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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见圣熙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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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魏贵妃蓦地惊愣住。
沛霜将药再送到她嘴边,她没喝。
魏贵妃问:“几时的事?”
沛霜说:“就娘娘出事那天晚上吧。那天下了好大的雨,陛下冒雨赶来圣羽宫,染了风寒,又犯起旧疾,全数的医官都跪在殿上,陛下也不肯回去。雍王府中出了那么大的事,雍王殿下他未及料理,就进宫来为陛下侍疾了,今早看陛下不再咳,殿下才回去为姜氏准备身后事了。”
魏贵妃忍下了涌到嘴边的脏话。
道是为皇兄侍疾,转头却动作利落地搂上了皇兄的女人,什么宠妾不宠妾的,男人本性贪花好色,可怜的姜氏啊,只是至高男权下一抹无足轻重的炮灰。
沛霜再将药送到魏贵妃嘴边,魏贵妃压下她的手,摇了摇头:“缓缓,太苦了。”
浓黑一碗药,没因为加进了珍稀的老参就变得好入口些。
沛霜知道药苦,没敢生硬地劝,她捧着药碗,乖乖跪在榻前,但许是觉得魏贵妃看上去不高兴了,她觉得自己多嘴说了不该多的话,便怯声再道:“娘娘一向不喜雍王,那姜氏也不知礼数冲撞过娘娘,这些人的事,原是不当说给娘娘听的,是沛霜管不住嘴,不然娘娘喝完了药罚沛霜吧……”
魏贵妃肝火旺,气得只想翻白眼:明面不喜,暗地勾搭,魏氏乃妖艳贱货,九王更是大尾巴狼。
“哦?”为了获得更多的信息,她依旧只能假装头磕伤了,记忆有损,忘记了前嫌,“不大能记清了……姜氏与我有什么过节?”
沛霜果然好骗,叽叽喳喳开始竹筒倒豆子:“娘娘不记得了吗?那是一桩大事呢!姜氏先前生了郡主樱,郡主樱聪明漂亮,因此雍王待姜氏是极好的,三年前姜氏又有身孕,进宫来拜见太后,可那姜氏左右不过是雍王的一个侍妾,连进门礼都未行过,入宫见太后断然是不合规制的,这教将来的雍王妃进府后怎么想呢?娘娘便因姜氏恃宠而骄恼怒,杖责了她,又因她僭越之行,喂了她一碗红花落胎。”
魏贵妃听了吃惊:“我这么狠的吗?!”
“姜氏确实有违祖宗礼法,即便雍王把她当宝,她自己也该警醒的,一介侍妾有什么资格面见太后?娘娘的惩戒她要甘心受着。只是大家以为,姜氏不能再生的,谁知她后来又有了,如今这般……可能也是无福吧。”
魏贵妃半身冷汗。
姜氏也是人,她再僭越,也不该在怀着身孕的时候被杖责、被强灌红花。这等级森严的王朝,卑下的侍妾毫无人权可言,而贵妃却可以因一己之私,随意拿捏他人的生死。最残酷的是,没人认为这有错,呵,世道是何其污浊!
魏贵妃心意疲倦,夺过那碗苦药来一气灌下,草草打发了沛霜出去。
殿中寂静时,林美人那一声声的“奸妃”在耳畔回荡,依照亲眼所见所闻,和圣羽宫中人的言语拼凑,魏氏仿佛没有交好的后妃,心肠也狠厉凉薄,行事更肆意不顾后果,“坏女人”人设的事实如铁板钉钉,实打实是一位大奸妃。
魏贵妃愁得很,借口身体不适,死鱼般躺平。
睁眼叹气熬到快掌灯时分,一个叫“常青”的小内侍瑟瑟缩缩进来传话,道“陛下召娘娘去紫宸殿用晚膳”。
魏贵妃仍旧躺如死鱼:“不去。”
常青凄凄惨惨,流泪磕头跪求不休:“娘娘去吧!娘娘不去,陛下就该亲自来了……陛下圣躬违和,可不敢再教陛下有任何闪失,不然崔公公会打死奴婢们的……”
“崔公公不像你说的这样。”
“关系陛下安危,崔公公向来严惩不贷。阮凌当值,伺候娘娘不周,娘娘不好便是陛下不好,崔公公罚了阮凌五十板子,阮凌现在就剩半条小命了……”
魏贵妃受不得这种哭求,在常青的啜泣声中坐起身来,她重重叹口气:“叫人进来梳妆。”
“是,是是是!”
常青大喜,抹了泪,去得飞快。
圣羽宫里有个年岁稍长些的大宫女,名为忍冬,依日常里的行迹瞧,她是很能做主的,领着慕蕊、慕春、雁荷、沛霜四个小丫头,以及内侍常青、小夏等人,在圣羽宫当差。
梳妆的时候,忍冬一言不发,细致顾着手上的活。
魏贵妃从铜镜里看身后的人影,她问:“阮凌怎么样了?”
