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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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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骁一回到教室便齐刷刷地对上了几十双眼睛。
脚步在门口微顿,片刻后又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抬步走进,一如往常的从容。
刚坐下位子,孙宇航便直接凑了上来,低声在陆骁耳边询问道:“咋回事?什么情况?灭绝秃驴叫你俩干什么?!”
尽管孙宇航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在过分安静的教室里,那点急切的气音就像是平静湖面上丢下的一颗石子,惹起周围阵阵涟漪。
只见附近的同学各个都竖起了耳朵,目光看似停留在桌面的作业本上,可拿着笔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反倒是眼睛在不停冒着八卦的精光。
“没什么,就是吩咐了些事情。”
“事情?你和姜钰能有什么事情?”孙宇航说着,像是不太满意自家兄弟这般藏着掖着的态度,“今儿中午你不还说你和她不认识的吗?怎么刚刚就这么巧,灭绝秃驴单独叫了你俩去办公室。”
陆骁没有立即回答,视线低垂,似是在思索把文艺汇演这事儿告诉给孙宇航的后果。
然而,陆骁沉默不语的态度落在孙宇航眼里却又被解读成了另一种意味。
只见孙宇航鬼鬼祟祟地扫了一眼周围,紧接着又凑近到陆骁耳边,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紧张兮兮地询问道:“是不是你和姜钰早恋被灭绝秃驴给发现了?”
陆骁微微一怔,侧头看向孙宇航的表情极为复杂,细看之下,那双眼睛里好像还带有一点同情……
对‘傻子’的同情。
然而孙宇航并没有领会到陆骁眼中的深意,反而依旧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语道:“我就说!我就说!你中午还跟我死不成承认,现在反倒被那吕秃驴给发现了,要我说……”
“吕老师想让我们进行一次合作表演。”
像是生怕孙宇航再说些什么荒谬至极的话,陆骁开口澄清。
孙宇航愣了片刻,随后浓眉一皱,表情似是有些匪夷所思,“合作表演?什么合作表演?”
陆骁无意透露太多,但又清楚孙宇航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于是思索两秒后还是选择全盘托出,“下个月有领导要来学校视察,那天学校打算举办一个文艺表演,吕致远的意思是想要我和姜同学一起合作完成一次表演。”
“啥表演?姜钰也会乐器?”
“不是,她跳舞。”
孙宇航猛然瞪大了眼睛,“我怎么不知道姜校花居然还会跳舞?!”
就在这时,班主任从门外走进,孙宇航那咋咋呼呼的表情毫无保留地落入班主任的眼里。
“孙宇航!自习时间你在干什么?!”
孙宇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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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关于姜钰和陆骁合作表演一事被传地人尽皆知。
孙宇航是个嘴巴不带把的人,在陆骁把话说出之前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因而当天晚上就在微信里将这事儿告知给了姜钰,并为此诚恳地道歉了一番。
而另一边,被苏冉冉磨漏了嘴的姜钰还在胆战心惊,不知该如何和陆骁解释这件事,不料当天晚上就看到了陆骁发来的消息,哭笑不得的同时又缓缓松了口气,极为心虚地说了一句:没关系。
姜钰在学校里是以颜值和气质出名的,远远望去就像是个落入凡尘的小仙子,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成绩说不上优秀,常年维持在一百名左右的样子,平日里又极为低调,各种校园活动都不见有她参赛的身影,久而久之背地里也隐隐有“花瓶”这称呼冒了出来。
只是自“合作舞台”一事被流传开之后,一段比赛视频的链接也如燎火,在学校里一把烧了开来。
