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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爱之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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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彧瑚还真就破天荒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挤一挤”这个提议。
于是此时此刻两个人同时睡在了一张床榻上。
原本玄徵提议自己睡外面,彧瑚在里面也能宽敞些还不用担心翻身过度掉下去。
只是此提议最终被彧瑚以“天知道明日你几时能醒”为由否决了。
最终彧瑚还是靠外睡,玄徵睡里面。
看着侧身背对自己,一头玄青发丝肆意地散落床榻间的青年,玄徵不禁感慨。
他不由得感慨自己三生有幸能得此般奇遇,也感慨这条世间独一无二的白龙竟然会三番五次的救了自己。
看着呼吸平静的背影,玄徵感到一阵没缘由的苦闷。
他想要唤醒对方,质问他此般对自己是否只是因为自己和四百年前的执剑长老相似。
可他没有资格,或者说他并无立场去问彧瑚这个问题。
执剑长老是彧瑚的故人,彧瑚对他作何想法又与自己有何干。
玄徵不停地试图说服自己,此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彧瑚所抱有的情感不知从何时起逐渐变了味。
若说早先他将彧瑚从龙门带到华清峰,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想要报答他十三年前的救命之恩,那现在呢?
以前他知道彧瑚总有一天会养好伤重新回到山下,从此与自己再无瓜葛,他所惧怕的仅只是彧瑚会不辞而别。
可现在的他甚至自私的希望彧瑚永远都不要养好伤,这样他就会一直待在华清峰,待在栖凤院,待在自己目光所及之处。
不知从何时起,他怕的再也不是不辞而别,而是对方抛下自己独自离去。
正如在灯会上忽然间察觉对方不见了的瞬间,自己心中只有焦急和忧虑,害怕对方趁此机会一走了之,却不曾想过他只是去给自己买了盏龙灯。
今夜见到彧瑚身后的伤,除了惊诧和恼怒对方毫不在乎自身安危一事,更多的,他竟然对此感到一丝欣喜。
玄徵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可他却始终沉浸在对方竟然会为了救他而身负重伤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为何而喜,玄徵不明白。
为何苦闷,他也不明白。
玄徵花了大半夜去思考这些问题,待困意再次袭来,天边早已泛起鱼肚白。
半梦半醒间听到了身旁彧瑚起身的动静。
对方动作极轻,生怕吵醒他似的。
他甚至听到对方起身过程中拉扯到伤口后吃痛的嘶了一声。
在此之后,玄徵又昏昏成成的继续睡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彧瑚已经百无聊赖的坐在八仙桌旁剥起了栗子。
他就这么坐在桌边一颗接一颗的剥着,剥好的栗子在手边盘子里堆成山,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吃一颗。
听见床榻边起身的动静,彧瑚手上的动作这才停下,转而看着他淡淡地说道:“醒了?”
玄徵停顿片刻,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坐起身子翻身下床,玄徵从起床到洗漱一气呵成。
准备完毕,玄徵走到八仙桌旁。
彧瑚瞥了一眼堆成小山丘的去壳栗子,拍了拍手后抓起一颗吃了起来,“吃吗?”
昨夜睡得太晚,玄徵整个人到现在都还有些懵,他停顿片刻后微微点头,随即在桌旁坐下抓起一颗还未剥壳的栗子打算自己剥。
“怎么,嫌我剥的没你剥得好?”彧瑚挑眉。
玄徵一愣,手上抓着那颗带壳的栗子转头看向彧瑚。
“看我做甚,我脸上又没栗子。”彧瑚莫名其妙道。
这小道士每日早晨起来都这般呆头呆脑的,真是莫名的叫人烦躁。
使劲地晃了晃脑袋,玄徵试图以此让自己清醒过来。
“彧瑚……你剥了多久?”他盯着桌上成堆的栗子和成山的栗子壳问道。
“不知道,没记。”彧瑚毫不在意地又往嘴里丢了一颗栗子,“你到底吃不吃。”
闻言玄徵立即坐下,将手里那颗带壳的栗子揣进怀里后又从他手边剥好的栗子堆里拿了一颗塞进嘴里。
或许是出于心境的变化,玄徵觉得今日这颗栗子要比以往来得都要甜些。
二人坐了一会儿,将桌上的“栗子山”铲平后,这才动身前往笑霜先前所说立在城北的那处衣冠冢。
所谓“城北坟包连成片的山丘”实则便是一处乱葬岗。
只不过这处相较其他乱葬岗而言又显得井井有条得多,仔细观察,其中一些有墓碑的坟包上刻的几乎都是些秦楼楚馆女子的花名。
剩下的一些,则是没有立碑光秃秃的坟包。
两人顺着乱葬岗绕了整整一圈,一无所获。
所有带墓碑的都检查了一遍,这城北乱葬岗里根本就没有所谓“听雪的衣冠冢”。
虽然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大相信,但玄徵还是提出来,“若是确有衣冠冢,那会不会她根本就没有给听雪的衣冠冢立碑?”
