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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封妃 ...

  •   “小蓉大奶奶?”黛玉听着这个名儿耳熟,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是谁。
      婆子见她神色,忙道,“是宁国公府中贾蓉小大爷的夫人。”
      “原来是她。”黛玉恍然大悟。她连贾蓉都没有见过,更何况小蓉大奶奶呢。不过,贾蓉是从草排行,与贾兰同辈,论起来,比她还要低一辈儿呢。
      黛玉便吩咐了婆子,“我没有理过这些事,你叫福叔进来吧。”
      婆子应声去喊林福,四公主便问黛玉,“宁国府的人?你见过没有?”
      黛玉蹙眉,“宁国府那边的亲戚,我倒是见过,就是那位珍表哥夫妻了。只有小蓉大爷,按辈分要叫我一声表姑姑,可是年纪比我大了许多,我从未见过的。小蓉大奶奶还是刚才方听人提起呢。”
      不然,她都不知道宁府还有这么一位。
      “姑娘,请殿下进去坐吧。”雪雁和紫燕二人端着点心香茶从耳房里出来,紫燕笑道,“风开始凉了,站在院子里说话,仔细喝了风呢。”
      四公主摆手,“不用不用,我骑着马来的,要说喝风,早就喝了一肚子了。这院儿景致不错,瞧这一院子的花儿,到了这个时候还开得这样的茂盛。我喜欢得很,就坐在这里。”
      招呼着紫燕,“茶水也放在这石桌上,我正口渴呢。”
      紫燕在黛玉身边久了,自然也知道四公主的性格,不是那种娇弱造作的,一笑也就罢了,和雪雁一起将茶水点心摆好,又叫了个小丫鬟过来,拿了新鲜的果子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这会儿林福也进来了,先给四公主行了礼。四公主虽是男装,但一行一动也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是位姑娘。不然,林福也不能叫她大喇喇进了黛玉的院子来。
      四公主笑,“管家不必多礼,以后我常来常往的,您可得放我进门。”
      “殿下说笑了。”林福赔笑,却在心里觉得有趣,这常来常往四个字,四皇子先说过了一回,四公主也来说了。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哪位皇亲国戚来说。
      “姑娘,宁府那边儿报丧信的人,我已经打发回去了。这是他们送来的丧贴。”
      林福说着,递上了宁府的素贴。
      黛玉接过来,没有打开,问林福,“我从没经历过这些,福叔,亲戚间送了丧信儿过来,应该怎么办?”
      “这也分什么亲戚。”林福笑道,“若是至亲,该当素服上门,带了祭仪祭奠,待到出殡之日再过去就是了。若情分近些,也可再摆路祭。”
      “原来是这样。”黛玉想了想,“那我是不是该去宁府走一遭?”
      “姑娘愿意去,也就去了。若是不愿意,让几个婆子过去走一遭也就是了。咱们府里这情形,人都是知道的,再者姑娘又是长辈。”
      言下之意,黛玉乐意去就去,若不去,也没人能挑理儿。
      “那福叔你去安排吧,叫人过去磕个头。其他的,等爹爹回来再说。”
      林福应了一声走了。
      四公主看着手里雨过天青颜色的茶盏,笑道,“这杯子好看,清淡素雅,茶也好喝,味儿又轻,色泽也好看。”
      “表姐想说什么?”黛玉警惕起来,用小银叉子叉起了一块儿蜜桃,塞进了四公主嘴里,“吃东西!”
      别说话了。
      四公主将蜜桃咽下去,笑眯眯地敞开了说,“我的意思是,今儿不想回宫去了。就住在表妹这里,咱们还睡在一处,好不好?”
      “不好!”黛玉一口回绝,“看看你,出来只带了一个贴身服侍的,定是跟姑母说,来找我玩,过半晌就回去,是不是?”
