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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二十七章 合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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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序正中,花朝之日,卦上吉,宜嫁娶。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春光明媚,和风拂面而来,一树树桃花淡粉如晕,殷红似火,微风掠过,花瓣纷纷扬扬飘落而下,远远望去,芳菲烂漫,妩媚鲜丽,仿似一片片云霞弥漫林间,与绿影婆娑的垂柳互为映衬,形成了桃红柳绿的胜景。
无痕山庄的轩阁楼台悬灯结彩,花团锦簇,处处红绸环绕,各色流苏张舞,庭院列植华木珍果,回廊编挽时令鲜花,数柄青瓷雕饰的盘枝十五莲盏灯与双喜铜灯点缀其间。
前来观礼道贺的宾客三五成群,互相作揖见礼,欢声笑语不断,衣饰彩烈的侍从举步如飞穿插往来于各个院落,一时人声鼎沸,局面热闹繁杂。
众人贺礼如潮,奇的是竟有好几份贺礼是指名送给新娘子的。
有些物件看似寻常不起眼,但少数见多识广的宾客却认出其中几样乃是极为罕见之物,诸如极寒之地冰蚕丝衣,极海深处合浦南珠等,不由感叹这位新娘子交友广泛,大有来历。
酉时初刻,正门外笙箫鼓乐之音鸣响,向宾客宣告新郎已将他的新娘亲迎回庄,锦绣装点色彩斑斓的红毡从巍峨牌坊一路绵延铺往西南角庭院,精心挑选的殷碧桃花瓣铺洒一地花香。
两排侍女手提喜字宫灯接引先行,一身蜀锦吉服的石惊天紫金冠束发,锦袍广袖轻扬,修长手掌紧紧牵着他的新娘,缓缓步入正门。
常年白衣的矜贵公子在大红喜袍映衬下越发显得气度非凡,丰神俊朗,眉目间更是一扫平日的清冷疏离,落在新娘身上的眼神格外温软柔和,潋滟笑纹从唇角一圈圈漾开,使得看惯了他冷峻面容的宾客亲友啧啧称奇,再联想到沿途所见各处铺张华美的布置,众宾客越发意识到这位新娘子是何等得他心意。
丝竹之声响起,一对璧人走近,众人眼前一亮,只见新娘同样身穿大红蜀锦,并蒂莲状的缠枝暗纹精致繁复,曳地三尺许的嫁衣裙摆似有霞晕闪烁,行走间紫金鸑鷟振翅欲飞折射璀璨光华。
与之交相辉映的是精美华丽的凤冠。
三只金凤展翅飞翔于缠枝绕转的金丝花叶之上,尾翼镶嵌数十粒色泽亮丽饱满的红色珊瑚,正中的金凤口衔一颗圆润硕大散发淡淡莹光的珍珠,冠身缀饰几排米珠,悬于额前的金线流苏丝缕细长,随莲步轻移摇曳生姿,端丽典雅。
最后一抹晚霞映照,沐光而行的新人周身披洒如晕金晖,杨柳风拂面,粉桃花瓣漫天飞舞,摇曳出一片红雨纷扬的旖旎世界,也掀起一角薄如蝉翼霞影的红纱,新娘装扮的阿舍玉颜半遮半掩,若隐若现的明艳姿容瞬间灼花了满堂宾客的眼,连声大赞新人男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
众贺客簇拥着新人齐至西南角庭院,院中已露天设下一宽敞帐幕,即青庐。
傧相朗声赞礼,石惊天携阿舍并肩踏入青庐,男东女西面朝主位而立。
接下来便是交拜对席礼,傧相抚正襟袍,交握双手朗声唱道:“良辰吉时已到,新人入礼!”
“武德四年花朝之日,无痕山庄少主石惊天亲迎霹雳菩萨高徒阿舍为妻。佳偶天成,琴瑟和鸣,白首偕老,永结同心···现行参拜大礼,一拜天地!”
石惊天与阿舍齐齐回身,俯首而拜。
大红吉服长摆铺散一地,如繁花轻绽,似余霞成绮。
“二拜高堂!”
石惊天牵握阿舍起身,面朝主位再次深深伏拜而下。
端坐男方高堂主位的正是目露欣慰的石头和尚,旁侧还摆放着白玉的牌位;而代表女方的主位上,于二娘的牌位同样端端正正地摆放着。
“夫妻对拜!”
