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的时光》三十三

5、第四章

　　第二天太阳升起。
　　谭莹前天风尘仆仆两百公里路，昨天提心吊胆一整天，醒时像抽走了背上的筋。然而日光总要流走，她照常起床。
　　桌上多了盘水果，拉开冰箱，里面有鲜奶和速冻点心。谁的安排？谭莹倒杯牛奶，慢慢喝了，抓只苹果出门。
　　中午林志伟找卫晓东出去吃饭，看见谭莹站在复印机前和英汉大辞典搏斗。他诧异地问，“做什么？”她平静地解释，“卫总叫我复印一本。”林志伟点点头，复印的成本，还不如买本新的划算，舅子心思古怪，旁人很难捉摸，他也不便和员工多说。
　　卫晓东皱着眉头在发邮件，写写停停。公司里他负责销售，林志伟负责研发，配合默契。
　　林志伟往沙发一坐，拿本杂志随手翻阅，全是免费赠送的期刊，实在广告多过内容。他随口道，“这些都可以扔了，叫新来的秘书替你整理下。”卫晓东嗯了声，突然笑了，“你是不是也在想，卫晓东口味奇特？”
　　谭莹来后，公司的流言之盛简直到了顶峰，林志伟就听过下属取笑卫晓东的话，“专门喜欢土的，一个走了再来一个。”有些女职员大有恨老板不成钢的味道，“还不如找我呢，我总比她好。”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门口不远处的谭莹，头发盘在脑后，略为老气，脸上一派温良和顺。他实在地说，“女孩子么，最关键性格好，其他都次要。”
　　卫晓东失笑，“她算性格好？闷狗咬死人。”一面把谭莹跟来的经过和林志伟说了。后者赞道，“你是好人，居然收下她。”卫晓东合上电脑，轻描淡写地说，“反正要用人，谁都行。”
　　两人一前一后经过谭莹，林志伟忍不住又看她一眼。她垂着眼，眼线天生的长且弯，睫毛黑压压的，衬得唇淡红的一抹。谭莹抬起头，和他视线不偏不移打了个招呼。林志伟有偷窥被抓正着的感觉，只好若无其事地说，“我和卫总出去吃饭。”谭莹干干净净应了声，“好的。”
　　直到快下班，他俩仍没回来，一会写字楼里静悄悄的，人全走净了，剩下谭莹在那继续复印大辞典。静了还好，至少她不用时时去接电话，可以专心做事。复印完谭莹细细检查了遍，没缺页漏页，也没哪张不清晰。她把纸页打好孔，装进文件夹，放在卫晓东桌上。
　　大功告成，她才松口气，收拾东西下班。
　　等电梯时，她突然想到，不如再做个目录，方便用的人检索。念头一起，怎么也打不消，直在脑海盘旋。虽然脖酸眼花，看来今天不做好，自己得一晚念想。她叹息着又回到座位，用A4白纸裁出26个字母的索引。
　　完了工谭莹趴在桌上，午夜时分，又下雨。水滴飘在窗上，森冷的气息弥漫在耳际。
　　以往也有很多夜晚，疲倦到再也不想动，只想靠进温暖的怀抱，调皮的一吻就是解乏药。
　　她爬起来，锁门锁抽屉，拖着步伐走出大堂。
　　果然又下雨了。
　　在办公室将就睡半夜，还是回那套房子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谭莹犹豫不决，胃里空空如也，今天就早上喝了杯牛奶，中午啃了只苹果，其他什么都没吃。她狠劲地揉了揉脸，打起精神开路走。她记得昨晚那场好睡，被褥的舒适增加了房子的诱惑力。
　　没走几步她看见卫晓东，他几乎半躺在地上，背靠他的车。
　　谭莹慢慢走过去，蹲下去，闻到刺鼻酒味，他醉了。
　　听到脚步声，卫晓东努力睁开眼，喝多了。要命，他打的把林志伟先送回家，本以为酒劲能过去，没想到一挣到这就爬不起了。是谭莹关切的目光，他依稀记得她会开车，摸出车匙，简单地命令，“送我回去。”谭莹半搀半扶，把他推进后座。她坐到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点火，发动机轰鸣起来，松手刹，加油，原来有些事刻入生命便不易忘却，比如开车、游泳，还有…她来不及分心，雨天，小心翼翼地开上路。
　　“喛，你要去哪？”她问，回答她的是卫晓东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她只能带他回凤凰路的公寓，拍醒他，竭力把他拖进房间，把他丢在沙发上。有人喝多了会哭，有人会笑，而卫晓东是睡。一睡着，他的戾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嘴角含着微笑，做好梦了吗？谭莹叹口气，她自己也得抓紧时间休息，谁知道他明天会怎样折腾她。
　　她是食物链的底层。
　　似乎整夜都在下雨，风吹动树叶，“永远…，永远…”
　　谭莹微微失眠，似乎只是一眨眼，窗边已有曙光，又似乎做过无数梦，终于捱到该醒的时分。
　　卫晓东完全清醒时，已是上午九点。阳光照进客厅，他依稀记得自己怎么到的这，可为何那么晚她还没离开公司，爱厂如家？卫晓东咧嘴一笑，好员工哪。餐桌上放着碟酱油皮蛋，一碗白粥。他本来没胃口，看见那碗粥的米粒已炖得开花，坐下吃光了。
　　尽管头痛欲裂，他还是回了公司，谭莹刚见到他从楼梯冒出头，就站起来，“卫总，有位小姐在等你。”她几乎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他回来，因为来访客人的锐利目光快把她刺穿了。
　　“晓东，听说她是服务生，从没在正规公司上过班，哭着闹着赖上你跟回来的？”
　　说话的人没觉得这些话对谭莹是伤害，或可能有意让她听到，嚷嚷得很大声。
　　谭莹已经看到有几位同事，缓缓起身拎着杯子打算去茶水间开新闻早会。
　　卫晓东没理说话人，叫道，“谭莹。”
　　除了硬着头皮进去，似乎没其他办法。
　　卫晓东冷然道，“去写通告。严禁员工拖延工作，下班后不离开写字楼是浪费公司能源，违者记过一次。”谭莹除了说“是”之外，还能如何。退出来时她听见卫晓东换了声音，温和，耐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