      四公主讪笑,“就说你聪明。”
      “要不回去,先叫人回去问过了姑母,不然,我可不敢留你。”
      “要这么好留在宫外,我还问你做什么。”四公主嘟哝,拉着黛玉的手央求,“好表妹,让我留下吧。你不知道,这几天宫里头乱乎得很呢。”
      黛玉纳罕,“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吴妃娘娘惹恼了父皇,父皇叫她闭宫静养,连大哥哥他们都不得去探视。怡宁宫那边儿,见天儿地传出吴妃娘娘的哭声,二姐姐也跟着掺乱,昨儿都跪到了凤阳宫外头求情。正好被下了朝的父皇看见,先还好言好语,后被她顶了几句,父皇气了,险些一巴掌打了她,还是母亲拼死拼活地拦下了。”
      “这样啊……”黛玉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吴妃一向挺得皇帝宠爱的,入靖王府的时候,比她姑母还要早几年呢。要说这人多坏,倒也不是,但这人仗着儿女双全,也没少生事。念及上次花园子里遇见了吴妃的事,黛玉觉得,自己多少能猜到她惹恼皇帝的缘由。
      四公主点点头,“可不是么。还有笑话呢,吴妃娘娘这一静养,周嫔倒是又抖了起来,三番五次地熬了粥汤往长青殿送呢。”
      周嫔,便是二皇子的生母了。
      隆熙帝分封后宫的时候,除了吴谢二妃外,余下并无高位。周嫔出身不如吴妃谢妃,性子也不讨隆熙帝喜欢,但她生下了二皇子,隆熙帝看在这个上头,给她封了嫔位。
      “原先,周嫔娘娘多老实的人哪,少言寡语的,若不是二哥哥在,都能叫人忘了还有她这样一个人。没想到,吴妃娘娘才被闭宫静养,她就开始伶俐起来了。”
      四公主说话很快,语气之中,带了些愤愤之意。这也常理,她是在皇后身边养大的,自然与皇后亲近了。吴妃张狂的时候,四公主嘴里不说,心里膈应的很。正因为这个,才与二公主情分平平的。
      这吴妃刚倒下,周嫔又起来了,听说今儿汤水明儿就是粥的,还真有两次送进了长青殿里呢。
      一想到这些与皇后争锋的女人,连嘴里的水蜜桃子,四公主都觉得不香甜了。
      黛玉叹道,“也是可怜的人。”
      周嫔她也是知道的,据说原本只是太后身边的宫人,后来才进了靖王府的。论地位,自然不及皇后。论颜色宠爱,也不及吴妃。甚至就连最晚到隆熙帝身边的谢妃,也多有不如。
      这么些年了,守着二皇子过日子。林皇后不是个苛刻的人,不会少了周嫔的吃穿用度。只是,也只是如此了。
      “你是哪头儿的啊!”四公主不满,推了黛玉胳膊一下,“我跟你说,你可别跟谁都好心。”
      她从小看到的听见过的,可比黛玉多得多了。
      “宫里的女人,哪个简单了?”四公主撅了噘嘴,“你想想看,宫里多少年轻漂亮的宫女呢?梅……太后娘娘什么样的性情,你不是没见过。能讨得她的欢心,被赐到父皇身边,能是个老实简单的人物?她从前不说不动,说不得就是在等待时机。你瞧,现下不就显出来了吗?她的风头,都要超过谢妃娘娘了呢。”
      伸手点了点黛玉的脑门,“瞎好心。对了,换上我带的衣裳,回头四哥来接咱们,一块儿往大姐姐家里去。”
      “那好么?”黛玉犹豫,“方才还说没空去宁府呢。”
      四公主一跺脚,“我的憨妹妹,真有你的。给你换上男装,谁会知道是你出门?再说了,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宁府跟你家里本来就是隔着墙的亲戚,没了的又是个小辈儿,用得着你亲自上门去送祭仪?别多想了,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呢,大姐姐昨儿个搬进了公主府,咱们先去瞧瞧,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推着黛玉进了屋子。
      黛玉心底也有些个跃跃欲试,除了上次徒睿岚带她去过一次酒楼外,她在京中这一年多,多半时候都在王府和宫里,实在闷得很了。看看四公主带来的那套云白色绣兰草纹的男装,黛玉抱住了躲进屏风后,连青霜紫燕都不许跟着,自己去换衣裳了。
      等再出来,众人面前就是个活脱脱的唇红齿白锦衣小公子。
      “真是个俊俏的人儿。”四公主拍手,“就是这发髻也得换一下了。”
      雪雁凑上前,“我来,我最会梳头了!”