墨发青丝交织相缠,紫金发冠下垂落的赤色发带与盖覆凤冠珠花的霞影薄纱随着二人叩首对拜的动作轻舞飘拂。
就在新人对拜之际,仿佛约定好一般,绚丽多彩的烟花焰火冲天涌起,华灯火树煌炽百枝光耀天际,将整个无痕山庄照得亮白如昼。
女侍上前入庐点燃几案上的铜灯,石惊天心下喜悦无限,取过侍者托送的玉如意轻轻撩起揭开阿舍的覆面红纱。
阿舍嫣然一笑,灯烛照映之下,佳人如明珠生晕,美玉盈华。
行过沃盥礼,两人对席而坐,接下来便是同牢合卺礼,即夫妻同席用餐,
交换匏瓜共饮苦酒,寓意新君新妇亲结一家,同甘共苦。
席间,阿舍接过侍女端上的礼食,为石惊天布菜共食;餐毕,石惊天在两瓣葫芦里斟满酒,执卺杯喝下大半瓢后方与阿舍交换对饮,饮完再交由她以红绳相系,将合二为一的葫芦匏瓜紧紧缠绕。
傧相朗声唱礼,石惊天随即倾身上前为阿舍解开头上红缨,接过金剪小心翼翼剪下一缕青丝,复又剪下自己一绺发丝交予阿舍以红缨结绾为一束,放入五彩香囊中,此为解缨结发,永结同心。
末了,石惊天掌心朝上,阿舍手心朝下,双手平伸并出彼此交握,两人执手相视而笑。
同牢合卺,白首不相离;结发解缨,恩爱两不疑。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亲友为媒,至此,大礼告成。
围聚观礼的宾客抚掌而笑,道贺恭喜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在傧相“送入洞房”的唱礼中,阿舍由石惊天引进新房。
才进门片刻,便有人催促换妆,更有同辈好热闹者在门前窗下起哄闹腾。
石惊天心知自己若再不出去便就该有人来闹新房了,他低声安抚嘱咐了阿舍几句,见她含笑点头示意,这才转身出去。
冷雨领着侍女送上热水并关好房门守在门口,陪同送嫁的茜罗协助阿舍卸下凤冠,脱了曳地外袍,换上一件纹饰相仿的大袖纱罗衫,又细细挽好发髻,簪了几支珍珠凤钗,戴上一串石榴红流苏额饰,虽不比穿戴凤冠时晶莹晖耀,却更显明艳妩媚。
刚梳洗齐整,一个侍女捧了娇耳茶点进来,笑容恭谨讨喜:“少庄主吩咐给少夫人送些吃食。”
冷雨抿嘴一笑,忙接了过来端到案前,阿舍一听便知是石惊天怕她饿着,心底丝丝发甜,想到少顷还需出去拜见宾客亲友,于是稍稍用了几口充饥。
不多时,石惊天折返回房接她出去见礼,阿舍早已准备妥当,随他来到堂上。
夫妻俩携手拜见过长辈亲友,又依次沿席与到场宾客对饮回礼。
筵开数十围,饶是石惊天内力深厚,一轮敬酒下来也不由带了几分醉意,白皙面容染上一层薄薄的绯色,棱角分明的五官更柔和了几分,愈显俊美无俦。
他身旁的阿舍同样光芒万丈,远观已是明艳动人,近看更是风华夺目,流苏额饰鲜艳亮眼,眉心垂着一颗桃花状的和田红玉,细腻光泽莹润流转,但她双瞳澄澈灵动,丝毫没有被这红玉额佩夺去光芒,反而衬得明眸灿若星辰,顾盼生辉。
阿舍作为新嫁娘自然无人敢对她劝酒,纵然稍有起哄打趣之语也被石惊天逐一挡了回去,因而她只需与众人见礼并为石惊天斟酒即可,但她时而浅笑盈盈协助石惊天辞酒,时而悄声安排席间添减的事项,一言一行细致体贴,进退得宜落落大方,看在满堂宾客眼中自有一种明艳端庄,可堪为主母,掌一庄之权。
正宴已开,觥筹交错,石惊天送阿舍回主院,只来得及俯身飞快吻了下她的耳珠,暗哑的嗓音低低说了句“等我”,就被院外嬉闹的亲友唤出去待客敬酒。
阿舍环顾满目红喜的新房,回想那道低沉微哑的声音,双颊滚烫发热,燥意一阵阵涌上来。
依稀听闻外头酒过几巡仍未见歇停,房门轻叩,冷雨略带笑意的语声传来:“兄长已将闹洞房的人拦在院外,嫂嫂可以安心前往浴室更衣梳洗,暂歇片刻。”
阿舍只觉刚褪下的热意又有卷土重来之势,忽然想起一事,又急忙唤冷雨进房,利落吩咐道:“惊天不善饮酒,这是专门为他调配的解酒汤,烦劳小妹让厨房煮开连炉带罐送过来。”
这句“小妹”唤得极为自然,显然是遵了石惊天与冷氏兄妹的辈分排行应下那声“嫂嫂”的称谓,冷雨乍闻之下神色微怔,惊喜之余便是欣然领命听从。
绕过隔断屏风,阿舍仔细打量着这间新房。
她其实并非第一次踏足这个主院正房,但上次只在外间耳室看了嫁衣,如今却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入住,个中滋味自然有所不同。