忍冬为她别好发簪,垂下手答:“尚不能下地,正养着伤。”
常青看上去才十四五岁,想必阮凌也是差不多的年纪,这样年岁小小的孩子,五十板子怕是能把人打坏,魏贵妃觉得可怜,说道,“去请医官来给他瞧伤,要最好的医官。”言毕,又担心自己行事不妥,回身再问,“这合规矩吗?”
忍冬笑答她:“娘娘的话,便是规矩。”
看来奸妃也有奸妃的好处,狐假虎威惯了,做起事来路子野,没人敢说三道四。
后宫女人所能倚仗的还能是谁呢?唯圣熙帝一人。
在去紫宸殿之前,魏贵妃是想过一百遍的,不管怎么样,先给丛林之王顺顺毛,君心大悦,一切好说。
圣熙帝见了她,病怏怏的神情里浮起笑:“爱妃,坐。”
魏贵妃其实怕被瞧出什么,故此不多言语,九五之尊说坐她就坐。
谁知圣熙帝连台阶都给她准备好了:“朕听医官说,你因昨日林氏的侵扰磕伤了头,有许多事情记不清楚了。”
她不预期有这一问,支支吾吾地圆谎:“啊,是……是有这么回事,很多东西,似曾相识,可都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了……”
“这些都是小事。爱妃的头还痛吗?”
“不,不痛了,已经敷过药了。”
圣熙帝方才宽了心,邀她一道用晚膳:“特地命人做了你常吃的菜,新来的厨子,手艺瞧着尚可,你尝尝看,是否喜欢。”
虽然是打算好了,要给大王顺顺毛,但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
“爱妃,这道陈皮乳鸽汤,补身上佳。”
“爱妃,这是你喜欢的翠玉葫芦鸡。”
“爱妃,这清蒸白鱼也是你喜欢的,快尝尝。”
……
圣熙帝爱妃长爱妃短,激得魏贵妃内心邪火越烧越高,她记得在戏本和影视中,一口一个“爱妃”没完没了的,是昏君纣王、妖妃妲己之流。偷眼瞄瞄,再想起后宫女人无数,就越看圣熙帝越像个昏君,他这副破身子骨,必是自己糟蹋出来的,好色昏君!
人一冲动,就容易不顾后果。
圣熙帝夹起糕点放到碟中,情意款款:“爱妃,你近日饮食当清淡,因此今日未吩咐做寒食饼,这桂花糕亦香软入口。”
魏贵妃黑着脸,将筷一摔,起身:“妾身头又痛了,先行回宫,陛下慢用。”
她公然对天子甩脸色,且不待尊上允准,已径自从紫宸殿离开了,一路怒气值顶天地暴走。
忍冬跟不上崴了脚,急嘱咐沛霜提灯去给贵妃照路。
沛霜在圣羽宫外的玉阶前才追上魏贵妃,累得气喘吁吁:“娘娘,慢……慢行!”
魏贵妃望着眼前一砖一瓦皆精雕细琢的宫殿,心里的火就更旺,忍不住骂出声来:“昏君!大昏君!”
沛霜吓得要死:“娘娘慎言,这大逆的话不可乱说!”
“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砍了我。”
“贵妃娘娘不该如此想陛下呀!陛下最是记挂娘娘了,娘娘昏迷之时,陛下衣不解带地守着娘娘,自己染病了都不肯离开圣羽宫,等到娘娘好了,陛下病得更重,不敢教病气过给娘娘,这才不来圣羽宫的。”
魏贵妃冷哼:“还不是因为我长得天下第一的好看,昏君只知贪恋美色!”
沛霜焦急辩解:“不是的,陛下不是昏君……”
“沛霜!”
忍冬赶了上来,她严声呵斥了小宫女,令她不许在宫中私议陛下。
“娘娘,忍冬扶您,仔细脚下。”忍冬尽职尽责地扶住了魏贵妃,又吩咐沛霜,“好好提灯,别叫娘娘摔了碰了。”
沛霜诺诺。
回到圣羽宫,气消后,魏贵妃肚子饿,忍冬去给她端来一碗白果羹。
慕蕊和慕春在收拾今日贵妃换下的珠钗和衣裳,过了没多久,慕蕊将外袍拿来给魏贵妃看:“娘娘,这衣裳是陛下赐的,不知怎么衣袖被勾破了,金银丝线殿中没有,明日要送去尚衣局才行。”
魏贵妃不上心:“你们看着办就行了。”
慕蕊欲言又止,瞧了瞧忍冬,忍冬替她向魏贵妃说道:“毕竟是御赐之物,破损成这样,少不得闲话,还是教娘娘知晓了为好。”
魏贵妃这才稍认真了些,听完后心里想着,破件衣服宫中也起闲话,看来魏氏之前真是树敌不少,变着法子做各种能被找茬的事,若是没有圣熙帝做靠,不知魏氏是不是无脑地死了好几遍?
圣熙帝——
他到底是明君还是昏君呢?
魏贵妃把吃了一半的白果羹碗塞到忍冬手上:“忍冬,去找十几份陛下近日批过的奏疏给我。”
忍冬惊诧:“娘娘要这个做什么?”
魏贵妃挑眉:“闲来无聊,看看朝上有什么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