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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坠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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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黑的小巷里隐隐约约能闻到垃圾的臭味,地。上蜿蜒着一线酸水。路边老旧的路灯明明灭灭,昏暗的光忽闪忽闪,若有若无。偶有几声尖锐的野猫叫声悠远地传来,还带着空荡荡的回音。
少年就蹲坐在这样的小巷里脚尖正巧抵在湿乎乎的青苔上,双臂圈住自己曲起来的腿略微长的刘海遮住低顺的眉眼。
此时,一道锐利的光芒倏然划破黑暗的天际,像撕开尘网的利剑,光尾映射在少年的眼睛里。
那是一颗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一瞬间映亮了少年的眸子。少年泛白的脸颊旁有一块明显的青紫,嘴角也红肿着。
听说流星可以许愿。但只有一颗坠落了的星星也可以许愿吗
少年抱着一丝希望,小心翼翼地合其两只带着茧的手,期期艾艾地许愿。
如果 可以的话……我也想有自己的星星。
“你是谁怎么在这儿”低沉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
少年一惊,本想抬眼看一看,却发现视线已经模糊不清。无力感逐渐涌上身躯。
“我的星星到了。”
这是少年晕倒前的最后一点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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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少年的脸上,暖得他脸上痒痒的。少年的生物钟准时叫醒他,他迷迷糊糊地往旁边看去。
一张俊秀的脸出现在自乙视野中。
少年吓一跳,软糯着嗓音叫喊道:“哥!你怎么又溜到我这里睡了!”
床上头毛凌乱的青年转醒,习惯性地伸出手臂把少年圈回来,脸颊蹭蹭少年的头发,声音还有些沙哑道:“哥这不是晚上怕黑嘛。”
林愿脸蹭地一下红了个透,手无力地推着他哥的胸膛,鼓着个脸气道:“你你你! !”
沈希不耐地伸出手按住那颗不安分都脑袋往自己怀里送,大长腿直接把林愿压得死死的,还带着点起床气道:“乖,别闹。你哥我昨晚上熬夜批作业累的很。”
说完,这哥们就素质极好地睡了过去,微微的鼾声从鼻腔里闷出来。
林愿听见这话的瞬间心就软了,只能乖乖充当哥哥的抱枕窝在暖乎乎的怀里。
上午十点三十分,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沈希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框,拿着一小沓课件准备去上课。
一路上不少人向他问好:“沈副教好。”
沈希便笑眯眯地点点头回一句: “好。”
沈希是绪大物理系副教,而林愿是物理系大三学生。两人相差三岁,但性格却像反过来一样。
人前沈希是斯文儒雅的副教,人后是爱撒娇的无赖哥哥。偏生林愿对着他这幅模样还没什么抵抗。
这日,沈希陪自家弟弟在图书馆自习到八点,俩人准备出去外面搓一顿。
搓完火锅回来,俩人就在这月黑风高夜被打劫了。
几个长相略微猥琐的大汉也不知道是不是脑成,拿着大砍刀就晃悠在大街上,明目张胆的,连沈希都为他们担心。
大汉呸了一声,喊道:“知道我们干什么的吧别墨迹,赶紧拿钱!”
沈希笑了笑,冲大汉抱拳:“保重。”
大汉: “啥玩意”
然后软绵绵的小兔子林愿热了热身,从包里掏出一根棒球棒就冲了过去,三下两下把那四个大汉都撂倒了。
“嚯,小愿啊,你这散打没白学!”沈希满意地点点头。
被哥哥一夸林愿就不太好意思地把棒球棒塞回去,小脸染上几分红色,嗫嚅道:“没有啦。
爱脸红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曾经林愿一度内向到不愿意与他人交流,在学了五年散打后才慢慢走出之前的阴影。
两个人报了警,做完笔录回到家已经十点半了。一天累的够呛,洗漱完就都睡了。结果第二天林愿起床的时候又在旁边发现了偷偷跑过来蹭床的哥哥。
林愿:“……”
转眼间到了林愿毕业。林愿穿着毕业学士服和同学拍照。沈希插着兜在旁边看着,顺便接了个电话。
“喂,小希。”
沈希:“妈。”
沈妈妈: “今天是小愿毕业吧,代我说声毕业快乐。”
沈希笑着回答:“好。”
沈妈妈顿了顿,试探地问:“七年了,小愿还是不愿意去看看他们吗”
沈希嘴角僵了僵,下意识看了眼泡在暖阳里的林愿。
他笑得很开心,酒窝嵌在白嫩的脸上,格外可爱。
林愿不是他的亲生弟弟,是他捡来的。
他扔垃圾的时候把钥匙不小心弄丢了,所以他只能去找。
他没想到会有个少年坐在那边,看起来还挺阴郁的。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所以根本没想理他。但对方在他面前晕倒了。
沈希只能认命把这小孩送到了医院,又帮忙付了医药费。
那之后,林愿跟过他一阵。
是真的“跟”。
沈希走到哪里,林愿就跟到哪里,就差和他一起上厕所了。而且这孩子脑子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嘴里一直嘟嘟囔囔,还管他叫“星星”。
于是沈希凶巴巴地说: “我不是什么星星。我叫沈希,希望的希。我就是随手帮了你一把,不需要你报答我,别再跟着我了。”
林愿纯黑的眸子一黯,里面的一点点碎星都灭掉了,想偷偷看他但又不敢抬头,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 “对不起。”这个道歉的语气像小兔子一样可怜。
沈希微微有点动摇,但还是咬咬牙转身走了。
