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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生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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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复言最近很忙,因为找不到工作,不得不接各种杂七杂八小作坊的活来维持生计。
而华辛在正片拍完后的几天,又被安排了几场广告,时间上总是错过。
待华辛真正闲下来,已经是六月末。
这天,华辛打车到了江港旧城区何复言的出租屋楼下,尽管他全副武装,却还是引得了路人的驻足。
因为他捧着一大束精致的蓝色百合花,只不过细看,就会发现都是用纸折成的。
折纸花的方法,是阿婆教的。
华辛刚到福利院的时候沉默寡言,举止古怪,阿婆便想各种法子分散他的注意力,养狗、看海、做手工,其中最擅长的就是这种纸百合,阿婆说,可以把心愿包进去。
上次在天和山上,看到何复言失落的模样,华辛便决定用同样的方法折一束送给他。
华辛每次扫墓,都以白色的百合纸花纪念阿婆,所以最开始他也习惯性地用了白纸,直到在片场被项泽煜提醒,才意识到似乎是不太吉利。
于是他扔了原先那束,又重新准备材料。纸折百合很费时,华辛拍摄繁忙,又对自己吹毛求疵,改良了好几版,折费了无数张纸,才完成这样一束。
华辛捧着这束心血,隐隐有些期待。
他一步一阶上了楼,如往常一样轻敲了房门,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
华辛犹豫着,还是掏出何复言给他的钥匙,插入了锁芯。
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
装设备的背包倒在床上,华辛有几分疑惑,唤了几声无人应答,便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之前何复言在电话里说,上午接了跟拍摄影的兼职,为什么会不带设备呢?而且,这会儿已经下午三点了,难道还没收工吗?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打了几次都是同样的提示音,与他约定好的事情,何复言从未这样没有预兆地食言。
华辛渐渐不安起来。
正当这时,手机自己响了起来,屏幕上大大地显示着来电人姓名——冷怿。
华辛疑惑地接起,只听电话那头的冷怿急切地说:“快来!诺尔医院!”
“什么?”
“七华区诺尔医院!”
冷怿语气焦急,接下来说的话让华辛如遭五雷轰顶。
“何复言出车祸了!”
蓝色的纸花颓然掉落在地,华辛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站了好久,手心和脊背渗出了冷汗,才缓慢地接收到冷怿传达的信息。
下一个瞬间,他以生平从未有过的紧迫速度,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连门都来不及关,在旧城区拦了一辆违法的黑车,催促着司机一路超速赶往医院。
他的声音发颤,手指僵硬得捏不拢,结账付钱的时候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把正确数额的钞票从钱包里抽出来,只好薅了一把一股脑推给司机,不等找零,就直奔医院的大门。
他颤颤巍巍地拨通了冷怿的电话,冷怿听他嗓子都沙哑了,吓了一跳,忙抚慰道:“别急别急!没有生命危险,你在门诊大厅是吧?我下来接。”
冷怿在人来人往的门诊大厅一眼就认出了华辛。他身形纤细,口罩不知在什么时候弄丢了,露出不知所措的清秀面庞,立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冷怿叫了他一声,华辛也瞧见了他,步伐凌乱地跑了过来,中途差点滑倒。
“小心小心。”冷怿看他这样子就跟天塌下来了似的,继续安抚道,“刚进了手术室,你先别急。”
“手、手术?”
华辛睁大眼睛,漆黑的瞳孔水光满溢。看来这话不仅没起到安慰作用,反倒叫华辛更焦虑了。
“哎哟你别哭你别哭,不是什么大手术,伤了膝盖而已。”冷怿领着华辛上楼,绞尽脑汁地解释,“喏,就前面那个手术室,最多一小时就出来了,医生说了,回去养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话音刚落,华辛的两颗泪珠子就动人地滚了下来,冷怿还来不及目瞪口呆,华辛就冲到了前方的手术室外,逮着路过的护士一遍一遍问,什么时候出来,他什么时候能出来。
手术室外还有一个孔皓燃在等着,他是第一次见到华辛这般失魂落魄,与冷怿大眼对小眼,也不知如何是好。
还好冷怿哄人经验丰富,这条路行不通,就换个思路。他走到华辛面前,苦口婆心地说:“这手术不是全麻的,他醒着呢,等会儿出来看你哭得这么伤心,心疼了一激动,扯着伤口怎么办?”
