七八年前的旧物,针脚都有些褪色的模样。
察觉到玥琳的目光,富察格格才含笑说起:“今早王爷过来看我,还问了永璜的功课。这枚荷包是我初入王府时做了给王爷的,王爷说这芍药的样式都旧了;我便将这芍药绞下来,照着新的样式补好了。”她的语气也含着说不尽的落寞。
古时芍药花是男女定情之花,这荷包必然也是带着富察格格的心意。
算来这荷包也有十年之时,旧损了也是常事。
“格格可莫要太累了自己。如今你当是好好养着身子,这些繁琐的事待你身子稍好了再做也是成的。”玥琳见着不忍,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