      将黛玉按在妆台前,三下两下将她的头发放了下来,很快在发顶上梳了个团子出来。就只是黛玉没有男子的发簪,林海倒是有,不过黛玉也戴不得。
      黛玉道,“这也好办。用条蓝色的锦带绑上就是了。”
      “姑娘果然聪明。”雪雁寻了一条锦带过来,绕在黛玉的头发上。
      黛玉起身张着手转了个圈,问众人,“可还行吗?”
      “太行啦!”四公主勾住了黛玉的脖子,伸手就挑起她的下巴,笑道,“这回咱们出去,谁还能认出来?”
      张嬷嬷听说四公主来了,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瞧见了这个情形,惊得脚底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了。
      “我的小祖宗们啊,这是,这是个什么样儿啊!”张嬷嬷见黛玉还朝着自己眨了眨眼睛,厥过去的心都有了。这,这要是叫皇后娘娘看见,可成个什么呢?
      四公主和黛玉笑起来,黛玉还走过去扶了一把张嬷嬷,“一会儿表姐带我去大表姐的公主府呢,打扮成小子更便宜些。”
      张嬷嬷板起了脸,“做姑娘就不能大大方方地去了?”
      “嬷嬷……”黛玉拉长了声,晃了晃张嬷嬷的袖子。
      从母亲过世后,黛玉一直表现得很是乖巧懂事,张嬷嬷想到夫人在世的时候,黛玉也时常会时不时地如此撒个娇,心下便觉发酸,脸就再也绷不住了,露出个笑来,“好了好了,这把老骨头要被姑娘晃悠散了。回头姑娘和殿下出去,可得多带点人。”
      后面是对着四公主说的。
      四公主一拍腰间短剑,“放心吧,有我呢。”
      黛玉对她一向信任,站在旁边用力点头。
      因说好了要带她们去华泰公主府,徒睿岚今儿就没有往兵部里去。四公主到了不久,他直接从隔壁带人过来了。想着黛玉不会骑马,还特特命预备了一辆马车。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四公主和黛玉都扮作了男装,一见之下,惊讶不已。
      “呦,今儿看着可还跟平常大不一样了。敢情,我是来接两个弟弟的?”
      “话忒多,快走吧!”四公主插着腰,“大姐姐不是说她府里的厨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我今儿必要尝尝的。”
      徒睿岚一笑,做了个手势,“两位贤弟,请吧。”
      华泰公主的府上,离着林府稍远。有黛玉在,四公主也没有继续骑马,而是与黛玉一同坐在了车上。
      这车两侧挂了纱帘,不用撩起来,就能看到外面街上的景儿。四公主也不比黛玉出门的机会多,两个人坐在一侧,顺着车帘子往外看。
      “街上真是热闹。表妹,中秋和元宵两个节京城都不宵禁,夜里都有开灯市,还有放焰火的。反正四哥到时候也该搬出宫来了,我去求求母亲,到时候咱们一起逛灯市看花灯?”
      “姑母要是应了敢情好了。”
      黛玉话还没有说完,外面骑着马的徒睿岚便笑道,“那有什么难的?父亲和母亲也出来过呢。”
      “真的?”四公主唰的一下子撩开了帘子,问徒睿岚,“我怎么不知道?”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们不但出来过,还出来逛过不止一次,我们都跟着来过。”说起这个,徒睿岚颇为自得,“你那会儿还小呢,吃饱了就睡,哪里知道我们晚上都来逛灯市了?”
