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前后》仙子狂醉

64、希望

　　苏煦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直到屏幕的光渐渐熄灭，他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泪根本止不住，滴答滴答落在书桌上。
　　听见脚步声和开门声，又忙抹了泪，提笔写字。

　　“你刚才出去过？”苏文翰推门进来，脚步停在他身后，“出去做什么了？”

　　苏煦回答还算镇定：“买药。”

　　苏文翰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后背一圈，蓦地伸出手。
　　苏煦因此肩上一沉，瞬间咬紧了牙：“真的是买药。”

　　“还疼么？”苏文翰拍了他肩膀两下，语气凉薄至极，“痛会让你长记性，没有一步登天的能力，就要更加努力才行。爸是为你了好，否则日子过得太舒坦，你就什么都忘了。”

　　苏煦笔尖不停，心中五味杂陈。
　　忘了？叫他忘了什么？叫他怎么忘？
　　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他这一辈子都要带着他们的阴影活。

　　苏煦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苏文翰见苏煦还算听话，又嘱咐了两句：“月底竞赛成绩出来了再看，你专心学习，时间到了我会让人来提醒你睡觉。”

　　他说完没再逗留，苏煦坐在椅子上死死地捏着笔。
　　早就没有期待了，现在能做的只有忍耐。

　　早晚要从这里出去，永远逃离，不用再回头。
　　可是早晚是什么时候？是看谁先受不了，看谁先爆发。

　　这间卧室听不见狗叫，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不想待在这里，这里每一处都是阴影。所以爆发真的只是早晚罢了。

　　一模一样的书桌摆设，一模一样的床和衣柜，连在一起，长在一起。

　　苏煦想到了自己的双胞胎妹妹。
　　那个生下来就死去，几乎是一张纸片的妹妹。

　　他怕苏文翰，因为从小被打怕了，而他怕钱静雯，因为钱静雯是个疯子。
　　从他出生，从妹妹夭折，这个母亲就疯了。

　　苏煦不想回忆，可坐在这样一间满是“回忆”的屋子里，他没有办法不去回忆。

　　每次他们回来，为了不让钱静雯发疯，他就一定要重回这间屋子。
　　然后疯掉的换成了他，整夜整夜睡不着，睡着了就做噩梦。

　　季远说他瘦了，怎么可能不瘦？

　　这房间好像是两个人存在的痕迹，闭上眼，脑子里就会冒出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穿着裙子、长头发、齐刘海的妹妹。
　　画面十分清晰具体，裙子的细节，蝴蝶结在哪儿，领口缝有几颗珍珠，他都知道。

　　钱静雯年年都要往衣柜里摆，十七年来不知疲倦，不知情的还以为她真有一个女儿活在世上。

　　别的疯子可能时好时坏，但钱静雯好像一直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苏煦就没见她对自己露过一次笑脸。

　　小时候觉得她恐怖，长大了觉得她是疯子，苏煦见过疯子什么样，他妈很另类，只对他一个人疯。

　　听姨母说，曾经他妈也是一个温柔的母亲，期待着孩子的出生，只是这份期待太大落了空。
　　孩子出生，一个健康地活着，一个被另一个吸干了养分，死状看着瘆人。

　　苏煦闭上眼，想象自己看到那个场景，试试看能不能理解钱静雯。

　　曾经他尝试理解过，甚至他的思想还被荼毒过，那段时间为了讨好钱静雯，没有性别认知障碍的他，竟然想要把自己变得更阴柔、更像个女孩子一些。
　　后被他哥及时发现，陆玺强制他断了药，幸好才几个月，身体没出现太大的问题。

　　睁开眼，如今那种愚蠢的想法早就消失殆尽。

　　试卷底下的手机震了震，他翻开看见季远的消息。

　　【晚安。】
　　【爱你。】

　　两条消息间隔了半个小时，估计是第一条没收到回应，季远等了又等，才发第二条钓他的。

　　苏煦给他回了句“晚安”。

　　季远秒回道：
　　【为什么不是我也爱你？】

　　苏煦挤出一点笑：
　　【正打算发的，你反应太快打断我了。】

　　季远又是秒回：
　　【我就守着手机等你发呢，快发快发。】

　　苏煦快速打字：
　　【爱你。】

　　【季远：谁爱我？】
　　【苏煦：我。】

　　【季远：我是谁？】
　　【苏煦：季远。】

　　【季远：呸，你是谁？】
　　【苏煦：苏煦。】

　　【季远：连起来。】
　　【苏煦：我爱你。】

　　接着季远连发了好几条：
　　【就喜欢你不按套路出牌。】
　　【[狼崽转圈.jpg]】
　　【[狼崽撒花.jpg]】
　　【[狼崽狂喜.jpg]】

　　苏煦关上手机，想边做题的时候边想季远。

　　失败了，真正做题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想其他。

　　做完最后一套试卷，他边转着笔边想季远，突然笑了，季远转笔的技术真牛逼，他也牛逼，一学就会。
　　季远说将来一起参加情侣转笔大赛，有点扯，但又有点憧憬。

　　苏煦觉得自己太不记打，晚上才被打过就忘了，现在居然又转起了笔。

　　还记得他爸一脸愤怒，指着他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当时低着头，一句话没说。

　　苏煦想象了下，要是季远的话，他肯定会回：“玩儿啊，转笔啊，你他妈是瞎子啊。”

