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菩萨之许一人偏爱》东君雪姬

88、第四十八章 轻信

　　紫蓝燕尾，娟娟丽影。落日时分的阳光温暖和煦，窗楹前蓝中带紫的花朵酷似灵动飞舞的燕子，在空中划出轻盈美丽的弧线，形态优雅，惹人喜爱。
　　“牵牛迎辇，翠雀凌霄。这花与鸢尾确实有些相似，不负‘飞燕草’的别名。但此时此地尚且能凌寒绽放，想来并非平日里常见的翠雀吧。”
　　阿舍与君非黎相对而坐，左手平放案几上，右手指尖轻抚花瓣，颇为好奇。
　　君非黎三指微曲正按在她手腕上，闻言笑道：“这株翠雀花若论年纪只怕比你我都要大许多呢，平日里都是放在供奉处养着的，它的暗香对蛊物有极大的吸引。”
　　“所以，它也是解蛊的关键？”阿舍很快就意会到其中重点。
　　“对！不过更主要的是少主哥哥把你们体内的蛊彻底激发了。”
　　说时君非黎手起刀落，细锐刀尖在女子的纤细指尖破开一个小口。
　　十指连心传来细微隐痛，阿舍将视线从窗台转回，血滴从伤口渗出，闪烁隐隐蓝色荧光。
　　饶是阿舍近日多次见过这般诡异情形，依旧有些头皮发麻，对这蛊毒也是心有余悸，迫切想了解其中详情，“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这蛊毒是何时被激发的？我竟丝毫没有察觉到。”
　　君非黎手上的动作微顿，犹豫了片刻才道：“其实，千雪姐姐应该是有感觉的，只是没有联想到蛊毒上而已。”
　　她迎上阿舍疑惑的眼神，“我上门道别之前，姐姐是否曾有精神不济？”
　　阿舍蓦地想起那两天自己的确有疲惫之感，只是彼时风寒复发，所以她并未在意，却原来竟是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被影响了？
　　“确实有过，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来回奔波太累了。也对，这蛊毒本就出自一线峡，想来你们若要控制也并非难事。只是···”
　　阿舍心中疑惑又起，“往日只听说再厉害的毒也需有所触碰才会中招，谁知还有蛊这种东西比毒更胜一筹。那时我并未与你们在一起，也无伤痛在身，竟也能在无形之中便产生了牵引？”
　　当初是因为她强行催动‘重影’重伤昏迷，蛊毒才能乘虚而入开始苏醒，那么为何在她毫发无伤的情况下，仍旧如此轻易便受了影响？
　　君非黎轻咬下唇，想起少主哥哥的吩咐，到底还是如实道出，“其实无论解蛊还是下蛊都需要有药引，最常见也最直接有效的便是血液。其次是气味，而为了不被察觉出真正的味道，通常会搭配其他气味作为掩盖，比如···花香。”
　　“花香，花香？···是八宝景天！”阿舍本就有所怀疑，闻言心念飞快转动，瞬间恍然大悟，“难怪我们初见之时，你便说要将这翠雀花送我！”
　　“不错。”君非黎索性也不再隐瞒，“八宝景天可以加强翠雀的药效，那天你抱着的那束景天就掺杂洒入了翠雀花汁，因为是以往收集的干花浸泡出的汁液，所以药引的效果并不明显。但只要你近身触碰了，也就够了。”
　　“···这么说那些送花的人，都是你们安排的？”阿舍喉间有些干涩。
　　君非黎连忙摇头，“不是，只不过他们手上的花确实被动过手脚，而且只针对特定的人才会产生作用。”
　　她偷觑了一眼阿舍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道，“因为少主哥哥知道，如果直接把翠雀送给你，你多半是不会收的，即便收了也定有所防备。但以千雪姐姐的性子，越是路人没有任何目的的善意赠送，你反而越不会拒绝，所以···”
　　所以花是真的，路人的善意也是真的，只不过从一开始便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原来如此，诚然是我轻信于人了。”阿舍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庆幸对方针对的只是她，并未累及无辜路人，但同时心底也忍不住隐隐发寒。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如此深沉的心机算计，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因石惊天的多番提醒，阿舍的确对君不为有所保留，也时刻关注留意体内蛊毒的异样，却万万料想不到对方竟会反其道而行之，令她在不知不觉中便着了道。
　　想来墓室之外的花香便是同样夹杂了翠雀花汁的八宝景天，才会让她轻而易举便为迷阵所惑，由此引发了心魔。
　　但说到底，终究还是她心志不坚露出破绽，才会被人钻了空子。