      四公主气咻咻放下了帘子,往车壁上一靠,抱怨道,“从没听说过!”
      冲着黛玉使了个眼色,“今年我是一定要出来玩的,到时候咱们两个在一处,也不带他们!”
      外面徒睿岚重重咳嗽了两声。
      “ 知道啦,就带着你!”
      说说笑笑之间,已经到了华泰公主府。
      这座公主府,原本就是为大长公主的。本朝律例,公主出阁之时,会赐下公主府。但公主过世后,府邸收回。
      大长公主生前几次修缮公主府,因此这一次,内务府和工部在给华泰公主重修的时候,也就省了许多的力气。
      “大姐姐这里,可比从前咱们家里还要大些吧?”走在公主府里,四公主挽着手,边走边看,景致着实是不错的。
      华泰公主已经带人笑着迎了出来,“我算着你们也该到了。”
      看到四公主与黛玉的男装打扮,华泰公主眼中透出惊艳来,“方才远远的看着,我还纳闷儿呢,这是哪里来的小公子呢。”
      从四公主手里抢过黛玉的手,“表妹,我听说你回家了?家里住着可还习惯?”
      “瞧大姐姐这话说的,住在自家里,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四公主转过身去,拉起了黛玉的另一只手,“对吧表妹?”
      黛玉抿嘴笑,“父亲回京前,家里也是重新修葺打扫了一回的。这次回来,从前我在扬州的时候用惯了的那些摆设器物也都带了回来,就连房里的拔步床,也是原来的呢,自然是习惯得很。”
      华泰公主携着两个妹妹往里面走,“舅舅真是慈爱。”
      这话华泰公主倒不是客气的话。隆熙帝对他们兄弟姐妹也很好,但也不会细心到为了远在京城的孩子,将她用过的器物千里迢迢地运回来。
      黛玉眉眼含笑,小脸上透出喜悦来,显然华泰公主这话,叫她很是受用。
      徒睿岚走在她们身后,看着华泰公主和四公主一左一右,领着中间清瘦纤细的黛玉,三人边走还边小声地说着什么,路边错落摆放着两排盆栽桂花。都说八月桂花香,正是花期,金花点缀在翠叶之间,馥郁香气扑鼻而入。
      香花美人,眼前情形竟是格外的和谐。
      “这些都是内务府孝敬过来,正是八月里开。等到了九月,就换成丹桂。”
      华泰公主指点着四公主和黛玉看两边景致,“后边有专门的花房。我不是要办重阳赏菊宴吗,菊花也都养得好了,待会儿带你们过去瞧瞧。不是我说大话,我这府里的花儿,比宫里的只强不差。”
      “大姐姐是风雅的人。”除了四公主外,黛玉与华泰公主也很亲近。
      “风雅不风雅的,往后表妹多来。我这儿不但景好,人也都好,丫鬟们都是人挑了来,我亲自看过了的,个个都是小美人儿,看着赏心悦目的。”
      花厅里,田驸马抬头就看见了华泰公主领了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进门,吃了一惊,“殿下,这……”
      四公主哈哈大笑起来,“大姐夫这是认不出我啦?”
      她做小子打扮,声音却是娇嫩的女声。
      田驸马定睛仔细一看,才认出来这是四公主,也忍不住笑了,“原来是四妹妹。我说谁这么淘气呢。”
      再看看黛玉,郑重了不少,“林表妹。”
      华泰公主大婚的时候,隆熙帝还没有登基。作为靖王府的长女婿,田驸马也时常会跟着华泰公主回王府去的。他与四公主经常见,再加上四公主大大喇喇的性格,田驸马说话间也就没有太多的顾虑。黛玉不同,本自生得单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田驸马与她说话,气儿都不敢喘大了。
      黛玉微微福了福,“见过大姐夫。”
      身份的关系,从大婚后,华泰公主底下几个弟弟妹妹,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也没向自己福身拱手。田驸马顿时有些个受宠若惊了,慌忙还礼不迭。
      “大姐夫何必客气?”徒睿岚过来了,“我头一次来,欲到处转转,劳大姐夫指点指点?”
