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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剧本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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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来过这里——境界之外的神殿,也是卡伊洛斯……或者该说是我的神殿。神殿的内外什么都没有,与兄长-柯罗诺斯那广阔而繁忙的神殿完全不一样,这里除了我,只有一片死寂。
这座神殿没有任何装饰,应该镌刻象征的地方则一片空白,整座神殿空旷极了,其四周的墙壁上、柱子上甚至天花板上都没有任何的装饰,简约到让我都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会喜欢住在这里。一切都是由某种地球外所产的光洁白色矿物雕琢而成的,我曾尝试用手触摸以确认其材质,和其看上去光滑无比的外表不同,石材的触感呈现出类似于磨砂般细腻的质感。
极致的白与神殿外无光的混沌形成了极大的对比,给我一种怪异的不真实感。就像柯罗诺斯占地面积大得不可思议的神殿那样,我的居所——无人知晓、无人朝拜、位于境界之外的卡伊洛斯神殿同样大得令人咋舌。
这不像一座正常的神殿。
我多少是见过神殿的,然而我所知的任何一座都与我目前所在的这座完全不一样。柯罗诺斯的神殿包含了他本人的寝宫、图书馆等等,以及崇拜、赞颂他的无数神仆们的工作区域,虽然功能稍微过于齐全了一些,但基本还是有个神殿的样子的 ;而我的神殿……这几乎很难说是一座神殿了,既不繁华,也没有任何祭司或神仆存在,就连祭坛都没有。这真的是神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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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这么摔下来还蛮疼的……真没想到就这么破破烂烂的被传送到这里了。”就在我摸着墙壁一路慢慢探索神殿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跌倒在了我的面前,是杳马。他整个人破破烂烂的,冥衣上也满是裂纹、还时不时掉下一些碎屑来,就像一块破抹布一样凄惨。这样狼狈的他居然若无其事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语气友好的和我打了个招呼:“哟,好久不见,白丽。”
和以往的疯狂和执着不同,我现在从他身上什么都感觉不到。
“你是什么时候的罗贝尔特?”他没有用凯罗斯称呼我,让我有点意外。“嘛,哈哈哈……算了,哪个时间段都一样,哪个时间都一样。”
“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啊!”开始了,又开始了。
一看到他这一副“哎呀,反正说了你也不懂,但看着你这副一头雾水的模样,我就想笑”的样子,我就忍不住生气;这一生气,拳头就情不自禁的硬了,我现在觉得他的脸特别痒,一定很想我的拳头。
“怎么,又想揍我一顿了啊。”杳马依旧笑嘻嘻的,我觉得我脑子可能出了点问题,居然觉得他的笑容中有一丝调皮、甚至还掺杂一些无奈和苦涩,甚至带着一些经历过无尽绝望之后的疯狂。虽说这种感觉很矛盾,也很怪异,是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杳马,但不出意料的……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一样很不爽!
“哦,没想到你难得有点自知之明。”我连一个表情都懒得给他贡献,甚至还觉得自己的拳头又硬了几分。
“不要老这么暴力嘛,年纪轻轻就脾气这么暴烈,小心小小年纪就成为三高人群,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气到去世了可怎么办呢。”猝不及防的,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喔,没想到手感还挺好的,怪不得他们一个个当年都揉得那么欢。”
“啊?!”淦,我就不该指望他嘴里能吐出什么人话;果然,还是弄死他比较好。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就算是我——也会害羞的,诶嘿☆”这到底是何等的恶趣味才会对着我这样的少女做这种表情啊。
“你在这儿诶嘿个头啊?!!”真的……好想揍他啊。
“好嘛好嘛,开玩笑的。”他继续用嬉皮笑脸的态度和我说话,“好吧,不跟你闹了,我们现在还是谈谈正经的问题吧。”
“什么问题?”我看着杳马,隐约能猜到他要告诉些什么。
“你这是明知故问呀,丽。”他说着就向我走来,然后俯下身直视我的眼睛,“你不是还有很多想要知道的秘密吗?比如这座神殿,比如你,比如我。”
*
梅菲斯特是诱惑人的魔鬼,这一点我深表赞同。杳马,天魁星的冥斗士不负他的名号,确实是看穿破绽、直击人心的魔鬼。
确实如他所说,我很想知道那背后的秘密。哪怕我回想起了一部分记忆,但最关键、距离真相最近的部分却总是模糊不清。我无法回忆起,我的神殿里到底有什么,就连卡伊洛斯(我)在其中做什么的事也模糊不清。虽然只要打开全视之眼,就能得知真相,但直觉告诉我,在这里睁开全视之眼没有任何好处的;除了为我带来由于摄入过量对我所求之物无用的禁忌知识而导致脑子被煮熟、理智全部蒸发的结果以外,恐怕什么都不会发生。
