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不愿一叙 ...
-
一方通行一度以为，他能很平静地面对江崎千归，就算在街上偶遇也能当作陌生人擦肩而过，平行线不该相交，否则就会像几年前一样残忍地分别。
□□不需要神明的施舍，尤其处在清楚神明必将离去的绝望之下。
六七岁时的江崎千归自偶遇起便天天缠着他不放，往往一方通行结束实验后半个小时，就会被一个飞扑从后搂住腰。
“该死……快放开我！”一方通行每次都是一边红着耳朵一边怒吼，然而毫无威慑力，江崎千归只会笑眯眯地问他：“想我了吗？”
第一位非常非常非常不习惯肢体接触，除了药物实验等不得已的情况，他一天24小时都开着反射，嘴里说着“脏东西全部莫挨老子”，以致他从未想过拥抱这一常见的举动会是件如此令他难为情的事。
虽然江崎千归像猫一样在他背上蹭来蹭去，但就理性而言，这并不能造成他宛若遭受了电击般四肢麻痹，更无法解释他的身体为什么会拒绝大脑通过生物电流发出的指令，导致他僵硬了两三秒才能回过身去把黏在自己身上的狗皮膏药撕下来。
“你能不能别这么黏人！”
一方通行咬牙切齿，扭曲的表情已经有了未来颜艺的雏形，“整天上来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江崎千归反驳“都是男生有什么关系”，反倒让一方通行觉得是自己不对劲了起来，脸色几度变幻只强硬道：“就是不行！”
“唉，好吧。”江崎千归摸了摸头，一副仿佛他在无理取闹的模样，自然地握住一方通行的手。
他弯起双眼，“那牵手总可以吧？”
“别开反射！我一个弱小的Lv.4一直分解你反射过来的力很辛苦的！”
一方通行表面上没反应，过了一会儿还是默默停下了覆盖在手上的能力。
“你和江崎君的关系很好啊。”
有研究员在实验中对着一方通行感叹道，一边将冰冷的针管扎进他的身体。
一方通行偏开脸，表示不愿意交流，任由这些研究员探索自己的身体。
好无聊……
这些下三滥，他都这样不反抗地任由他们研究，也没见他们弄出什么名堂来。
头顶的灯光即使合上眼也刺得眼睛发疼，燥郁在白发男孩心中堆积，而刚从腔静脉注入的药剂逐渐随着血液循环扩散到全身。
这是一种刺激体细胞再通过负反馈调节增强大脑活跃度的药物，一方通行先是感觉到极致的冷，再来是仿佛血液变成火焰的灼痛，他的呼吸渐渐急促。
身体的痛苦严重影响了计算能力，一方通行不得不睁开眼，下意识去看一旁电子显示屏上自己的各项数值，却被研究员上前一步挡住视线。
她说：“不行，一方通行同学，你必须自己适应YH-Ⅶ。”
一方通行对此没什么异议，于是扭回了头。他可以说是在研究所长大的，对实验的流程和目的再清楚不过。
一般的情况中，抵抗药物刺激的同时对其进行解析是个较为漫长的过程。没有身体数值的相关参考，他要进行上百次尝试才能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而完全解析一种药物的成分和结构需要上万个突破口，总的来说大概需要8分——
“滴——”智能监测系统自动通报，“实验体一方通行身体状况恢复正常，实验完成。”
“系统计算，用时8.049秒。”
一方通行：“……？？？”
研究员们：“！！！！”
有人惊呼：“这已经远远超出正常Lv.5的水平了吧？？？”
一方通行忙道：“是巧合！”
可是谁能给他解释一下，为什么需要上百次尝试才能找到一个的突破方向会在三次内成功？太离谱了吧！！
一方通行撑起身，先发制人对研究员道：“你们再检查一遍YH-Ⅶ的立体构型，说不定是药剂本身除了问题。”
研究员其实心有怀疑，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点点头，“先这样办吧。今天辛苦你了，一方通行。”
一方通行颔首，暗地里偷偷松了口气，而当他走出实验室看见等在外面的江崎千归时，心中仿佛有什么悬空的东西轻轻落地。