      “好说好说,殿下随我来。”田驸马松了口气,笑着和徒睿岚一起出了花厅。
      “他们出去了也好,咱们姐妹坐下说话。”华泰公主让了四公主和黛玉坐下,立刻便有几个侍女鱼贯而入,送上了香茶细点。
      四公主接过茶水,却并不喝,只说道,“大姐姐这里真是不错。以后我的公主府,也要仔细挑一挑。”
      想起了什么,忽而又笑了起来,指着黛玉对华泰公主道,“大姐姐你猜,四哥哥的皇子府挑到了哪里去?”
      徒睿岚将皇子府挑到了林家旁边,华泰公主可是比四公主知道的要早。她年纪大了几岁,知道旧事,不过当着黛玉,这话也不好说,只摇头做不知,笑问,“挑到了哪里?他叫你过去看了不成?”
      “哪儿啊,要不是今儿我出来,也不知道呢。”四公主眉飞色舞的,“我原是去舅舅家里寻表妹的,结果到了门口才看见,四哥哥的皇子府,与舅舅家就隔了一道墙!”
      华泰公主忍俊不禁,“亲戚间住的近些,才好照应。以后你出宫来就知道了。”
      黛玉也说道,“我也没有想到,那天跟爹爹回家 ,大门口我也吓了一跳呢。”
      “这有什么?往后你在自己家里闷了,就去阿岚家里玩,他的园子修的也不错。”
      黛玉点点头,“表哥也是这么说的。”
      这边儿华泰公主早就吩咐了厨下预备出一桌上好的席面儿来。这还是华泰公主开府后头一遭儿宴请客人,里面还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厨子都打叠起了百般精神。说是只家常的酒菜,味道却着实不凡。尤其其中华泰公主特意叫人做了的两道扬州菜,味儿也相当正宗,叫黛玉很是喜欢。
      只是饭还没有吃完,就有徒睿岚贴身的内侍跑了进来,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当真?”徒睿岚脸色不变,淡淡问道。
      “是,陛下让您速速回宫。”内侍躬身低语。
      徒睿岚点了点头,起身对华泰公主道,“大姐姐,父皇让我立刻回宫去。回头,四妹妹和表妹请大姐姐看顾些。”
      “放心吧,我会着人将她们送回去。”华泰公主没有问徒睿岚发生了什么事,只笑着嘱咐,“你回宫路上骑马,当心着些。”
      “知道了。”徒睿岚来不及与黛玉说什么,匆忙走了。
      “会是什么事啊?这么急。”四公主好奇,黛玉也觉得奇怪,都看华泰公主。
      华泰公主笑,“能有什么事?说不定是父皇知道了他当差不用心,叫他回去骂一通。”
      “啊?”黛玉担心起来,“姑父会骂表哥?”
      四公主丝毫不担心,敲了敲她的头,“你也太老实了。父皇哪里舍得骂他?别看我们兄弟姐妹不少人,真在父皇心里头的,还是四哥哥。”
      “这话叫父皇听见,得多伤心呐?”华泰公主顺手就给了四公主一下子,“没良心的小东西。”
      却说徒睿岚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宫里,早有长青殿的内侍在宫门口候着了。
      “父皇怎么样?”徒睿岚将马鞭子随后往后一扔给了护卫,自己快步往里走。
      “陛下发了老大的火。”这内侍只在长青殿里伺候,都四十多岁的年纪了,有些跟不上徒睿岚的步伐,只得一溜儿小跑着,气喘吁吁地回话,“这会儿正在等着您呢。”
      徒睿岚匆匆赶到了长青殿,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了,几个内侍缩头端肩地站在角落里,也不敢上前。
      “父皇。”徒睿岚上前。
      “你回来了?”隆熙帝坐在龙案之后,面色阴沉,“都知道了吧?”