“你一定在纠结自己是否应该相信于我。”终归是同一的存在,杳马很了解我。“你又好奇真相,但又担心我会骗了你。”
“你想表达什么?”我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要那么紧张,我这是在示好哦。”他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纯良得好像没有一星半点坏心眼的邻家长辈那样,“只当我是一个处于跟随状态并随时为你解说的乖巧NPC好了。”
“……也不是不行。”确实,杳马的存在对目前的我来说是必须的,我想知道真相,一小部分就行。
*
神殿空旷得令人咋舌,什么都没有,除去卧室配备的基本寝具与一个豪华得让我怀疑是个浴场的浴室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东西。不止是空旷而无垠,在这里也不存在任何生命,除了我与杳马的脚步声彰显着存在以外,这里只有一片死寂。
“……”穿过漫长的白色走廊,走廊的中线,卧着一条类似于水渠的水道,只不过其中流淌的并非清澈的流水,而是星河。
同时,在我看来,就整体建筑风格而言,卡伊洛斯的神庙并不像哈迪斯、雅典娜等神的神殿那样带着浓郁的古希腊建筑风格;我个人的想法是,这占地面积难以估量的神殿从风格上属于不同建筑风格互相糅杂后的产物:我与杳马相遇的前厅呈现出与希腊万神殿相似的建筑风格,但这条长廊、以及其两侧的风景,却带着波斯园林的风情;而在长廊的尽头,是一栋巴洛克式样的建筑,只是与通常意义上使用贵重材料、色彩艳丽以炫耀财富的巴洛克式建筑不同,它和其他建筑一样,都由惨白的白色石材砌筑而成。
“你不觉得这里的风景很美吗?”杳马站在长廊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不知为何,我在这一个瞬间觉得他有种让我说不出的怪异和病态。“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建筑都不可能拥有如此绮丽的风采,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被恰到好处搭配在了一起;鲜艳的色泽只会显得庸俗不堪,因此,这里只有极致的白。”
我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杳马的背影,试图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我说的不对吗?”在察觉到我的目光以后,杳马转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明明只是那样若有若无的微笑,却在这纯白的神殿中显得格外诡异,“啊啊,真是让人怀念的风景。”
我没有说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因此,和杳马之间的交流就仅限于此,我们没有再进行任何交流。
“你想要打开那扇门吗?”站在长廊尽头的我,在拉开那扇门的时候听见了杳马这样的问话。他站在长廊中央、水道的一旁,定定的看着我。
“有什么问题吗?”我反问杳马,
“不,我只是好奇,你真的想开那扇门吗。”他在笑,一种经过压抑之后却仍无法控制的笑,这让他的嘴角扭曲得非常怪异,视线多在他脸上停留一秒都是一种令人浑身发毛的体现。
“哈?”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有阴谋,但我的手却快一步打开了门。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一种说不出的预感让我觉得这或许是我最后悔做出的鲁莽事之一。直觉告诉我,不应该将视线落在那扇门上,更不应该看那扇门后存在的东西。可我更知道,那扇门是必须由我打开的,我必须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你确定吗,真的要看?”不知道为什么,杳马看着我,他的表情变得更加怪异了,“虽然这是我们的宫殿没错。”
“怎么了吗?”虽然心里有着诸多疑虑,但我还是踏出了那一步。
“……”他没有回答。
“我隐约也能知道那扇门后面有不好的东西,但是,我必须看。”我说,“不管那是什么,我都想知道答案。”
杳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这种沉默让我觉得很压抑。
于是,我推开门,走了进去。那是一扇石质的门,似乎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由那种惨白的未知矿石打造而成。
*
也许,我应该回避那扇门的,因为我从未想过门后会是这样的存在。
映入我眼帘的,是装饰精巧而繁复的纯白室内,这和我先前所见的完全不一样。在大厅的中央,是一个人工水潭,与刚刚长廊的水道一直延伸到这里,似乎就是为了持续的为它注入活水而打造的。是的,名为星河的活水。
如果是从前,我大概会惊叹与这样的建筑设计。只是,池中的东西让我无法移开眼,就连理智也在动摇。
是啊,我打开了禁忌的门扉,看见了那堆积成山的废弃人偶。它们拥有着同一张面孔,都有着黑色的头发、碧绿色的眼睛。我认识那张脸,也知道那谁。
与其说是形似哈迪斯的人偶,倒不如说是无数具哈迪斯的尸体吧。
我知道这些人偶的身份,我知道他们的过去,我知道这些人偶的遭遇了什么。
“哈迪斯……大人?”我尝试轻声念出着他的名字。
没有回应,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他能回应我的呼唤,那才叫吓人呢。你能想象滚落在一旁的一颗头颅突然睁开眼,向我打招呼么?又或者,在我脚边躺着的那个死不瞑目、只剩上半截身体的哈迪斯大人突然转动眼珠,并和我交谈?