“……是你做的？”没头没尾的问句，但一方通行笃定江崎千归会懂。
江崎千归说：“是也不是哦。”
他解释道：“我没有使用能力，那样只会帮你倒忙。我呀，只不过天生就有能幸运周围的人的能力。”
江崎千归凑过来圈住一方通行的胳膊，琥珀色的眼里全是第一位的倒影，高兴地强调说：“对于我喜欢的人更是有奇效哦！所以不用担心，一方通行，有我在，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男孩自信满满，眼神坚定，那份浑然天成的自信除了一直被上天宠爱的他，无人能够复刻。
收到这般珍贵的承诺，一方通行不禁愣了神，当真被江崎千归眼里的光芒蛊惑，年少不知路远，以为承诺了就是一辈子，片刻能变成永远。
江崎千归曾问过他，明明已经是最强的Lv.5，为什么还会过着这样不能自主的生活。
在听到他的回答后，江崎千归简直要跳起来，“通过让别人研究自己赚钱生存难道不就是出卖身体和健康吗！？”
“这种日子你都忍得下去！”
一方通行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江崎千归说的没什么毛病，于是由着他继续下去。
江崎千归气呼呼地骂完，偏头对他发誓：“不过别担心，我们会渐渐长大，长成自己希望的模样，然后离开这个病态的都市。”
一方通行慢慢握紧了手，说不清心底翻涌着的冲动是什么，“……好。”
第一位猩红的眸子本能地直直盯紧眼前的人，像锁紧自己的宝物，尾音发颤，沙哑着嗓音说道：“那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吧。”
一方通行没有跟江崎千归提起，也永远不打算告诉他，他曾经将他看做无边地狱里释迦牟尼垂下的蜘蛛丝，象征着他为数不多的善，亦是他唯一通向天堂的道理。
只要有江崎千归在，一方通行就永远不会真正融入黑暗里。
但是江崎千归离开了。
毫无征兆地、和江崎渡步一起连带着所有存在过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方通行就算黑进学园都市内网都找不到一丝踪迹。各种层出不穷的人或事砌成密不透风的高墙挡在他面前，最终他好不容易看清了墙上刻着的文字——危险！
一瞬间一方通行猛然想起了江崎千归的第二条幸运定律，百分百趋利避害。
如果——如果他是“害”的话，就能解释的通了。
——也就不能怪“幸运”将他隔在江崎千归的世界之外了吧，不是吗？
命运想保护江崎千归，他也是。
可命运所指的方向，就是江崎千归本人的态度。有的时候，一方通行真的十分厌恶自己过分聪明的大脑。
那些年一方通行质问自己：哪怕他有一点点想见你呢？但凡有一点，这个世界上都没有能拦得住他的人，能阻拦你的人只有他自己。
所以一方通行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七年过后，江崎千归能用如此自然的姿态与他在街上相遇，就像从未出现在他生命中过一样，毫无顾忌地凑上前来，惊喜道：“天生的白毛！”
——他可能真的忘了我，也可能假装忘了我。
一方通行因这个认知笑出了声。
“滚开。”他面无表情地说，“别缠着我。”
但江崎千归若如他所愿，便不是江崎千归了。
一方通行恍惚回到了七年多前，走过拐角就能看见江崎千归在等，遇见不自量力的下三滥有江崎千归跳上前帮他解决，少年一拉风纪委员的袖标喊道：“抱歉，这里不允许斗殴打架哦！”
只有一件事情变了。
一方通行看了半晌少年的背影，果断转身离去。
那就是江崎千归已经与他不同，少年摆脱了黑暗，成功站在光里，他不能再将他带入深渊。
“哇你怎么可以不等我！”背后传来江崎千归的大声谴责，一句话就轻易让一方通行违背意愿地顿住了脚步。
“……啧，你还能再慢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