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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从金枝口中朔绛得知这位白大人身量尚高,足智多谋,自幼丧父后自己勉力支撑起一个家。

      “自己吃过苦的,所以更能体恤人。”
      金枝转述着媒婆的话,脸上红晕一片。

      朔绛翻动着手里的书本:“那你要好好认字,他是读书人,你们也能更说得来。”

      金枝摇摇头:“我读书是为自己读的。”
      她不好意思吐吐舌头:“我家败落后我就没读过什么书了,所以总是很羡慕那些书塾里的孩子。”

      朔绛垂眸。
      所以她才会哼唱那首听上去文绉绉的艳词,
      所以她才会嘴上嫌弃自己的繁文缛节却总是一一满足。

      “以后店里的事情我来操持,你安心读书便是。”
      朔绛翻了一页书。

      金枝大喜:“那你今晚去南熏门赶猪!”
      她听了白大人说那里的命案后总觉得后背发毛,不敢半夜再去。

      朔绛:……
      “好。”

      南熏门在大内中轴线上。
      因此平民百姓殡葬丧事并不能从此门出入。
      可是全汴京要宰杀的生猪却都可以从这门进入。

      半夜寅时,朔绛提着油灯到了南熏门。
      数万群猪被赶猪人赶进城门。
      树上鸮鸟瞪着巨大的眼睛一动不动。
      一群老鸹“呱呱”叫着从头顶盘旋而过。
      黑压压一片。

      朔绛丝毫不惧。
      心里在想“也不知金枝那些年是如何一人半夜出没的。”
      一个小娘子,哆哆嗦嗦半夜在各个城门出没,不是宰猪就是杀羊。
      夜晚四野皆黑,鲜血淋漓。

      她会怕吗?

      他从宰猪人手里买过生猪,宰杀完毕后又堆上了太平车。
      捆扎得当后自己接过纤绳拉车往前走。

      过了狮子桥便是乌衣巷。
      朔绛停了下来。

      前面的路口金枝提着灯笼。
      看见朔绛她大呼小叫迎了过来:“你可回来啦!”

      竹编灯笼的空隙漏出橙色的光,照在地上将周围的黑暗燃烧殆尽。
      红色的光晕暖洋洋。
      朔绛心头也似乎亮堂起来。

      金枝帮朔绛推车,又说:“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又觉得家里也害怕。索性出门来找你。”

      朔绛好笑。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以后少听那些古怪案子。”
      说不定是那白某胡诌吹嘘自己的。

      说起白大人金枝声音带上了几抹羞意:
      “白大人是读书人,你也读过书,你说读书人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朔绛脚步一滞。
      他现在平日里做什么?
      砍排骨、拉太平车、宰猪。

      朔绛:……
      金枝:……

      两人一来一往,漫天瞎聊,很快就到了肉铺。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朔绛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宁。
      就连来买肉的陈婶子都瞧了出来。

      她笑着打趣:“金条,你是怕你姐姐嫁出去没人照应你了?”

      朔绛一愣。
      他抬起头来。

      金枝正在对面街上跟人吵架。

      要是以往朔绛会嫌弃金枝此举不雅。
      可这回朔绛看着她的身影,呆呆出了神。

      “气死我了!胡二嫂子好不讲理!”金枝吵完后气势汹汹回了铺子。
      没人搭理她,朔绛眼珠子盯着她目不转睛。
      她伸出手在朔绛眼前摆摆:“你干吗盯着我?!”

      啊?朔绛才回过神来。
      他像是被蜜蜂蛰了一口跳起来:“我没有!”
      “才不会盯着你呢!”朔绛急急补充。

      晌午的时候有个小童送来一封信笺:“白大人说你那首诗帮你改了一下。”
      金枝洗洗手,擦干净才珍而重之接过信笺。

      她拆开信笺,激动招呼朔绛来看:“你看,你指点我写的那首诗,白大人帮我改了。”

      ?
      朔绛凑过去。

      他扫了一眼便皱起眉头:“月影拂花动,这个拂字用的最妙,居然改成了照?”
      “一字之差立刻俗不可耐。”

      金枝不满:“白大人可是有秀才功名的。”

      笑话。
      我可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朔绛嘴巴张开,又慢慢合上,什么都没说。

      白大人非但给金枝改诗,还约了她在乞巧节一起去慈幼局。
      乞巧节是女儿节,今日满汴京的女儿家都要庆贺节日。

      朔绛下午自己归家后见成五嫂子捧着一方谷板①,
      多看了两眼,
      成五嫂子便笑道:“买来乞巧用的,你也给你姐姐买个。”

      朔绛掏钱买下。
      成五嫂子今天心情不错:“从前金枝总嫌麻烦来我家蹭我的彩楼,也不知今天来不来。”

      蹭彩楼?

      成五嫂子感慨:“金枝自小就喜欢过乞巧节,可惜自己家没钱盖不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家热闹。哎呀苦命的小娘子。”

      朔绛彷佛看到有个垂髫小娘子,仰头看着别人家华丽的乞巧楼,满眼都是羡慕。
      她没有家,没有娘亲,也没有家人。
      可又着实喜欢乞巧节。
      所以每个乞巧节都厚着脸皮去别人家,用别人家的彩楼乞巧。

      她哭过吗?
      朔绛心里一滞。

      他回到家里,想一想,
      从院里杂物间翻出几根木棍。
      找顶针爹借了锯子锤子,忙活起来。

      先把木棍锯成长度相同的支架。
      朔绛第一次做木工,没想到看着容易做起难。
      手心扎满了木刺,锯末呛得他咳嗽不止。

      而后用钉子钉起。
      锤子砸歪了,砸到他的手两次。

      朔绛抽口凉气。

      手很快磨破了皮,
      成果初显,钉成了一个四脚塔楼。

      然后是将半人高塔楼立起。
      木头高的塔楼很重,朔绛手上青筋毕露,额角血管狰狞。
      立起来了。

      成五嫂子来赶鸡时从院墙那头看见,惊呼:“金条,你竟自个做了彩楼?”