只见寝居内室摆了一架紫檀木镂雕螭龙纹的壶门大床,红色床幔罩顶悬垂而下,层层幔帐散落床沿,绢帛裁剪的双喜窗花字贴举目可见,暗红圆桌上除了精致点心外,还用精美瓷碟盛放着红枣花生,桂圆栗子等干果蜜饯,寓意甜蜜美好。
因不太习惯被人服侍也不喜房内有生人,阿舍打发了侍女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卸下珠钗耳环,散开发髻红缨,走进浴室才发现里面竟有一个引了后山温泉汤水的小浴池,池水轻注雾气氤氲。
她忍不住除去衣物将身子沉入温汤之中,一室香暖似熏,瞬间洗去满身疲惫。
昏昏欲睡之际,喧闹声渐渐飘远,阿舍猛然回神惊醒,穿戴好衣物照旧以凤首玉簪挽发,等她接过药炉耐心调配温好一盏解酒汤后,这才发现已是夜深了。
一道忽轻忽重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径直朝这厢走近,守在庭院门口的侍女似乎回了来人一句问话便悄声退下。很快,正房大门被推开,石惊天施施然踏入。
阿舍刚走到门口,见石惊天虽双颊微红眼神却还算清亮,便知他定是一路暗运内力抵消酒劲,也不多说转身端出解酒汤,软声劝道:“惊天,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解酒汤,你喝了再去沐浴罢。”
石惊天今日人逢喜事只觉酒劲莫名有些上头,面对旁人尚且还能保持清醒不露声色地应付,但对着刚迎娶过门的娇妻却是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所幸他还记得喝了不少酒,身上酒气有些重怕熏着阿舍,于是依顺喝了汤药进里间洗漱,直至浸入齐胸而没的汤池片刻,又倚壁盘膝吐纳几下,这才缓过神来。
尾随站在不远处的阿舍知道他先前是因头一回醉酒不适应,此刻多半已缓过来,于是轻轻放下一套男子寝衣悄声回房,当石惊天终于察觉到她的存在时也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晃动的衣角。
洗漱后同样穿着大红寝衣的石惊天踏入内室,入眼便是阿舍正拿着一把金剪在剪烛花,仿佛听到了脚步声,她侧身回眸,嫣然一笑。
石惊天呼吸一窒,只觉刚才饮下的诸多美酒皆不如她这一笑来得醉人,他整颗心几乎要跳出胸口。
这是他盼了无数次的良辰美景,这是他等了许多年的心爱之人。
所有的期盼,皆在今日如他所愿成为现实。
火热的视线,充满爱恋的眼神,步步逼近的挺拔身形,阿舍有些紧张,垂于身侧的手悄悄收拢,内心的欢喜却让她忍不住迎上那道目光与之交织相缠。
一声轻笑,石惊天已经走到了阿舍面前,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微微蜷曲的手,炽热目光依旧牢牢锁住眼前的心爱女子。
“阿舍。”他低沉的嗓音满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嗯?”阿舍有些不知身在何处,闻声微仰起头看着他。
那毫无防备的迷茫纯然使得石惊天心中越发柔软,仿佛生怕惊吓到她,他的语声舒缓如流泉:“今日我们的成婚之礼,可有累着你?”
阿舍摇头,凝望着他的眼神含羞带笑,“不累,我很欢喜。”
我很欢喜。
像是打开什么关口,石惊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极致的喜悦与渴求,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抱。
“我也是,你终于成为了我的妻子。”
他话音未落,一个轻柔的吻已经落在了阿舍洁白的额间,然后从眉心蜻蜓点水般吻至红唇,辗转停留,强而有力的双臂牢牢将心爱之人锁在胸前,仿佛恨不能将她揉入体内,融于骨血。
阿舍螓首微抬,主动承了他的吻,被吻至唇间时皓腕扬起环住他的精实腰身。
窗前两道身影相偎相拥,最后定格在那颀长身形打横抱起那道倩影走开而拉长的剪影上。
纱幔低垂,透过层层帐幔隐隐可见龙凤双喜红缎锦被,幔帐上挂着的火红流苏无风自舞。
灯前目,被底足,帐中音,巫山云雨,鸳鸯交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