果然,华辛立马停止了对护士的拉扯。
“你也还吃着药,要是因为担心他影响了情绪,犯病了,”冷怿故意添油加醋,“他还不得自责死啊。”
效果立竿见影,华辛终于不再追问,缓缓地挪到病房外的座位上坐下。
孔皓燃适时地递给他一杯温水,华辛接过,安静地抿着杯沿。
冷怿看着他一转眼从激动变乖巧,心说,这招真好使。
在手术室外等候这期间,冷怿才得以有机会向华辛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何复言是在打工途中出事的。
由于收入已经无法覆盖支出,何复言接了江港某饮食店的外送临时工,今天途径的路线路况复杂,客人又一直态度恶劣地催促,何复言无奈之下只好骑着摩托车逆行,正好遇到一辆小轿车闯红灯,双方不及闪避,他连人带车被撞翻在地,在现场短暂地昏迷。
救护车和交警赶到,把何复言送往了医院,但他的手机撞坏了,找不到联系人,幸亏在包里翻到了交州电影学院的毕业证,警察联系学校,学校通知老师,老师询问同学,这才辗转找到离何复言最近的在浅阳市跟组的冷怿和孔皓燃,冷怿找同事借了一辆车,两人火烧火燎地赶到了江港。
经医院诊断,车祸造成了伤者轻微脑震荡以及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最严重的是右膝韧带拉伤和右膝半月板损伤。
冷怿他们赶到的时候,何复言正做完皮外伤的消毒和止痛,已经恢复了意识,还自个儿签了字,正要被推进手术室,做膝关节镜微创手术。
冷怿上前关怀,叫他放宽心,后面的事交给他料理。谁知何复言只交代了一句话:“不要告诉华辛。”
冷怿当下就给气笑了,要不是看何复言伤着,甚至想给他一巴掌。
恋人都进医院了,还想瞒着?
手术室的灯一亮,冷怿就立刻给华辛打电话,把他给“拖下了水”。
当然,他不可能这样跟华辛说。有了前车之鉴,冷怿斟酌着用词,尽量让事情听起来不那么严重。
但华辛还是听得胆战心惊,嘴唇都快咬出血,冷怿突然有点理解何复言为什么不想告诉他了。
华辛听完默不吭声,冷怿讲完了就在旁边干等着,半晌,才听华辛问道:“……不是去跟拍吗?”
“什么?”
“他跟我说,今天去跟拍。”华辛抬起幽黑的眸子,“怎么在……送外卖?”
“这,”冷怿意识到不对劲,“他没告诉你?”
“没有……”华辛眼里困惑而委屈,缓缓问道,“他……为什么骗我?”
“学长他,肯定是怕你担心。”孔皓燃生怕引起什么误会,打着圆场,“工作室都不签他,还有毁约的,他迫于生计才去干体力活的吧。”
“毁约?”华辛的眼里的迷茫更多了。
“呃……”孔皓燃与冷怿面面相觑,发现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
“为什么……工作室不签他?他会剪辑、摄影,还会写剧本……怎么要送外卖赚钱?”华辛倏然揪住冷怿的袖子,“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别急……”冷怿挪开华辛的手,看了一眼手术室亮起的红灯,考虑了一会儿,终于深吸了口气,摊牌道,“因为毕业展映之后,再也没有活找他了。”
原来,何复言6月中旬回到学校参加展映,当天好评如潮,第二天有一家大公司有意签下整个主创团队,团队成员都很兴奋,聚餐庆祝。
谁也没想到,两天后,那家公司突然提出一个条件,他们签约意向不变,唯独不签何复言。
冷怿和何复言两个人,为此专门跟接洽的人谈判,可对方模棱两可,只说“风格不合”,他们据理力争,对方被问得不耐烦,直接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犹疑不决,就谁都不签了。
到这一步,纵使再迟钝,也该明白个中蹊跷了。
当天晚上,何复言打电话给了那个工作室,主动提出放弃。
第二天早晨,他独自乘车回了江港。
也就是在这一天,与华辛上了天和山。
“但是情况并不乐观,”冷怿继续说着,“他回这边以后,不仅没有公司邀约,连过去常合作的兼职东家,也不联系他了,我只能托认识的朋友,帮忙找那种不正规的散活,价格低,要求又多。收入跟不上,他还欠着巨额债务。上个星期听他提了一嘴,说外卖时薪高、按件计费,实在不行只能去干这个了。我还以为他开玩笑,没想到真去了。”
每听他说一句,华辛的神情就紧张一分,待他说完,华辛已经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冷怿把何复言的老底都揭了,认命地等着华辛审判,等了好久,才听华辛从千言万语里挑出一个问句:“他欠的巨额债务……是什么?”
冷怿瞠目结舌,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老底之下藏老底。这个何复言,到底瞒了华辛多少?
正当他想着怎么解释这个新难题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灭了。
他们面前的气密门被打开,护士推着病床,喊道:“病人家属过来接一下。”
不等众人反应,华辛第一时间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