“那这也太难找了。”彧瑚瘪嘴。
“我再顺着那些无碑的孤坟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玄徵思索片刻后说道。
彧瑚点头,没有出声,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玄徵顺着乱葬岗里被从前来往此地的人们踩出来的小路检查起了那些没有墓碑的坟包。
走到靠近山顶一处无碑坟时,玄徵的脚步瞬间黏在了原地。
那是一处孤零零的小坟包,既无碑也无人献花。
相对于旁边虽立有墓碑却再无人来打扫祭奠的坟而言,这座孤坟却像是有人在定期打理般整洁且不生杂草。
更重要的是,盯着孤坟的玄徵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
沉默了好一会儿,玄徵猛地睁大眼睛:“是这!”
不远处的彧瑚寻声而来。
“你确定?”彧瑚挑眉。
玄徵犹豫片刻,“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听雪的衣冠冢,但这……”
他话说一半停顿了许久,听得彧瑚简直想要撬开他的脑子直接看里面在想什么。
“这个场景和我在九峰之境时看到的秘境原貌一模一样。”
随着他一字一句缓缓说出这句话,彧瑚眉头紧锁地低头看了一眼那座孤坟。
“你在秘境里看见了什么?”彧瑚盯着孤坟问道。
玄徵满脸不解地看着坟包,“我以为秘境中的孤坟,是赤狐留给洛阳城婉儿姑娘的。”
沉默许久,彧瑚缓缓开口道:“还记得丽娘怎么说的吗?”
玄徵一愣,随即记起他昨日问丽娘关于衣冠冢时得到的回复,“这么说……听雪救得还是那只赤狐?”
叹了口气,彧瑚摇头道:“这臭狐狸得有多笨才会三番四次被人救。”
闻言玄徵看了他一眼,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
他话锋一转,“我记得当时秘境中的孤坟前,好像还有一束杂色的野花。”
“当时孤坟的周围比较干净,且土也像是刚封上不久的模样。”
“就算是她半年前刚立好的衣冠冢,这表面上的土也未免太过新鲜了些。”彧瑚皱着眉,“与其说是半年前,不如说……看起来至多是两个月前刚封上的。”
玄徵突然间有一个不大好的预感。
“不会是像苏州城郊那间土地庙的那般……”
“难说。”彧瑚依旧紧盯着那个孤坟。
“那……我们该如何检查?”玄徵有些犹豫地问道。
他可不想再像在长沙城那般去挖人祖坟。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彧瑚淡淡地说道。
进去?
玄徵满脸疑惑地看着彧瑚。
只见彧瑚向自己伸出左手,而后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闭眼。”
一头雾水的玄徵只得照着彧瑚所说的来做。
“一会儿若是憋不住了就自己睁眼。”
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像是被重物挤压在其中那般喘不过气来。
他艰难地试图转动头部“环顾”四周,眼前的画面真实到仿佛是他睁开自己双眼后看到的。
只是他发现自己周围堆满一具又一具女子的尸体,而压着自己让自己喘不过气来得则是另外两具女尸。
粗略一数,这里头大大小小的总共有将近七八具尸体,且无一例外不是女子。
这……难道是个合葬墓?