      朔绛点点头。

      成五嫂子上下打量:“哎呀这彩楼做得真好,金枝这回可得高兴坏了。你这弟弟可真不错。”

      朔绛嘴角含笑。
      她喜欢就好。

      他上下打量那木楼,总觉单调。
      于是出门去巷子口买些彩色丝线、彩纸,站在椅子上装饰上去。

      这回便喜庆了许多。

      朔绛东瞧瞧,西瞧瞧,又觉不够,
      出去外头小摊,磨喝乐、花瓜、酒炙,哐哐当当搬回一大堆东西回来。

      将这些东西分别摆在齐巧楼上的平台上。

      他努力回想侯府的乞巧节,只模糊记得上面还有笔墨纸砚。
      又从家里翻出笔砚、针线摆了上去。

      今年先这么凑合,等明年回了侯府,再给金枝建造一个又高又大华丽绝伦的乞巧楼。
      朔绛在心里盘算。

      他甚至还捉了一只小蜘蛛放在木盒里。
      她那么笨,蜘蛛结的网应当不圆吧?
      朔绛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所以要多望月从月娘娘那里乞些巧才行。
      朔绛这么想着,又在案几上多放了一碟糕点做贡品。

      终于布置停当,
      朔绛坐在月光下静静等着金枝。

      外面正热闹。

      满城的人,车马喧哗在街巷间喧哗,仕女郎君出游,嘻嘻哈哈的笑声顺着院墙飘进来。
      商贩们趁着最后的机会售卖七夕节令货品:“卖花瓜啦!果实花样好吃!保证开出个将军来!”
      “卖谷板,卖种生啦!上好的绿豆发出的苗!今天过节明天割了还能加个菜!”

      歌楼里的乐女歌姬唱歌奏乐,悠扬乐曲声音在月光下缥缈传来。

      今夜月亮半圆,月光皎洁。
      乞巧板上圆乎乎的磨喝乐②憨态可掬,穿着洒金红裙。

      朔绛想象着金枝回家后看到乞巧楼的欣喜。
      她会惊呼一声吧?
      会瞪大眼睛而后大笑吧。

      到时候我就轻描淡写说随手做的。
      朔绛摩挲着手上的伤口。
      这个磨喝乐是最便宜的,等以后给她买个金珠牙翠装在紫檀盒子里的磨喝乐。

      巷子有了响动。
      朔绛站起来。

      小童们手里举着荷叶嘻嘻嘻哈从胡同里跑过去,落下一串银铃般笑声。

      原来她还没来。
      朔绛坐下。

      今天做了一天彩楼。
      朔绛有些累了。

      可金枝还没回来。
      他想等她。

      朔绛坐在满院月光里。
      他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

      梦里张灯结彩。
      每一个遇见的人们欢天喜地、喜气洋洋。
      红绸从屋檐下垂下,窗棂上贴着大红的“喜”字。

      这怎么回事?

      朔绛四下环顾。
      拦住个过路的婢女:“怎么回事?”

      婢女捂嘴笑:“今日是世子娶亲。恭喜世子!”
      我没订亲吧?朔绛在梦里迷糊糊想。

      几个婢女笑着将他推到一间婚房,正中坐着个身着青绿婚服的女子,她拿一柄檀木扇挡着脸。
      丫鬟们笑着鼓动她:“世子,请却扇。”

      朔绛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却有一种拨开扇子的渴望。
      他躬身相向,轻轻去拨扇柄——

      “啊!”
      一声尖叫。
      金枝站在院里,看着院当中的乞巧楼,激动捂住嘴巴。

      朔绛睁开眼睛。

      他看见金枝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随后呆呆的出神。

      金枝以为他有起床气,充满歉意:“对不住,我没忍住。吵到你了吧?”

      她实在太兴奋,不等朔绛回答便连珠炮般:“你居然搭了座彩楼!”
      “啊这谷板好精巧,上头有个牧童骑牛!”
      “花瓜真大!”
      “还有笔砚针线!我要乞巧。”

      她洗净手掌拿出针线,对月穿针,而后向月娘祷告。
      等祷告完之后又切起花瓜和糕点:“月娘娘吃完之后我们便能吃啦!”

      她欢欢喜喜,满目惊喜。
      全部是朔绛期待的那样。

      可朔绛心里高兴不起来了。
      他心里苦涩,像是泛着浓稠的黄莲汁水。

      金枝似乎也觉察到他情绪不高,问他:“是不是我回来晚了?”
      又垂头:“是我不好,不知道你这里做了彩楼。”

      “不是,我睡着做了个梦。”朔绛摇摇头。
      “梦见谁啦?”金枝促狭眨眨眼睛,“难道是梦里跟我吵架?”

      朔绛摇摇头说实话:“没梦见你。”

      梦见了昭平帝姬。
      这倒也说得通,他们本有婚约在身。

      可为何揭开团扇看到昭平的那一瞬间,心里像墨汁翻滚,酸涩齐齐涌上心头?
      让他醒来后怔忪到现在。

      那他本来想看见谁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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