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绿梨炖糖

12、第 12 章

　　一整晚，薄晗没什么波动的情绪线猛然起伏。
　　她悚然一惊，瞪圆了眼睛，半秒后，才想起来去拉他：“你干嘛……起来。”

　　温书林顺势反拉住她的手，顺势起身，随后顺势……抱住了她。

　　为了拉他起来，薄晗从门后面走了出来，此时毫无遮挡、毫无防备，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了个满怀。

　　“这几年我有在想办法改变我妈的想法，她现在没那么反对我找外地人了，之后……慢慢会改变的。”

　　“但我也没那个力气去努力了，我觉得做个江城人挺好的。”薄晗轻推了推他，没推开，颇有些无奈，在温书林看不见的位置鼓了下腮帮子，随后想了想说，“这几年我变了挺多的，我想你可能也变了很多，我们私聊的时间不多，其实有没有可能……你喜欢的是你印象里的我，但已经跟现在的我很不一样了？你要是真想跟我复合，那我们先从做朋友开始吧。”

　　“……”温书林很久没说话。

　　薄晗想了想，自己这个借口确实无懈可击，她等待了一会儿，只感觉到温书林将拥抱收紧，只好出声提醒：“好了，我想睡了，我真的很困。”

　　“……再抱一会儿行么？”

　　“不是喜欢我吗，”薄晗轻声说，“爱护一下你喜欢的人的身体吧。”

　　“……”

　　温书林终于将她松开，默默看他。酒意未退，他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了委屈。

　　薄晗佩服自己的冷静，也可能是她的眼泪份额已经在那年温书林刚跟她说分手时安静地消耗完了。
　　她同他对视一眼，道了句晚安，然后转身进了屋。

　　她是真困了，进屋后很快睡着，清晨醒来，才看到他们分别后温书林又给她发过消息，问她是不是为了摆脱他，才找了睡觉的借口。

　　他知道她常年熬夜，作息不规律，是个天生的夜猫。
　　但他并不知道她近段时间因为身体不适强制调整了作息。

　　他们了解彼此，但也并不。

　　·

　　香水青柠的婚礼结束后，薄晗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她工作压力大，又天生思虑重，加上这段时间有个很缠人的男生一直像个跟踪狂那样追她，意外却又必然地，有了心理问题。
　　在家思索了半日之后，薄晗向公司递交了辞职申请。

　　打包，找物流公司，跟房东退房，三天时间，她处理好一切，买了张车票回江城。

　　她不是那种会主动联系别人的类型，父母对她也比较放纵，以至于这一家三口平均半年才通一回电话，平均八个月才会见一次面。
　　许久未见，很是亲热，薄晗她爸加了两个荤菜，晚饭饭桌上，薄晗很平淡地宣布：“我辞职了，行李寄回来了，大概明天到。”

　　她妈还安慰她：“没事，回来也好，我本来也不希望你去浦市发展。”
　　薄晗只嗯了一声。

　　她说自己想休息一阵，天天躲在房间里打游戏，也不出门，半月之后，大概是意识到自己颓废，薄晗终于从寄回来的行李里把自己的数位板找了出来，开始画画。

　　她应该去找工作的，但刚刚摆脱一个跟踪狂，有段时间连窗户都不愿意去看，更别说出门；而且客观上，江城在她所发展的领域里，工作机会不如浦市多。
　　她开始搜索一些在家接稿的机会，试图成为一名自由画师。

　　又一个多月后，终于有人后知后觉。

　　常聊的公会群里有个年纪比她大不少的大哥，应该是个标准的E人，喜欢组局，很照顾人。他之前因为工作调动到薄晗住处附近，刚好薄晗要换工作，房子不好退，于是续租了薄晗的屋子，因此多了交集，这天，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的，突然在群里@了薄晗，问她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回江城了。

　　【薄荷巧克力：抱歉，当时出了点事，有点急。】
　　【文质彬彬丶：你提前说一句，哥也好送你，至少吃个饭什么的。】
　　【薄荷巧克力：没事啦，江城离浦市这么近，我下回再去玩。】
　　【第二维度：巧巧回去了？？？】

　　2D的这一句后知后觉，炸出了不少群里潜水的人。他们这群人很多都是毕业以后去浦市从事了游戏相关的工作，时不时就会出来约顿饭，彼此比较熟。
　　薄晗的离开，没有通知任何人。其实她精神很差，蓬头垢面在家，在网上却依旧能装出以往那种插科打诨的语气，跟大家赔着罪，说有机会再过去。

　　成年人世界的优点，就是各自有分寸。
　　她不细说离开的原因，也没有人问。温书林大概是在忙，过了很久才冒泡，后知后觉薄晗已经离开了。

　　薄晗想，不知道他会不会跟自己说什么。
　　但等她画完一张稿子，也没有收到温书林的私聊。

　　她垂了下眼，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当年温书林给她买的那条纯银手链她一直有戴。这是条用好几根细银链组合成的手链，自然下垂时有种流苏的美感，戴着也不硌手，再加上她自己很少买饰品，所以不知不觉，这根手链就戴到了现在。

　　薄晗想，她可能确实没放下温书林。

　　这几年，偶尔午夜梦回，会梦见他。虽然梦的内容都很寻常，没有血腥或者下三路的十八禁内容，但会梦见，说明脑子里还有对方。
　　而且，有时候看温书林在群里聊天，她总忍不住上去怼两句，那一时片刻，心里是埋怨且丑陋的。

　　但很好笑，香水青柠的婚宴上，她觉得不搭伴娘裙没戴，洗完澡以后又戴上了，当时温书林来见她，却没认出这条手链。

　　温书林对她有一些特殊的照顾，她得承认；可是，他好像只有喝多了，才会来找她。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他的备选，亦或者是，一个酒后发疯的好对象？