从那以后这个小尾巴再没跟过他。
林愿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家里实在不想回去,于是只能蹲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超大版的衣服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还很不合身。瘦瘦的骨架根本撑不起来这衣服,看起来非常滑稽。林愿的鞋只有那一双,还是开胶的。偶尔有心善的路人走过,还会塞给他一两块钱。
可他不是要饭的。林愿咬着唇,有些委屈。
后来看见的次数多了,沈希也会摸出点路子来。林愿身上总有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烟头烫的,有东西砸的。那张看起来不是很丑的脸上也总是青青紫紫,有时候连眼睛都会红肿。
沈希总是咬着牙硬生生略过,从来不斜视一眼。
谁会平白无故帮一个素味平生的人呢
后来沈希发现,那瘦小的孩子从来不会哭。哪怕自尊心受挫,身上的伤痕看起来都骇人,他也只氤氲着水雾,但那双没什么精神的眼睛从来不会掉一滴水。
林愿从很早以前就意识到哭没有用了。没人会因为他哭就怜惜他,这只是白费力气的买卖。
那天阳光很好,林愿脸上又添了新伤。
他右脸上有一道划痕。
沈希忍不住瞥了一眼,和呆呆看着他的林愿正好对视。
林愿眼脸里有氤氳了层薄薄的水雾,嘴唇动了动。
沈希看出来了,他说的是“星星。”
他连忙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走向那买糖葫芦的小贩,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心软,我是硬汉,我铁石心肠。
林愿失望地敛下眉眼,把头埋在膝盖上,自嘲地笑了笑。
突然,自己面前笼过来一片突兀的阴影。
林愿猛地抬头,看见沈希别扭地把一串通红的糖葫芦怼到自己面前,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林愿反应更快一步。
他眼里的水雾掉了下去,像流光,闪着亮。灰色的板砖倏地染黑了,水诛溅起一片涟漪。
多年的不公终于在一糖葫芦的引诱下倾泻而出。
沈妈妈拿着一串糖葫芦,探头探脑地试图往房间里瞅,嘴里还嘟囔着:“这孩子怎么这么惨啊.”
沈爸爸端着一盆热水出来,把沈妈妈不安分的脑袋按回去,说:“这孩子受了不少苦,涂上药哭累了睡着了。小希在里面陪着呢。”
沈妈妈看着林愿那可爱的小脸蛋上的伤痕,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这孩子给串糖葫芦就跟着走了,这得受了多少苦啊--”
沈爸爸也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屋内,林愿睡得并不安稳。他皱着眉毛,长长的睫毛呼哧呼哧乱动,连呼吸声都带着哭腔。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沈希皱了皱眉,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林愿消停了一会,又开始嘟囔梦话了。
沈希俯身听他的碎语。
是“哥哥”。
沈希红了红眼圈,叹了日气,轻轻握住林愿的手,低声安抚道:“哥哥在呢,别怕。
沈家从此收养了林愿,而他那对家暴的父母也终于被判了刑。
沈希知道这是林愿无法回避的痛苦回忆,即使七年过去,他也不想他的小兔子再受一点点委屈。
私心作崇,沈希自私地充当了一回“林愿”。
他说:“妈,不去了,小愿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的。”
我也不会。
晚上的聚会林愿喝得稀烂。这些年被自家哥哥护着,酒量大约只有拇指盖那么大。眉清目秀的青年醉醺醺的,脸上带着绯红,连平时最亮的眸子都迷乱了。
沈希拦着醉鬼打着出租回了家,一把把醉鬼丢到软绵绵的沙发上。林愿像没骨头似得,窝在沙发的一角砸吧嘴。
沈希叹了口气 ,抓住林愿发热的手,问他:“小愿,告诉哥哥,一加一等于几”
林愿傻兮兮一笑,软趴趴地伸出五根手指:“六!”
沈希脑瓜子疼。
他又问:“那我是谁我是谁还记得吗”
林愿眼睛一亮,捧着沈希的脸啪嗒一下亲了上去:“是我的星星!”
我喝了酒,很醉,醉到连一加一都不知道等于几,但我的本能记住了你。
第二天早上,林愿醒的时候是带着宿醉的不爽的。脑瓜子嗡嗡疼不说,眼睛还干涩的,连屁股都……
等等!屁股 !
昨晚上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入某醉鬼的脑子里。
他……他亲了他哥!
然……然后还和他哥睡了个党!
啊 !
啊!
啊!
羞耻感和兴奋一股脑涌.上心头,林愿不愿面对这一切,但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
他哥绝美睡颜就摆在他面前。
林愿嗷地一声要蹦起来,却一把被他哥撸回被子里。
沈希一如往常揉他的头,然后把他塞进怀里。只不过今天他寻觅着吻了会怀里的小兔子,连俩人唇瓣都没分开就说:“乖,别闹,再睡会。
林愿:“嘤。”
关系似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确定了。
某天晚上 ,林愿和沈希窝在天台的摇椅上看流星。
百年难遇的流星雨,朋友圈早就传爆了。
上沈希揉着自家兔子软乎乎的头发,啄了口对方的唇,问:“想许愿吗”
林愿突然开问道:“哥,你知道坠星吗”
沈希点点头:“不就是流星吗 ”
林愿吻了一下沈希,在万千星光中还愿:“我知道。但一颗死掉的星星也能实现愿望。”
万千星辰像光网一样布满天际,承载了无数人的希望。谁也不知道七年前的一个偏僻小巷里,有一个少年默默对一颗坠星许愿。
即使坠落,依旧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