      “才听说了。”徒睿岚皱眉,“上次那个贾蓉寻到了我跟前的时候,我吩咐过他,秦氏不得有半分闪失。儿子想,他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
      虽然说宁国府那边一直传出消息,说是秦氏病了,已经搬进了单独的院子养病。但无论是隆熙帝,还是徒睿岚,心里都明镜儿似的,他们从没打算要了秦氏的命。
      太上皇那里,是知道有秦氏这么一号的。哪怕是私孩子,也是戾太子如今留下的一点儿血脉了。别看当初戾太子逼宫杀弟,太上皇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人死了,多少的不好也就烟消云散了。即使太上皇不说,了解他如隆熙帝,也知道这老人儿心里头,是绝不愿意叫秦氏死了的。
      隆熙帝不是刻薄寡恩之人。秦氏一个内宅弱女子,容她活着,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终究,她连自己的生父是谁,也是不敢说出去的。
      结果,他容下了,有人偏偏要秦氏死。
      这死的,还不明不白的。半夜三更,连太医都亲往诊治了一回,说是无大碍,可人就这么死了。
      “父皇?”见隆熙帝沉着脸不说话,徒睿岚叫了一句,“依您所见,这事是谁的手笔?”
      “谁的手笔?”隆熙帝冷笑,“秦氏嫁入贾家,是谁在投机?戾太子倒了台,治死了秦氏,又是谁得利?”
      “您是说……荣国府?”徒睿岚迟疑,“就算弄死了秦氏,他们家里又有何利所得?”
      男人不能撑起门户,就算帝王看在这份儿投诚上有所恩裳,又能赏到哪里去?总不能一道圣旨下去,说荣国府杀了戾太子的私生女有功,再把国公给升回去吧?
      “傻儿子哦……”隆熙帝浑没想象地往龙椅上一靠,心累无比。国事已经很是耗费心力了,这一出一出的事儿又出来。
      “你还是年轻了些。荣府男人是不行的,女人倒都是有决断的。”
      隆熙帝对荣府,也不是一星半点儿的了解。贾赦荒淫,贾政虚伪,贾琏勉强有些个机变,却又风流轻浮。至于街面上疯传衔玉而生的那个宝玉,年纪不大,且风闻比父辈更加纨绔些。荣国府,着实没有个能拿得出手的男人。
      可与男人相反,荣国府的女人,倒都是果决之人。
      想到一直跟在珍贵太妃身边的那个贾元春,隆熙帝手指头一下下点在扶手上。
      “有意思。”珍贵太妃出自金陵甄家,甄家与贾府那是几代的交情。荣国府想通过珍贵太妃送女人上位,贾元春这女人,野心勃勃,又狠得下心来……
      那便成全了她,又如何呢?
      ………………
      清晏殿里后殿之中,贾元春跪在珍贵太妃的榻前,腰杆儿笔直,姿态端庄,挑不出半分错处儿来。
      只是她自己知道,背后已经被冷汗打得湿透,锦缎的宫装已经紧紧贴在了身上,难受得很。
      元春的腿已经跪麻了,膝盖处扎进了千根针似的疼。可是她不敢动,也不能动。
      她曾经拼着,在皇帝跟前泄露了秦氏的身份。她本以为,因这一功,能得到帝王青眼。可谁知道,至今帝王丝毫没有任何奖赏。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本朝宫例,无论女官,还是普通的女官,都会在年满二十五岁的时候放出宫去,由家中聘嫁出门。除非,是甘愿自梳,终身不嫁地侍奉宫中主子才可能留在宫中。
      她不想出宫。
      偷偷地抬起了眼睛,飞快地看了一眼倚在榻上假寐的珍贵太妃,元春咬了咬嘴唇。
      说来多可笑,皇帝尊生母梅妃为太上皇后,太上皇后居于寿宁宫。可是太上皇呢,却宁可带着珍贵太妃住在清晏殿里。
      从入宫便荣宠不衰,妃,贵妃,贵太妃,太上皇后哪怕儿子登基,依旧被珍贵太妃稳稳地压在头上。
      一个女人,一个宫妃,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才算是最高的境界。
      元春又低了头下去,她也要做这样的女人。
      “你们,太急了些。”
      珍贵太妃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了起来,元春不妨,被吓了一跳,忙抬头,“娘娘!”
