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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拾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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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坞的名头已然在抚州城内传开了。草莓坞虽不大,但景致算是城内最好的,挨着小河堤岸,听着院内潺潺流水声,同人谈谈小天,日子悄摸地就过去了。
客就是点杯冰水在草莓坞坐上一天,都没人赶,还能免费续杯。说草莓坞夺了七碗斋的风头也不是空穴来风。
街溜子扛着空空的箩筐从小院里出来,掂了掂手里的荷包,嘴边溜出一串轻快小曲儿,草莓坞的用冰量因着食客的捧场,还是挺大的。
草莓坞生意连着几日宾满客盈,院内却不显喧闹聒噪,反倒是一片闲逸。
裴喻来时已是午后,坞内有客吹起玉箫,四散的话语声将歇,皆被遗世的萧声吸引。
如意朝伙计吩咐:“泡一盅正山小种给这位客送过去。”
紧接着又是安排人将裴喻引到二楼雅间。
裴喻与顾思齐两人许久未谋面,在草莓坞重遇后自是有许多话说不完。
他们聊起从前的趣事时常拍案,如意端上茶点,还未撩开帘子便瞧见了裴喻脸上难得露出的爽朗笑容,两人一聚还真有几分放浪形骸的模样。
如意上完茶点便匆匆离开,恐打扰了他们相谈。
可裴喻的眼神却还是随着如意的背影,久久没重回席案。
顾思齐顺着裴喻的视线扫过去,心道果不其然,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尔后刻意咳嗽几声,朝他问道:“裴兄在看什么如此入迷?”
几日未见,如意整个人便消瘦了不少,想必是近日太过操劳。
裴喻心里犯忧,面上则稍加迟钝,片刻后便反应过来,却也没回顾思齐这个问题。
顾思齐在乡下早就娶妻生子了,对儿女情长总归看得开些,于是打趣道:“是得要看紧些。”
这句话来的莫名其妙,裴喻听后轻咳一声,不知懂没懂顾思齐的弦外之音,只顾去品茶。
可顾思齐才不管他是真傻还是假傻,说起明话:“可是光看得紧又有什么用,你瞧上了人家姑娘便得让人家明白,莫非还要人家苦等?”
裴喻沉思良久,只淡淡回了一句:“这种事情不好唐突。”
他就是这样,越是在乎的越是不懂得如何表露。
“裴兄这性子从来都叫人捉急,有些东西真不是守着就管用的。”簪子都送出去了,心意却未同人说明,能不让人着急吗?
裴喻这次却不回答了,将茶水一饮而尽便要告辞。
顾思齐也不知自己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裴喻能听进去多少。
正在前厅招呼着食客的如意抬眸瞧见人要走,忙让璎珞快些将茶点打包。
“喻哥——”如意踩着步子朝裴喻走去,脸上盛满笑意,“今日特地给叶老先生送一袋武夷岩茶,解乏还解腻。”
“多谢如意。”裴喻在如意面前向来温润。
这些茶叶是如意今早打开农贸市场时的意外收获,因为她开了间草莓坞,误打误撞升级了农贸市场里的茶水铺子,于是解锁了袋装茶叶,今日第一次将茶叶上货售卖,效果不错。
“一袋武夷岩茶可不便宜,小掌柜说送就送,可真大方。”顾思齐在一旁搭话,生怕裴喻察觉不出如意对他的特别。
如意则只当顾思齐是诚心夸她,没做解释,再抬眸去瞧裴喻时,只觉得他脸色怪异。
“喻哥的脸怎像火烧似的?”
此话一落,裴喻见顾思齐在如意身后偷笑他,面色愈加慌促,顶着一张熟虾似的脸同如意解释:“都怪这、这天气,闷热的……”
怎还结结巴巴的?
如意没想到别处,只看到裴喻眉间起了层薄汗。
她从怀中掏出一叠淡粉的方帕,踮起脚给裴喻将汗擦去。
裴喻愣愣地定在原地,只觉得如意霎地一靠近,一股清香萦在鼻尖。
愣了没多久,裴喻才回过神将如意的方帕握住,垂眸轻声说:“我自己来便好。”
许是不想再被顾思齐打趣,裴喻这回走的十分匆匆,将木梯踩得一通响。
如意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莞尔。
明明生了那么俊俏一张脸,怎会如此纯情,一逗就脸红,一脸红就要逃。
如意越想,嘴角嵌着的笑意便越浓。
璎珞见自家小掌柜望着别人的背影痴痴笑着,悄悄凑过来,在如意耳边问道:“小掌柜看谁呢?这般入迷,不会是心上人吧?”
如意权当没听见,将眼神收回来,假装手上有活儿要忙。
可惜如意平时不爱端着师傅架子,学徒们半点不惧她,一旁忙活的芸豆也来帮腔:“姑娘不说话,那便是真的咯?”
