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卧老牛》玫瑰刺伤的小猫

16、他的爱是隐忍的

　　生活真是有悲有喜，昨天我媚眼乱飞，今天大家眼里都擎着泪水。
　　学校的广播正在放《毕业生》，一个个人哭得惨烈，车站十八相送。
　　我本来不想哭，可是我还是一个挺矫情的人，我一想一转眼我就毕业了，我一下子老了四年，也一下子被抛弃了。
　　执手相看泪眼
　　竟无语凝噎。
　　只是我们四个人都留在了北京。
　　毕业那天晚上我们被清出去的时候，四个人还去酒吧庆祝了一下，媳妇终于熬成婆了。
　　我像过街老鼠一样，跑到了王云琪租的地方。
　　我一开门，这厮穿条小内内从浴室出来。
　　“你有暴露癖啊？”
　　这厮脸不红心不跳地，“有暴露癖的人总比有偷窥癖的人好。”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无语凝噎的意思。
　　我的生命里就犯小人。
　　这小人就是王云琪。
　　他让我睡沙发。
　　他说这是人道主义。
　　我突然想起一个命理，坏事做尽，终有报应，如果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我受不了黄世仁的虐待，第二天就出去寻房子了。
　　我像驴子一样找了一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小窝，我想俺也是有家的人了。
　　不过一想着这些钱都流到房产商手里，我痛心疾首，等老娘我有钱了，不倒腾房子，就去倒腾人口，把这些房产商都倒腾到埃塞俄比亚。
　　我坐着公交车前仆后继。
　　我看着明晃晃的大厦，有钱的主啊，什么时候我能拥有这样一个牛逼的楼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突然一辆法拉利停在了大厦前，我两眼放光，这黑色小法拉利，我的小心肝啊。
　　除非我去抢银行，否则法拉利甭想了，马拉力到是能整一辆，就是寒碜人。
　　“你看什么呢？”
　　我眼花了，难道？
　　“那法拉利是你的？”
　　“恩，是我的。”
　　我上下打量商凯，“商凯，模特这行业这么赚钱吗？要不你把我也介绍进去？”
　　这个时候，一个女模特打我旁边经过，和商凯打招呼。
　　我像夹在两山间的小土堆。
　　我知道我没戏了。
　　“那车是别人送的，不是我自己的。”我俩一边走，他一边说。
　　我突然一个激灵，“商凯，你不是被包养了吧？”
　　我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可惜了一个美少年，也被潜规则了。
　　他看着我，两眼冒火花，“周婉，你脑子能不能想点别的？”
　　说完玉树临风地走了。
　　这孩子没大没小了，直呼我名字，都是王云琪那厮教坏了。
　　回到家，楼下，停着一辆眼熟的宝马，透过玻璃，分开之后，第一次见着那个人。
　　他就那样看着我上楼，也不下来，整地我的心毛毛的。
　　第二天他的车，又停在楼下，依然是叼着烟，烟雾缭绕，在袅袅的清雾里我又迷失了自己。
　　皱了皱眉头上楼了，这个人怎么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吸那么多烟，有一天肯定能变成烟鬼。
　　打开电视，湘玉又在唱了，
　　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
　　有爱的娃子像块宝，
　　天若有情天亦老，
　　爱你爱到忘不了，
　　忘不了你的情，
　　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你醉人的缠绵，
　　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
　　看着看着眼泪就流出来了，窗外的那辆车怎么还没走呢？
　　这样一直持续了几天。
　　没有等来周维，却等来了纪念封。
　　“美女，上来吧。”大厦门前这个优质男就这样对我抛媚眼。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给我一个猪扒饭，再来一个煎猪排，一个猪肉蔬菜浓汤，还有——。”
　　他拿着菜谱，遮住脸，笑得魅惑，我说服务员你先走，先点这些。
　　“你笑什么？”
　　“我没笑，我有笑吗？”
　　哼，猪在笑。
　　“你今晚怎么和猪过意不去呢？”
　　最好我能把他变成猪排，这样我就叉死他。
　　“你找我干嘛？”
　　“先吃饭。”
　　“先说，要不然我消化不良。”
　　后来这顿饭真让我消化不良。
　　周婉，我想跟你说，周维为了你，要把婚礼取消。
　　我问他为什么坚持了这么多年，为了你就要放弃这一切？
　　他说因为你很像他。