视频里,一支唯美且动容的舞蹈似是颠覆了同学们的认知。
踢腿,旋转,腾空……各种高难度动作放在舞者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轻盈,精准的肌肉控制使得每一个细节都卡得恰到好处。
没有浮夸的妆容,也没有华丽的舞服,只有异常柔软和灵动的身躯,配合着音乐,演绎的一出绝美。
画质糊得有些离谱,还比不上某些男生手机里存的‘教育片’,但无碍同学们从声画里感受到其中的震撼。
这下,那些在背地里口口声声说她除了脸一无是处的人也顿时没了声音。
姜钰本就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无奈家中有个异常高调的老妈,因而小时候就被‘怂恿’报名了许多比赛,一路也拿过不少好奖。
当初选择跳舞是姜钰自己的决定,碍于要强的性子,每一场比赛都不想输,因此初三那年,她每天的生活便是流转在学校、练功房、家这三个地方,直至比赛结束的那一天才终于解脱。
上了高中之后,姜钰便一直秉持着‘低调做人’的原则,从没有参加活动学校里举办的各种文艺汇演,就想着安安稳稳度过这三年。
只是就算什么都不干,光是顶着那一张脸都能算是‘招摇’。
如今,当年的舞蹈视频被翻出,论坛里关于‘JY’二字的帖子数量直线上升,姜钰在校园里行走时也能察觉到比往日还要热烈许多的目光。
当事人表示十分后悔,但事已至此再去计较也变得毫无意义,只能选择‘含泪’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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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放学时间比寻常要早些,下午三点半,学校里的同学走了大半,除去值日生之外,教学楼已然空了一片,唯独操场和篮球场还热闹着,偶尔传来几阵进球时的欢呼。
陆骁从学生会办公室走出时,太阳已然向西斜,天色染上夕阳的橙调,在云深处晕染层层缱绻,与操场跑动的人影相照应,是说不出的温柔。
名为青春。
艺术大楼空无一人,许是因为在学校偏远点的位置,所以在周五放学这天有些僻静过了头。
陆骁以往喜欢独自来到这儿散心,作为学生会长,在艺术大楼里有一间能供他练琴的教室是他觉得为数不多的好处。
三楼的过道略显昏暗,窗外的落日带着余晖洒进,将男孩面无表情的脸庞照得异常唯美。
忽然间,少年停下了脚步。
视线穿过透明玻璃落在屋内的女孩身上,目光所及之处,有光,有影,还有她纤瘦的身躯,夹杂在其间,有种令人不忍打扰的美。
女孩穿着藕粉色的练功服,一手轻轻地搭在横杠上,纤细笔直的腿从身侧渐渐上抬,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扶着后脚掌,双腿画成一道直线,举手投足间带着浅浅的从容和优雅。
她的表情是淡然的,高扎的丸子头露出她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侧脸,额角和后颈有几缕碎发,偶尔窗外吹过一阵风,碎发在风中飘扬,像是艺术家笔下的静画突然活了一样。
远处似是还能听到篮球场上的热闹,可眼前的她仿佛游离于尘嚣之外。
一天里最难忘的,无非是晨曦的微光和落日的余晖,可如今在这绝美的画布里,少女的存在仿佛将周围的一切都称得黯然失色。
陆骁看着眼前的女孩,脸上的表情不见平日里的半点柔和,深邃的眼睛更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阴影落在他半张脸上,令他的神色有点晦暗不明。
早在一个星期之前,姜钰就把音源和曲谱发给了他,而今天是两人第一次正式排练。
曲子对他来说并不算难,可他有一个完美主义的母亲。
各种要求堆砌出来的标准,不会给他有片刻放松的余地。
想到这里,陆骁的眼神愈发暗了些,而思绪也开始逐渐从眼前的画面里不断抽离。
碍于他学生会还有两个会议,两人约好五点半在这个教室集合。
练功房的门被突然拉开,正在练基本功的姜钰下意识地放下腿,转头时猝不及防地对上陆骁的眼睛。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姜钰愣了片刻,随后浅笑着打招呼道:“陆同学。”
陆骁轻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与几分钟前站在门外的他截然相反,温柔地和所有人心目中的形象一模一样。
“之前不是说了吗?叫我陆骁就可以。”