　　薄晗发了会儿呆，打开列表，把温书林从那个待了好几年的密友分组里拉出来，换到了泯然众人的“公会”分组。
　　把温书林当作普通朋友，试着摆脱那种把他放在心里的旧生活，就好像能跟过去几年工作上的不顺、生活上的不顺告别，一块开始新生活似的。

　　薄晗更勤奋地投入到了事业中。

　　她渐渐有了些接活的人脉，平均月收入能勉强达到辞职前的水平，不多，但够活。

　　直到某一天，群里说起了攒局的事。

　　工作以后，朋友们越来越难约，人数越多，这事的难度就呈几何倍上升。但这一次很特殊，是温书林要攒局请客。

　　在一群玩伴里，薄晗的岁数是最小的，但温书林也不算大，往日只有AA局或者“女生免费男生AA”的局轮得到他出钱，请客是没有过的。
　　工作好几年了，终于在他要请客的时候，几个年纪更大的大哥大姐们没跟他抢，而是起哄。

　　闹了一通，定下五六个说要参加的人，温书林插在闹腾里，不甚明显地问了句：“巧巧来不来？”

　　在群里，他跟别人一样喊她巧巧，私底下才会换成“晗晗”之类的称呼。
　　以前，薄晗总觉得这有种偷情一般刺激的亲昵。

　　她不由自主地走神了，自从心理出现问题以后，这样随时走神的频率越来越高。
　　过了一会儿她才把思绪拉回来，温书林可能是没等到她回复，开了私聊又问她来不来。

　　【薄晗：不了，赶稿有点忙。】
　　【温书林：你现在就靠画画挣钱？】
　　【薄晗：嗯。】

　　他没再问，过了一小时，在附近城市准备来玩的小伙伴都订好了票，常年加班的朋友也说自己安排好时间了，他才又问了一遍。
　　薄晗还是一样的答案。

　　这时候她回江城五个月，没法说，窗户恐惧症刚刚好了一点，还是没有办法出门。

　　温书林对此一无所知，大概是很希望她能过去，到约定的当日，朋友们陆续见上面、在群里发恶搞照片的时候，他又问了一回。

　　【薄晗：不去了，现在出门买上票到浦市都几点了，你们玩吧。】
　　【薄晗：下回有机会再去玩。】

　　过了二十分钟，温书林才回。
　　【温书林：你总这么说。】

　　嗯，她清楚地知道这些话都是借口，发出去的那一刻心里就是明白的。
　　所以她没回。

　　·

　　这次之后，温书林没再找她。
　　二人的生活回归平行线。

　　到年底，薄晗勉强攒下些钱和勇气，去看了精神科，开了点药回来，总算能睡个好觉。

　　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再加上又在家里休息了很久，她妈时不时念叨着让她找个对象和工作。
　　对象，短时间内看来是没办法——她小时候潜意识厌女，不仅对电视上的女艺人百般挑剔，甚至看不起自己，但那时候，她换过不少男朋友，热烈地爱过；后来学着跟自己和解，开始欣赏各种各样女人的美丽，对男明星逐渐不屑一顾的时候，对恋爱也就失去了兴趣，大学以后，就没再谈过恋爱。
　　不过工作确实得开始考虑了，可惜这年薄晗已经24周岁了，虚岁就是25，逐渐进入了找工作很尴尬的年龄层。

　　开始学会接受自己，拥抱自己，也要把单身两个字高挂在简历开头。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她去面试过一两回，结果不太好，心理问题又没完全解决，觉得频繁面试被陌生人评价批判会给自己造成很大的困扰，干脆安心在家画画。

　　只是画画这事看灵感和状态，有时候画到瓶颈期，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画出让自己觉得对劲的画，就会分外痛苦。
　　为了散心，她找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陪着妈妈一块儿去寺里上香。

　　江城的寺庙很有名，几座都在山中，有种远离人世的清静美。她选的是秋天，正是秋高气爽，适合登山，等上完香，母女二人到寺庙门口等班车回城里。
　　车上，薄晗妈妈说起了一个相亲对象。

　　薄晗的第一反应是抗拒，皱着眉问：“念书的时候不就跟你说过不要等我二十八九了给我张罗相亲吗？我这还没二十八呢。”
　　“这个正经不错，先见个面，不成就当多个朋友。”

　　薄晗妈劝了她好久，她都不想见，到最后，她妈有点不高兴了：“那你就这样一辈子不结婚啦？”
　　“也没有。”薄晗说，“随缘吧。”
　　“随缘，随到什么时候去？那你至少告诉妈妈，你喜欢啥样的吧？”

　　啥样的……
　　薄晗还真想了想，发现她对身高体重外貌都没有太具体的要求，只要不算胖，长得端正，无论一米七还是一八五的男朋友她都交往过。

　　“大概是聊得来吧。”想了好久，她才说，“找个在一起能说上话的。”
　　“……”她妈明显无语，憋了半晌，拿手指点她脑袋，“你这是最高的要求！”

　　高吗？好像是的。
　　漫漫人海，同是人类，形态却各异。这世上甚至找不到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她却要在“长相中等”这个条件上叠加一句“聊得来”——分明她从小到大，常常在各种爱好、观念上成为同学里的“小众”，这时候却想要个有共鸣的人。

　　可她和温书林就能聊得来，很多方面。
　　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对许多事物的看法，都能找到共鸣，偏偏……

　　温书林对她并不好。
　　即便她贪恋那一点温柔，也要承认，温书林对她，算不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