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鸟(GL)》夜苍茫

54、第54章

　　尊者指尖拈花，妙颜端庄，正参悟禅机，听得座驾青鸾圣鸟之言，道：

　　“青儿，方才劫云已成形，可见下界幽冥教气数已尽，公冶短劫数之时已到。”

　　尊者玉手轻挥，远处便袅袅飞来一朵黑色乌云，下有金雷闪电，便是公冶短所属劫云是也。

　　此刻黑色劫云已然成形，神威四溢。青鸾圣鸟见了，不禁喜道：

　　“那公冶短八百年间，无恶不作，到今日，终于得其所报！尊者，您的仇，亦可得报了！”

　　尊者缓缓睁开双目，道：

　　“青儿，你我既处永生之境，又何须再提人世仇怨？”

　　“只是这次布下天劫，需要你亲自下界一趟。听我钧语，幽冥□□清除之后，尔可解脱公冶短不死之身，渡其重返六道轮回之门。

　　青鸾圣鸟清啸一声，似极不解：

　　“尊者，为何尊主如此宽容此等妖异？！凭其数百年来行恶，该当毁灭元神，永生永世化为不得超生！”

　　尊者喝道：

　　“青儿！善恶相生相克，本属常理！无论善恶，吾等都当一视同仁。”

　　青鸾俯首称是，诺诺不敢妄语。

　　七曜尊者吩咐道：

　　“公冶短祖上曾结仙缘，命中注定可以抵消这一天劫，尔必须顺天意而行事，不得有误。”

　　青鸾应下，却又道：
　　“尊者，其实数百年前您……登上永生之境时，青儿曾听尊主说起，公冶兄弟如此逆天之行，就算其祖上仙缘深厚，也不可避。最终会有一只镜尸出现，引发顶级天劫，将那巨妖毁去。可不知为何过了八百年之久，那镜尸却仍未出现？”

　　七曜尊者沉吟不语，似乎也有些不解。青鸾见尊者未不悦，便又道：

　　“尊主曾说，那镜尸将与公冶短同灭于世。虽然尊主您不记前仇，但青儿总觉得，那等恶人，实在罪无可恕……”

　　它护主心切，现在又说起这些偏激之言，七曜尊者倒也不曾计较，只是，其实她一直以来，也有困惑。尊主所赐天机，便是上天之旨，从未有失，可是，这一次，连公冶短劫云都已成形，为何那天命之镜尸，却迟迟未出现？

　　思忖间，突然，耳内闻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叹道：
　　“公冶短固然其罪当诛，只是……可怜了那镜尸……”

　　听到这句话，七曜尊者启唇而笑，华美之靥令人不敢逼视。

　　从青鸾尾翼上，飘落一根华丽的翎羽，翎羽在空中悠然飘荡了几圈，落在尊者手心。

　　原来永生之境内，任何物事，都有灵性，就连小小一根翎羽，亦有纯善之性。

　　小奇心中一动，突然有些心跳加剧。

　　遥远不可及，却近在咫尺间，那感觉无法言表……只见——

　　七曜尊者左手拈花，右手拈翎羽，笑道：
　　“天地之中，唯有你关心那镜尸命运，注定你与那镜尸有缘一遇，至于它有何际遇，你可亲眼目睹。”

　　一扬手，翎羽复又翻飞在空中，尊者吟道：
　　“今日起，本尊赐你仙灵之体，赐你仙灵之名，唤做云儿。”

　　“你随青鸾与劫云，一同下人间界罢！”

　　青鸾引颈清啸，得令而去，而那翎羽翻飞着，翻飞着，募然，消失在空中。

　　眼前一花，画面陡转。

　　沉冤洞里，青鸾与劫云不敌公冶短，惨遭封印。而那根翎羽，坠落在报死鸟尸体之上，然后，就是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重演。

　　重演的尽头，是那根渺小的翎羽，又回到七曜尊者手中。

　　小奇仰头望天，在分崩离析的沉冤洞里，看到白光中夺目的人影，还有，那根失去光泽的翎羽。

　　只听到尊者的话音：

　　“缘生缘起，原来，不过只在一叹之间。”

　　“天命之人，你本该与公冶短同灭于世，可惜，公冶短太过贪心，自行引发灭神换命之阵，遭此顶级天劫，毁殆一尽，再不可超生。而这换命之阵，已将他的六道轮回之格转嫁于你身上。现在，你可以选择，是重新在人间转世，还是，随我回永生之境。”

　　小奇像是没有听到任何话，她只是钝钝的，抬起手臂，伸向那根翎羽的方向。

　　“云儿……”