姜钰一时半会儿着实没能改过来,略感窘迫地弯了弯眼睛。
他俩本来就不熟,如今阴差阳错地被凑到一起,总会有些局促。
“下次会注意的。”
“没关系,我可以直接叫你姜钰吗?”陆骁的语气极为轻柔,眉眼弯弯,瞳孔反着屋外的夕阳,显得过分温柔。
蓝白色校服穿在他身上不见丝毫土气,纵使是在这炎热的夏天,领口的扣子依旧系得一丝不苟,比起不少男孩时常大汗淋漓的模样,陆骁身上总是这般干净得体,也难怪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当然。”
姜钰看着眼前的少年,记忆深处的画面又宛若潮水般涌了出来,渐渐与眼前的他重合。
在恍惚之际,陆骁已经走至角落的三角钢琴,不紧不慢地坐下,掀起钢琴盖,手指无声地落在琴键上,随之一串不规则的音律泄出。
姜钰站在窗口,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许久后收回视线,继续练自己的基本功。
她知道,他是在试音,就像是一个士兵换上了一把不熟悉的剑,需要给点时间磨合。
同一个教室,两人自顾自做着排练前的准备工作,有种无声的默契。
约是十分钟后,男孩停下手中的动作,而姜钰也放下了高举的腿,额角微微出汗,但气息依旧平稳。
“要开始吗?”他说。
“好。”
……
一支舞从头到尾一共有四分钟,并不算短,对舞者的体力来说绝对是不小的挑战,更别说其中还有许多颇具技术含量的动作。
因为是第一次合作排练,难免会出些差错,而姜钰在舞蹈上又是个吹毛求疵的人,知道音乐对一支舞的重要性,也知道有人配乐时最重要的是在情感上产生共鸣。
两人前前后后排练了近四十分钟,直至教室里亮了灯,这才选择稍作休息。
上高中以来,姜钰也没忘练舞蹈的基本功,只是像如今这般正儿八经地练一支舞已是鲜少的情况了。
姜钰拿出纸巾擦了擦汗,正打算喝水时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钢琴椅上的少年,只见他神色淡然地转着手腕,脸上不见丝毫疲惫,在白色灯光下透着清瘦感,好像有种说不出的清冷。
可他明明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我去买点水,你要喝吗?”姜钰开口。
陆骁转过头,对上姜钰的视线后微微一笑,那股疏离骤然消散,“那就麻烦你了。”
“小意思。”
这个点,学校小卖铺应该还开着。
姜钰换上一旁的休闲鞋,嘴里哼着陆骁刚刚弹的调调,脚步轻快地走出教室。
一时间,偌大的练功房也只剩下陆骁一人。
扬起的嘴角在女孩消失的片刻渐渐下压,像是敛去了所有温度,更像是泄出了藏起来的寒意。
少年收回视线,眉眼微垂,空气过于安静,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微不可察。
后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生疼,在四下无人之时,陆骁皱了皱眉,微蹙的眉眼透出一丝怠倦。
起身走至练功房的角落,阴影处,陆骁抬手解开紧系的衣领,又拽着衣服下摆,动作利落地脱去了上衣。
男孩的表情是这般漠然,反倒衬得满背的伤痕越发触目心惊。
皮肤上是深深浅浅的淤青,旧伤和新伤相互交叠,呈长条状,看样子应是鞭子或棍子所造成的。
天气很热,纵使伤口没有流血,破皮的地方紧贴着衣物也让人觉得极为不适。
陆骁从裤袋里掏出一瓶药剂,面色冷漠地往伤口上喷了两下,刺痛伴随着清凉的感觉从伤处不断传来,强烈的刺激并未让陆骁的脸色有分毫变动,也并未透露出一丝的脆弱感。
残余的夕阳落于少年的脸庞,清瘦的身躯上,满背纵横的伤痕与白皙的皮肤相称,带有两分残破的美感。
少年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不疾不徐的味道,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浅淡的药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说不上难闻,却衬得这过分沉寂的环境越发压抑。
重新将短袖穿上,陆骁再次把扣子系到顶端,一切又恢复如初。
‘扣扣扣——’
一阵敲门声传来,陆骁下意识地浑身紧绷,落向房门的目光极为锐利……
门上的玻璃框闪动着一个人影,看不真切。
下一刻,女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陆骁,我忘拿零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