      珍贵太妃欲起身,元春连忙膝行过去双手相扶。
      “不必了。”珍贵太妃摆了摆手,“本宫,也不敢劳烦贾女官了。”
      “娘娘这话,折煞奴婢了。”元春含泪磕了个头,再仰起脸,秀丽的面庞上泪迹斑斑,“奴婢得娘娘恩典,才能进宫来。在娘娘身边这些年,奴婢受益匪浅。娘娘对奴婢恩同再造,对您,奴婢只有敬重的。”
      “得了,你这张嘴,向来会说。陛下教过我一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浮石沉木。”
      珍贵太妃扶了扶发髻。即使年纪不小,她的头发依旧保养得乌黑,找不出几根白发来。多年的宠妃生活,让珍贵太妃一举一动,都带着旁的女人没有的风韵。
      元春已经伏在了地上,泣道:“娘娘,奴婢知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娘娘恼了,可奴婢得为自己辩一句,秦氏之事,奴婢也是才刚刚知道的,娘娘明鉴啊。”
      “你抬起头来。”
      元春抬起头,却垂着眼皮,不敢与珍贵太妃的视线相接。
      “看着本宫。”珍贵太妃吩咐道。
      元春无法,只得抬起眼帘。她面前的珍贵太妃已经苍老了,曾经艳绝后宫的丽人,如今肌肤松弛,眼角下垂,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垂垂老态来。
      “你真像你的祖母。”珍贵太妃感慨了一句,“模样像她,心肠也像她。”
      元春讷讷不敢言。
      珍贵太妃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才柔声问道,“元春,你为何一定要留在宫里呢?做皇帝的女人,就真的那么好?”
      这话在问元春,也似是在问自己。
      元春先是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咬了咬牙,再次抬起眼睛。这一次,却是直直地迎上了珍贵太妃的目光。
      “十年前,祖母托了娘娘,将我送进了宫里。临进宫的那天,祖母问我,可知道进宫来是为了什么。”元春声音很轻,“家中人倾力为我延请最好的先生,教导我琴棋书画。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进宫来,是为了搏个出身,为了光耀门楣。我本以为,凭借出身容貌和才情,我会很快在贵人身边搏得一席之地。可没想到,这一蹉跎,就是十年。若再不拼上一把,过了年就得出宫去。娘娘,二十五岁啊,就是出宫去,我还能有什么前程呢?我不甘心,所以才在陛下跟前吐露了秦氏的身份。可是我对天发誓,秦氏的死,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祖母和母亲有没有下手,或是推波助澜,与她又有什么关系是不是?
      “看着聪明,其实真是傻。”珍贵太妃叹道,“你对皇帝透露了秦氏身份,以为讨好了皇帝。只是就没想过,太上皇会因此恼怒了你们吗?”
      元春咬住嘴唇,没有回答。
      珍贵太妃显然也并没有等她的答案,自己便笑了起来,轻轻一拍额头,“我也是傻了。太上皇,毕竟是太上皇了,是吗?”