　　他说你可能不知道，其实他早在你们第一次见面，就认识你了，第一次在公司，你就那样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粉色的羽绒股把你整个人抱起来，只露一个头，身子缩在一起，睡着了。他说你像极了他小时候，每次下大雨，他都躲在屋檐下，等母亲回来。
　　第二次，是有一天下很大的雨，他前面的车撞着一个女生，其实也不是撞着，因为地面的积水很深，刹车喷起的雨水浇了她一身。
　　她抹一把脸，把手中的小花雨伞扔掉，然后敲了敲司机的车，他说他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人骂人能骂得那样酣畅淋漓，不带一个脏字。
　　我想起那个清晨，我想老娘真是晦气，一出门没被雨浇着，却整个狗水淋头。
　　我说师傅，赶时间啊？
　　那师傅看着我，一个小孩，没当回事，赶时间小妹妹，多照应照应。
　　我想我照应他，谁照应我。
　　我说师傅，你看这车堵的，你这赶着去投胎还来不来得及？
　　我用的是上海话，那师傅也没别过劲。
　　我说北京人都老有时间观念了，师傅，你看我真对不住你。
　　师傅愣头愣脑的。
　　我说师傅下辈子投胎转世，别开□□，□□怎么能和人家宝马挤呢？蚂蚁搬大象吗？胳膊拧不过大腿，实在憋屈，回家捏自己的大腿。
　　然后我看了看后面耀武扬威的他的车。
　　头一扬，在两车之间跳着轻快的步伐，像一阵风飘走了。
　　我说纪念封你跟我说这么多，什么意思？
　　周婉，我就是想告诉你，周维这么多年不容易，他的家人是不会让他随便娶一个女子。
　　我又不是红颜祸水，他愿意娶谁，与我何干？
　　周婉你别这么没心没肺的。
　　我的心痛得要命，凭什么说我没心没肺？
　　周婉，我想他肯定没和你说过，他是怎么进的周家。
　　我坐在车上一句话没说，纪念封把我送回家。
　　今晚那辆车不在了。
　　纪念封说他和他母亲一直在乡下住着，一直到他上大学，周家才认他。
　　我想着那个男人握着这个世上最亲最亲的人的手时，心里是怎样的苦楚。
　　母亲是他一生的寄托、坚持，她都抛下了自己，他自己在这个世上就是孤零零的一个。
　　所以他在我身边呜呜地哭。
　　我的心痛得像针刺般。
　　周维是他父亲在外面生的孩子，周家之所以后来让他认祖归宗，是因为周家两个儿子在一次车祸中出事了，周家只剩一个女儿。
　　纪念封和周维在美国认识，后来周维回国接手他父亲的事业，纪念封就跟着他回来了。
　　他和那个叫暖容的女子认识几天就订婚了，这一切也都是周家操办的。
　　为什么没有和我说，我以为学校的那次是我们第一次认识。
　　那么无厘头的一次。
　　其实你早认识我。
　　认识那个在大厅中等翠花的表姐而呼呼大睡的我，和那个骂人不带脏字的我，还有批评你来坐什么鬼报告的我。
　　想着想着，都是他的影子，身体就蜷缩在一起，纠结地疼，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个时候，电话一直响，显示他的来电，我想听听他的声音，可是不是。
　　“你好，这里是酒吧，有一位周维的先生，你认识吗？
　　我说认识。
　　“这位先生喝醉了，他一直在试图拨您的电话，请您务必过来，我们已经打烊了。”
　　我看着他趴在吧台，手里攥着手机，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那么形单影只。
　　“周维，起来，我们回家。”
　　他只是不应，身体动了一下子。
　　“请帮我把他扶到出租车上。”
　　我看着他坐在我旁边，头发遮住了眼睛，泪水沾湿了他的发际。
　　我想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隐忍，他从没有说喜欢过我，也从来没在我面前软弱过。
　　他只是停着车，看着我慢慢上楼。
　　却终究不和我说一句话。
　　我把他的衣服脱下来，找到一条湿毛巾，擦掉他的泪水。
　　我不去跑步，我等你醒来；你也可以说脏话，我喜欢你骂人的样子——”后面说的话听不清楚。
　　他就这样半句半句地吐着，时不时地，像小孩子呓语。
　　我想周维，我不值得的，只有像她那样一个女人，从容的、柔软的、才能给你一个避风港，而我只是一个带了刺的刺猬，只徒增你的烦恼。
　　我甚至没有能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静静地聆听，却借着你温暖厚实的肩膀睡着了。
　　剩下你一夜未合眼。
　　我想你母亲在世，也希望你能此世安稳。
　　周维，你不要折磨自己。
　　我不希望你的隐忍，为了我，而放弃了。
　　我不是无心的洋葱，拨开一层层，脱下我的伪装，我自己也会泪流满面。
　　转过身，我走掉了。
　　如果我做了决定，我不会改变，有一天我要扛下自己犯下的错误，但是我就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所以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