“哈迪斯大人……您还好吗?”
我又试图喊出他的名字,希望能得到回复。这里的哈迪斯并不是每一个都残缺,他们中许多都完好无损,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然而,我感觉不到他们的小宇宙,一点都没有。可是,这还不是放弃的时候。万一呢,万一他们中有一位只是被封印了小宇宙,与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躺在了一起呢?
“哈迪斯大人?”
还是没有回应。
我继续呼唤:
“哈迪斯……”
仍旧是没有回应。
神殿里一片死寂,只有我一个人。我的脚步声,我自己的心跳声,以及我呼吸的声音。这种氛围太压抑了,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我需要一个喧闹的空间,我需要一点声响,这样我就能够分辨出哪些声音是哈迪斯发出的,哪些声音是我和杳马发出的。至少……别让我觉得,我和杳马是这天地间仅存的活物。
可惜,这里除了我们外,没有其他任何生物;同理,这里的制造噪音的除了我与他以外,没有任何人。我所期待的,只是不可能实现的臆想。哈迪斯死了,至少眼前这数量难以计量的尸骸向我证明了这件事——许多的、来自不同平行世界的哈迪斯都死去了。
这个“他”也好,那个“他”也好,都无力抵抗那样必灭的命运。
我知道,他们因何而死;我还知道,能够杀死他们的那个人,正是……
什么“天界的大罪人”呀!根本是找错了忌惮的对象,真正应该被认为是“天界的大罪人”的,其实应该是我才对。
“啊……”我无法从那无数的哈迪斯身上移开视线,喉咙也堵得我难以发声。不久前用双手捧着他那附身于猫的灵魂的质感还没有褪去。
他们没有心跳,没有气息,那样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躺在群星汇成的池中。我看着那数不尽的哈迪斯,无可抑制的走进了那池中。
“我知道……事情一定会变成这样。”我听见杳马在我身后叹出一口气,他扶着额,似乎对这样的事毫不意外,“不管发生什么,总会变成这样。”
“这都是你计划好的吗?!”电光石火间,我已然冲了过去、扼住他的脖子,粗暴的将他按在室外由白石制成的地砖上。被我们撞碎的门扉、断裂的廊柱与其他的碎片漂浮在空中,之后又如回溯时间般被修复一新。
“那也是你计算好的。”他表情平淡,只是在目光看向哈迪斯的那一瞬间,似乎流露出了某种哀切和绝望,但很快,就转化成了对我的讥笑:“你应该已经做好了打开那扇门的觉悟的。还是说,你这是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打算否认自己以推卸责任?”
“闭嘴!别把我和你这种人混为一谈!!”我无法控制的暴怒起来,“我才不会杀死哈迪斯!”
“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杳马也不顾自己身上崩裂开的伤口和再一次渗出的血液,他对着我笑起来。
我可以看见,他的眼中映照出我的倒影;我的眼睛,也是红色的,就像他一样。那样的红色就像无边的血海一样,漾起阵阵黑色的涟漪。
“你瞧,我们是多么的相似,即使皮囊的面貌是那么的不同,愤怒时的表情、轻蔑时的语气……”他完全不介意自己正不断的呕出鲜血,“你也想说,我们果然是同体同心的灵魂和身体,实在非常相似,是吗?”
“你最好现在别惹我——”我向杳马警告,就在我这么做的瞬间,杳马向我发动了攻击;也是同一瞬间,我的手也洞穿了他的胸膛;在绝对的力量下,就连他发动攻击的左手也被我一同截断。
“……我们并不是‘很像’……这么简单的事。你真是个笨蛋,我们从来……都不是‘灵魂’与‘身体’那样的联系。” 杳马,被我认为是我的灵魂、我拥有最亲密关系的人、曾和我同体同心的那个存在,如今用他仅存的一只手紧紧握着我贯穿他胸膛的手,脸上依旧带着那种疯狂的笑容,高声对我说:“凯罗斯……不,白丽!你是我,我就是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终究,会成为我——”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一种比沉没于时空之湖更可怖的疼痛击中了我。
我,是谁来着?
▅,▅█▆▆?
“我们的人生,就像时间的指针那样……只是咕噜咕噜的一遍一遍重演……”在即将他消弭的最后、也是我意志即将被未知吞没的时候,杳马拥抱了我,不带任何恶意,仿佛是愿望达成、终于得到解脱了一样,“与其这样永远重复这样的轮回,不如——”
“与其这样,不如选择毁灭。”机械地补完了杳马的话,那个黑发男人的身体迅速失去了温度,祂毫无感情的看着另一个‘自己’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真正的答案已然浮出了水面,也意识到了杳马与自己真正的联系。
哈哈,真够可悲。
时间的指针咕噜咕噜的不停转动,祂的人生也是那样,一次又一次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