      声音倏然冷了下来。
      元春慌忙辩解,“奴婢万万不敢有此大不敬。”
      “成了,都不是傻子。你怎么想的,我还是能猜到的。”珍贵太妃看着贾元春,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原本以为,这是个聪明人,至少在十年里没有行差踏错过。不曾想,太上皇刚一禅位,她就坐不住了,急急地向新皇投诚。
      真是,识时务呢。
      “罢了,你起来吧。”
      元春垂头低声道,“奴婢不敢。”
      “起来。”珍贵太妃又说了一次,元春才站了起来。因腿脚发麻,险些摔倒,幸好身边有张桌子,忙伸手扶了一下,才算站稳当了。
      “你不用担心。”珍贵太妃轻笑,“本宫成全你。你不是想做皇帝的女人吗?本宫帮你一次,记住,也是最后一次。到了皇帝身边,你是死是活,便与本宫再无关系了,明白吗?”
      元春霍然抬头,“娘娘!”
      她眼中迸发出极大的惊喜,甚至,眼角都重新流下了泪水,噗通一身又跪在了地上,“娘娘大恩,奴婢终身不忘!若有一朝,有一朝……能被陛下另眼相待,奴婢,奴婢……”
      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你回去吧,叫我想想。”珍贵太妃挥了挥手,让元春出去。
      元春磕了个头,爬起来弯腰后退,直到了殿门口方才转身快步离开。从背影中,不难看出她已经因抑制不住欢喜而发抖了。
      珍贵太妃嘴角露出些莫名的冷笑。只盼望你使尽了手段要留在宫里,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秦氏死的太过突然,太上皇想起了已死的戾太子,感伤了一回。到底也没见过秦氏,又有珍贵太妃在旁劝慰,没过几天,这伤感也就散了。
      倒是秦氏的丧事,宁国府办得极是隆重。因天气尚热,不好停灵太久,便择定了三七二十一天后出殡。
      林海和黛玉都没有亲去送殡,但据说,这送殡的时候,宁荣街上白漫漫的一片,秦氏所用灵柩棺木,乃是极难得的樯木板;又听说,多少的勋贵子弟都亲往送殡;还听说,泰祖皇帝钦封的东平南安西宁北静四家王府,都设了路祭棚子,北静王下朝后还亲自过去祭奠了一回。
      总之,秦氏生前名声不显,死后,却在京城里出足了风头。
      至于那排满了宁荣街上披麻戴孝的人里,戚戚哀哀之下,有几个是为了秦氏真伤心的,就不得而知了。
      秦氏赫赫扬扬的丧事过后,宁荣两府暂时沉寂了下去。只是到了重阳节前,宫中忽然传出旨意,进宫多年的贾元春,被封为了贤德妃,入主凤藻宫。
      一时间,荣国府贺客盈门。
      林府里,黛玉闷闷不乐地将一只九连环掷在了一旁,对来接她进宫去的徒睿岚说道,“你回去与姑母说,我正病着,不能进宫呢。”
      唬得张嬷嬷在旁连忙啐了一口,“姑娘,可不好平白咒自己个儿!”
      “好妹妹,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你出宫许久不曾回去,她实在想念得很了,今儿一定要接了你进去瞧瞧呢。”徒睿岚知道她素来心软,便只做出了十分为难的模样,“你不去,母亲怪罪下来,说不得我又得得一通好教训。”
      黛玉转过身去不看他,也不说进不进宫里去。
      张嬷嬷知道她的心思,对徒睿岚使了个眼色,自己走到黛玉身边儿,压低了声音,“姑娘,这几天都惦记着皇后娘娘,睡梦里都喊姑母,就真舍得不到宫里去看看娘娘?娘娘白疼了姑娘了!”
      “行了,嬷嬷收拾东西,我去还不成?”黛玉对徒睿岚道,“劳烦您在外头等一会儿。”
      伸手就将徒睿岚推出去了。
      站在游廊上,徒睿岚苦笑,又不是自己收了贾元春,表妹这气怎么就撒到了自己的头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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