　　君非黎看着阿舍的神情从震惊到不可置信最后恢复平静，有些摸不准她说的‘轻信’指的是谁，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只听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这也怪不得小姐姐。”一身窄袖劲装的君不为含笑踏入，蓝色外袍衬得他越发俊朗。
　　“小姐姐性子澄澈如镜，从不愿将人心想得太过险恶。只不过你虽有善心，却难保对方没有歹意，比如，你曾经的那个好妹妹。”
　　“什么意思？”阿舍心中始终着恼介怀君不为当日故意借她之手伤了石惊天，每常面对他之时往往视而不见，脸色亦是淡淡的，如今听到他意有所指的话语，不由暗自一惊。
　　“小姐姐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那个叫做巧儿的丫头，其实是宋青云的亲侄女。就在你们为她卖身丧父的凄惨身世伤感之时，她可是一直明里暗里配合着莫如风假扮算计你师父呢。”
　　巧儿？宋青云？阿舍有些茫然。
　　君不为将她恍惚的神情收入眼中，不动声色地扫了君非黎一眼，少女微微点头示意，兄妹俩在眼神的一来一往间达成了某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与交流。
　　久远得像是上辈子遇见过的人与事，阿舍脑海中的记忆仿佛突然出现了瞬间的空白流失，怔了好一会才终于隐约记起这两人是谁。
　　巧儿死后，她与阿得也谈论过对方的一些可疑之处，但逝者已矣，姐妹俩便没继续纠结。更何况，巧儿与她们相处之时究竟是出自真情还是假意，她还不至愚钝到连这都分辨不出来。
　　至于师父被算计一事，宋青云与莫如风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而巧儿，即便她是宋青云派来接近她们的，仔细想来也只是说过一些可疑的言论，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又或许是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沦为牺牲品被夺去了生命，何其可悲。
　　阿舍心头思绪万千，暗暗记下这两次掉以轻心的深刻教训，神色依旧带着冷淡，“多谢阁下如此煞费苦心的提醒！不过既成事实与预谋未遂不能相提并论。”
　　“在我看来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君不为立刻接口。
　　阿舍偏头看向渐渐下沉的夕阳，不欲与他多言，一时寂静无声。
　　君非黎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两人身上转了几个来回，见阿舍直直盯着天际的夕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似有意无意地试探问道：“对了千雪姐姐，这几天你睡得可好？前两日晚间我还担心你会受不住蛊毒的反噬，临睡前特地留意了一会你房里的动静，却发现姐姐似乎没在房内？”
　　阿舍放在案桌上的指尖微一蜷曲，神色未变镇定自若地答道：“对，我近日一直在暗中伺机查探少康的秘密，除此之外还上过一趟雪峰，为我妹妹多采摘一些高寒雪菊，以免到时数量不够，因此有好几夜我都是天明之时才回房。”
　　“原来是这样，千雪姐姐没事就好。少主哥哥来得正是时候，今日是最后一次驱蛊了，把残余蛊物清理干净，你们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彼此牵制影响啦。”
　　这是眼下最为紧要之事，也是阿舍一直隐忍不发的忌惮所在，闻言与君不为对视一眼，跟在抱着翠雀花的君非黎身后一齐走进了暗室。
　　有如岁月更迭，又似弹指一瞬，转眼夕阳西下，刹那晚霞映雪，染红半边天。
　　“哥哥，其实我们可以不告诉千雪姐姐这些实情的。只需要跟她说是少康在迷阵外做了手脚，你没有阻止还顺水推舟就行了，何必要说得如此明白，结果却是枉做了小人。”
　　君非黎目送阿舍在确定蛊毒彻底解除之后便毫无留恋地踏出房门，一转头就见少主哥哥沉默不语地盯着那少女渐行渐远的身影，对他的某些决定极为不解。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牢牢记住这次教训。”君不为无声而笑。
　　“这也是我离开之前唯一有资格教她的一件事。从此不论明枪暗箭，再无人能伤她分毫。”
　　他的眼神悠远深邃，笑容明亮温暖，这是有别于随性少年的成熟男人之感，稳重而又包容。
　　天际最后一缕斜阳彻底消散，昼夜交替的黄昏，正值逢魔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