　　那根失去光泽的翎羽，从尊者指尖落下，缓缓旋飞着，停在她手心。

　　一时无声。仿佛天崩地裂，上仙赐意，都无关紧要。

　　小奇小心翼翼拈起那根翎羽。

　　“云儿，你出来，你看看，我没事了，你看看哪……”

　　“天命之人，云儿强行闯入灭神换命之阵，为你点醒天机，她的灵力已然耗光，现在，已经回到原形，灵性已失。”

　　“骗鬼啊！我才不信咧！”小奇强行咧开嘴，笑得无比狰狞地骂了一句。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胸衣扯开，按着翎羽直往心口印。云儿就是在这里的，云儿虚弱的时候，就是在我心口里歇息的！她歇一下，就会恢复了！

　　没有反应。翎羽还是翎羽，却再也化不回那个青色的图案。心口，突然失去了温度。

　　像是被人重重捣了几拳，小奇捂着胸口上的翎羽，佝偻着弯下腰身，像是闹肚子一般，蜷成一团。

　　七曜尊者叹息道：

　　“何必如此，天命之人，且随我先回永生之境，待翎羽沾染仙灵之气，不过数百年，她便可恢复灵性……”

　　小奇龇牙咧嘴，看起来像是肚子绞痛得厉害似的。她的右手紧紧握着翎羽，死死压在心口位置。

　　“我又不是你们这些神仙！说等就等，说灭就灭！我们算是什么！为什么要我等！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她终于哭得泪流满面。

　　“姑奶奶要带她去吃西瓜！你们有吗！泼你个西瓜……我哪也不去！我要和云儿待在这里，就是这里！我要重新带她去雪梁城，给她买漂亮衣服！我就要跟她一起，当个普通人！”

　　青鸾圣鸟怒斥道：

　　“天命之人，休得胡言乱语！”

　　七曜尊者却喝止青鸾，对小奇道：

　　“天命之人，你真的不愿登永生之境？”

　　小奇摇着头，咬着牙，紧紧抱着心口蜷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若是换成别人，只怕早就欢呼雀跃，随尊者登上极地。可是，她却只知道捏紧了翎羽，好像一放手一起身，就会不见似的。

　　七曜尊者沉吟不语。

　　一时沉默。半晌，小奇才像突然想起什么来的，仰头道：

　　“尊者大姑奶奶……我说，既然我是天命之人，你也是天命之人，我们两个……也算有些缘分吧……”

　　青鸾圣鸟怒道：

　　“你浑说些甚么！莫要废话，快随吾等返回永生之境！”

　　小奇才不理会它，她的眼睛突然噌亮噌亮：

　　“咱们这么有缘！你就再赐给云儿一个仙体，有什么难的！怎么样？”

　　七曜尊者当下拒绝，道：

　　“不可能。当时是因天命机缘，她才能获得下世之机，如今劫数已过，她的灵体，岂能轻易重生？除非——”

　　小奇听到前半句，好不绝望，但听到最后“除非”二字，眼睛又是一亮，催促道：

　　“除非怎样？！快说快说！”

　　青鸾又是一声怒喝，却被尊者轻笑着制止，微笑道：

　　“除非你肯将你天命之体献出，换她一世为人，而你，从今以后，也失去登上永生之境资格。你考虑好，倘若你愿意，这件事，本尊倒可为你做主。”

　　“这样就太好啦！”小奇叫起来，“还等什么！快啊！”

　　青鸾不敢再喝斥小奇，只好埋首在心里嘀咕：这个家伙连神仙都不当，宁愿在人世受苦，真是脑子坏了……

　　小奇却已是喜得连自己姓氏都忘记，拈起翎羽手舞足蹈。

　　“云儿！我的云儿！你就要回来了！哈哈！”

　　七曜尊者微笑着，伸指一点。白光到处，小奇与翎羽，顿时消失无踪。

　　青鸾大惊失色：

　　“尊者，您果真放她们回人世了么？万万不可啊！万一尊主怪罪，您如何担待得起——”

　　“青儿，”七曜尊者温和打断它急切的话语，柔声道，“本尊自会向尊主请罪，无须担心。本尊自有分寸。再者说——”

　　“你不曾生于人世，不曾历经人世，所以，你不会懂……”

　　“人生一世的欢愉。”

　　青鸾圣鸟望着七曜尊者璀璨夺目的笑容，一时间，竟没有能力再反驳。

　　更何况，看到那女娃娃开心成那样，它也真的有些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

　　横竖，尊主怪罪下来，它便帮着倾力担当好了！

　　白光散去，沉冤洞消失于无形。仇池北峰之巅，一片雪亮。

　　两道光影，坠落于山下城中街心之上，立时有人惊呼道：

　　“这是哪里冒出两个小丫头！快！把人抬去粉燕楼！这两人不知是敌是友，你们快去请裴城主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