如意仍旧是不回答,她想起裴喻顶着暴雨来接她归家,半边肩膀被雨打湿也无言语,
她想起裴喻在风动的夜里站了良久,只因要送一枚簪子给她贺生辰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想起裴喻折了一株荷叶给她遮阳,想起种种……
这样一个事事都想着她,将她记挂在心间却从不流露于嘴边的人,她确实中意得很。
顾思齐本就为裴喻着急,瞧着两人真如他猜的那般“郎有情妾有意”,便出来插了一句。
“我瞧着小掌柜头上的簪子好生眼熟。”
顾思齐这话一下让大家将注意转移到了如意的发簪上。
芸豆道:“我瞧着姑娘头上的发簪款式新奇好看,逛遍了市集都没见着相像的呢。”
芸豆倒是真喜欢这枚发簪。
如意还以为顾思齐是为自己解围来的,没想到顾思齐接着说:“嘶——我想起来了!”
“这枚发簪,我记着裴兄从前也有一支,样式同小掌柜的像极了。”
顾思齐还未说完,“只是,裴兄一个大男人怎会用得上女人家的发簪呢?”
说罢,顾思齐刻意朝一旁的两个小姑娘使眼神。
璎珞反应得快些,忙接话:“姑娘的发簪不会就是裴公子送的吧?”
如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得了这解释,芸豆和璎珞两个丫头相视一笑,芸豆笑得生甜:“送发簪可就是定情的意思啊。”
如意听后,方才知道自己是被这些人给套了话,恰巧有几桌客人结了账便要走,她忙叫大家各自去忙。
她原先并不知道簪子还有定情这一说,更不知裴喻将这枚簪子看得如此重要。
若是真如大家所说的,那裴喻的心意显然与自己的一样的。
怎就什么都不说呢?这个呆子。
如意心里暗自娇嗔。
可她转念一想,便觉出有一丝不对的地方。
她将要去忙的顾思齐叫下:“你刚才说从前见过这枚簪子,是何时?”
顾思齐没做他想,直截了当地说起裴喻从前将这枚簪子视若珍宝的事情。
……
话落,如意脸上的羞怯之色收了不少,只道:“你去忙吧。”
顾思齐心里暗道自己为裴喻催成一段佳缘,正乐着呢,并未注意到如意面上的失落。
如若真像顾思齐所说的,裴喻从他俩同窗时起就那么在意这枚簪子,那会不会意味着裴喻喜欢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原先的如意?
可眼下这枚簪子又鬼使神差地戴在了自己头上。
她一想到这儿,刚还是落在蜜罐里的心情突地跌落到了谷底——
原来她一直都是自作多情。
*
今夜月明星稀,如意支开窗,透过桃树枝丫呆呆地看着星宿,明日一定又是风清日丽。
她朝窗外微微探头,便能瞧见紧挨着她家院子的裴喻的房内还亮着烛火。
裴喻这会儿是在温医书吗?她心想。
她将那枚簪子摘了下来,握在手心里,借着月光细细地瞧了一遍又一遍。
这簪子雅致出尘,簪头是小瓣微粉桃花,精致又不招摇,同如意淡然的性子、秀丽的脸蛋都相得益彰。
只是如意忽而不知这簪子的主人该不该是自己。
她从前未曾考虑到这个问题,可白日里被顾思齐的一席话点醒,此刻再也不能蒙混了。
她想,自己这不是鸠占鹊巢吗?若裴喻从来喜欢的人便是原主,那她这个实打实的西贝货该多可笑?
占了别人的身子,还喜欢上了别人的情郎。
如意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
翌日晨起,如意梳妆时本要戴上发簪,可动作进行到一半时,她便停下。
转而将簪子收了起来。
再到草莓坞时,大家都发现如意今日扮相同平日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异样。
心眼儿细的姑娘们瞧了,才知是头上少了枚簪子。
连着几日下来,草莓坞的生意步入了正轨,如意该放心地将草莓坞的运营大权交给陈六了。
毕竟还有农贸店等着她去打理。
她将所有事宜一并安排下来后,便要离开草莓坞。
旁人不知她这番举措是为何,可她心里清楚,她这是故意躲裴喻。
裴喻每日午后都会来草莓坞给叶老先生打包一份新鲜茶点,以往的茶点都是如意亲手做的。
叶老先生在吃食一方面有了多年经验,若是得了叶老先生的肯定,这道茶点择日便能端上各食客的席案。
如意走后,此事便落在了青芽头上,青芽自然是要尽力办好。
裴喻再来时,果真没见着那张熟悉面容。
青芽将茶点备好后,上前同裴喻解释:“小掌柜说眼下草莓坞有陈大哥管事,她好抽空去管管农贸店,这样便不会担心两头顾不着了。”
裴喻听后礼貌地一点头,垂眸望了望手里拎着的茶点,没让人瞧见他眼底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