玄徵不解。
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尸体,玄徵发现这些女尸穿着打扮的风格都极为相似,像极了凝香馆里那些姑娘们的打扮。
墓穴中的空气愈发稀薄,沉浸在思考中的玄徵倏地感觉到呼吸困难,他这时才反应过来方才彧瑚所说的,连忙睁眼。
眼前重新恢复光明时,玄徵甚至有种浴火重生的错觉。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余光瞥见将将收回手,眉头紧锁的彧瑚。
“彧瑚”玄徵试着平复呼吸,“坟里面的,是那些失踪的姑娘?”
犹豫片刻,彧瑚点头,“应该是。”
玄徵难以置信道:“难道这些都是笑霜姑娘做的?可是为什么?”
“我哪知道。”彧瑚瞥了他一眼,“想知道事实,现在就回去找她对峙便是了。”
“彧瑚你方才施的什么术?”
“借尸。”彧瑚一本正经地说出了一句让玄徵毛骨悚然的话。
消化了好一会儿,玄徵才问道:“那你,没事吧?”
闻言彧瑚一愣,旋即记起自己背后那几道伤口,“没事。”
回凝香馆的一路上玄徵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他不明白笑霜为何会这般对待她自己如此喜爱又亲近的听雪,更不明白为何要在为听雪建的衣冠冢里埋其他的受害者。
两人快步回到凝香馆时正值晌午。
馆里没有客人,其他姑娘们也都在各自房间内休息。
他们先找到丽娘,与丽娘说了个大概推测,而后三人一同来到了笑霜的屋子中。
在听到二位仙长说要去笑霜屋子时,丽娘还专程给自己加了件厚实的披风,却还是在进屋的瞬间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她走在二人前面带路。
屋中除了三人的脚步声,连第四个人的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
待他们向里走些,只见笑霜一改初日那般笑盈盈地模样。
她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地坐在自己的床榻上,手中还握着那支他们昨日在箱中发现的金芙蓉簪,目光死死地盯着手里的那只芙蓉簪。
三人的动静惊动了她,她猛地抬头,看向二人的眼中充满愤恨,旋即又恢复到了往日里的模样。
其变化之快,仿佛方才那般凶狠的女子只是二人的幻视,她笑霜,依旧是那个温文可人的凝香馆头牌。
“让二位仙长见笑了,近日来奴家腿脚有些不便。没法给二位行礼,还望二位仙长海涵。”
她笑盈盈地看着玄徵二人,手里那只金芙蓉簪被她紧紧攥在手心。
“腿脚不方便?”彧瑚挑眉,“前日姑娘不是还好生生的吗,何来的腿脚不便?”
还没弄清状况的丽娘连忙上前笑道:“还望仙长您莫见笑,笑霜昨日下楼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崴了脚。”
玄徵犹豫片刻,“在下想要请阁下帮个忙。”
“仙长尽管吩咐。”丽娘微微欠身。
“请阁下替在下检查一番,笑霜姑娘的左腿是否留有一道约莫三寸长的伤口。”
丽娘一愣,随即小步向前走到笑霜身前,作势准备掀起笑霜的裙摆。
闻言笑霜连忙并拢双腿,不想让丽娘看到自己腿上的伤口。
两人默契地将头转向一边,却听得丽娘惊诧地说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自己是摔了一跤吗?这明显是刀伤啊。”
玄徵的脸色比先前做猜想时还要难看。
“果然是你。”玄徵转过头来盯着笑霜。
笑霜一怔,随即笑道:“奴家确实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只是不巧,摔倒后又被旁边倒下来的刀刃划了一道口子。”
见她抵死不认,玄徵摇头,“那不如请笑霜姑娘解释一下你床下的那副冰棺?”
这话说得丽娘整个人都懵了,她跪坐在地上看着笑霜茫然地小声道:“什么冰棺?”
在玄徵提到“冰棺”二字的一瞬,笑霜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都变了,不再是先前那副温婉的模样。
此刻笑霜的眼神宛若自地底深处而来的恶鬼,她死死地盯着玄徵,怒吼道:“你竟敢碰她!”
距离她最近的丽娘脸上满是迷茫,她看了看笑霜又转头看着玄徵二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将手中那支金芙蓉簪攥得近乎要陷入血肉之中,笑霜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谁允许你碰她的!”没有理会丽娘的发问,笑霜近乎尖叫着吼道:“她是我的!谁也别想将她从我这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