　　反正结果就是后背被抽开花。

　　苏煦突然想起来疼了，药不太管用，喷了还是疼。
　　正好疼着清醒，不会睡着了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可能是放纵太久，缺了些紧张感和小心翼翼，前几天的苏煦总是出错，总是被苏文翰逮到机会教训。

　　苏煦被打惯了，有意识要反抗，可同时又有另一种怯懦心理。
　　他不敢，更怕跑出去这副样子会被人嘲笑。
　　多亏苏文翰的教育，让他从小就知道面子的重要，丢了面子会死。

　　只能说童年阴影太强大，到现在苏煦都没办法摆脱，他以为自己这几个月的转变已经很大了，却还是不够。

　　*

　　期中过后，考试一波接着一波，季远考完就去参加校外训练了，行囊都是段秀颖打包寄过去的。

　　“怎么走得这么急？”苏煦接到电话时，季远人正在路上。

　　“上回出去打比赛有个教练看中我，邀请我加入青年队，因为快考试了一直拖着，我都忘了跟你说了。”季远旁边像是有人，那人问季远在跟谁打电话，他笑了笑，“我对象，羡慕吧。”

　　“我羡慕你个小崽子？你教练我儿子都有了。”那人说。

　　“合约签了就不知道珍惜了是吧，之前还把我当块宝。不跟你说了，我跟我对象聊会儿天。”

　　苏煦听见季远的声音，回他：“别聊天了，你现在抓紧休息，去了好好训练，学习的话可以先搁一搁，别把自己累坏了。”

　　“除了老爸老妈，也就你知道疼人。”季远很装逼地啧了声，“可是怎么办，你男朋友优秀啊，你男朋友将来可是要考清华北大的人儿，训练要抓，学习也必须跟上。”

　　苏煦懒得说他：“有人听着呢，你要点儿脸。”

　　“就许你得意，我不能学学你？”可以看出季远是真的很嘚瑟，尾巴能翘上天的那种，“对了，你数学竞赛的成绩是不是今天出？”

　　“嗯。”

　　“出了一定第一个告诉我，当然，我自己查也行，但就是想亲耳听见有人告诉我我男朋友有多优秀。”

　　季远三句话不离“男朋友”这个词，苏煦听都听烦了：“那好办，到时候我叫阎志勇他们都给你打电话。”

　　“他们我早通知过了。”季远笑笑，“我今天能接好几通电话。”

　　苏煦：“……”

　　季远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不聊了，”苏煦看了看表，“我查成绩去了。”

　　时间好像也没过去多久，上次他去考试还是季远送他的。
　　那时候他们不是男朋友的关系，今天出成绩了，他却要第一个告诉男朋友。

　　省一没有悬念，苏煦松了口气，给季远发了条语音，然后就被苏文翰叫去书房一通教育。

　　“再接再厉”这四个字，如果能用人话从苏文翰嘴里说出来，苏煦别提会多开心。

　　不过现在苏煦的开心都是季远给的，回到房间，他反锁了门，开始浏览季远发的一长串表情包，戴上耳机听语音。

　　“小苏天下第一棒！”

　　“小苏的男朋友也天下第一棒！”

　　“这么厉害的两个帅哥为什么凑在一起聊天呢？”

　　“啊哈，原来一切都是因为爱情，就是这么秀～～～”

　　季远今天真不是一般的嘚瑟上头，苏煦感觉他憋了很久。
　　原来平时在自己面前臭屁自大的季远才表现了一点儿他的能力，原来季远不要脸的潜力无限大，原来他五音不全还这么敢唱。

　　“因为爱情，就是这么秀～～～”

　　苏煦摘下耳机，脑子里还在循环这句。

　　他翻出从前存的玻璃罐子，把里面的便签全都倒了出来，找到第一张有关季远的。

　　「我想要他的少年感」

　　我以前怎么会写出这样的话？
　　我收回，他明明就是个聒噪的笨蛋。

　　写的时候用的是五颜六色的便签，一张张叠好了，倒出来跟抽盲盒似的，随便挑一张看，苏煦都好奇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写下这些。

　　果然，人在不同时间对同一个人的认知是不同的。
　　他对季远的认知更是一天一变。

　　不过他这几个月就光研究季远了？写的话怎么都跟季远有关？

　　盯着看了几分钟后，苏煦笑了。
　　真庆幸遇到季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