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华泱

108、奴隶

　　他心想这样的请求是不顾廉耻的，是他曾经根本不可能说出口的，可他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他总是陷在一种恐惧中，不管塞巴斯蒂安对他有多温柔耐心他都始终恐惧着，灵魂已然相通，身体仍旧隔阂，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紧紧环着塞巴斯蒂安的腰肢，期待又焦急地等待着他的答案，他眼中的任何情绪变动都直白地呈现在他面前，最后他坐了起来，低声道：“煊，我有时候会很难过。”

　　他也坐了起来，依偎在他怀里，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低低道：“我一直告诉你不要勉强自己，在我身边你不需要恐惧，但我也很清楚，你为什么做不到这一点的原因。”顾煊心一紧，而塞巴斯蒂安的口气更加犹豫迟疑，“你很快乐，我很高兴能看到这一点，但同样的，越快乐你便越恐惧。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我早点找到你，那一切是不是还有挽救的机会.......”

　　挽救的机会吗？

　　如果他能在噩梦之初摆脱，或者在之后亲手报仇雪恨，那他如今会获得解脱吗.......“不会的。”顾煊很坚决地摇头，他已经破碎了，最好的结局不过是苟延残喘，能遇到塞巴斯蒂安，能再次被他庇护已经是超乎预料的惊喜，他不再有任何奢求。

　　他下了床，跪坐在塞巴斯蒂安脚下：“我不需要这样的机会，我要你的爱就足够了。”他掀起他袍角，于他惊愕的目光轻轻埋首，“你喜欢的，会让你感受到任何快乐的事，我都可以做。”

　　那些事从前是让他觉得腥膻而恶心的，可想到是塞巴斯蒂安，看着他的脸，他会觉得哪怕是屈辱的奉献也让他快乐。心底产生出一丝悲哀，而后被他固执地压下去。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他的爱情，他心甘情愿。

　　他爱塞巴斯蒂安，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要他一声令下，他愿意像个奴隶一样跪在他脚边。

　　而他期待的目光渐渐落空，他并没有等到那个命令。“不要这样，煊。”他听到塞巴斯蒂安的声音，他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声音温柔而坚定，“你不是这样的人。”

　　顾煊抬起头，塞巴斯蒂安的眼睛里只有悲伤，那种陷入回忆后的怅惘的悲伤：“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骄傲的，怀有梦想的，不管是在别人的述说中还是我亲眼所见。”他的声音更低，“你本来应该是太阳一样的人啊------”

　　太阳，秦赫封他做策阳侯，他曾经也自负骄狂，以为日月不过是他握于掌中的死物：“我不是太阳！”他断然喝道，全身不住地颤抖，“我只是个人！一个曾经自不量力的凡人！我不想再去追求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我只爱你，我只想要你！”

　　他忽然陷入了一种极深的恐惧：塞巴斯蒂安真的爱他吗？他是不是只是喜欢着一个他从旁人口中听说的幻影，他对他的温柔和纵容都由那个幻影发生，他不厌其烦地教育开导他也只是想把他重新训练成幻影的样子。他禁不住颤颤：“你根本不爱我......不！你不会抛弃我！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

　　他声嘶力竭地哀嚎，样子狼狈又难看，明明塞巴斯蒂安近在咫尺，他却甚至没有勇气去触摸他的指尖。“你不要抛弃我。”他苦苦哀求道，“不管我是什么样子，不要让我得到了爱又失去，我会疯的！我会死的！”

　　他现在一定很丑吧，像条摇尾乞怜的狗，可如果做一条狗能永远蜷缩在塞巴斯蒂安怀中，他此刻也是愿意的。

　　泪水蒙蔽了他的视线，他于朦胧间听到塞巴斯蒂安轻声道：“不要这样想。我永远爱你，爱你所有的样子。”他稍觉安慰，又听到塞巴斯蒂安用一种命令般的口气对他说道，“煊，站起来。”
　　顾煊仍有些迟疑，不知道刚刚的定心丸是不是不过是暂且的安慰，塞巴斯蒂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重复道：“如果想要听我的话，就站起来。”

　　他终于听话地站了起来，却还是低垂着头，又用眼睛的余光张皇不安地注视着塞巴斯蒂安的脸，他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到了一侧的镜子前，轻掰过顾煊的脸让他注视着一侧光滑的铜面：“你曾经说过，你回到长安之后，很困惑于身边人对你态度的变化。在特拉布宗的时候，你也曾经很不高兴，认为客人们的眼神不够友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顾煊摇摇头，他旋即焦灼地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没有任何地方做错。”塞巴斯蒂安目光垂落在他脸上，“你没有做错，你甚至比君士坦丁堡里的人更懂得如何行礼和言辞，但他们仍然认为你是异类。”

　　“为什么？”顾煊盯着自己。

　　“因为这里。”塞巴斯蒂安的手指停留在他眼眶边，“你穿着贵族的衣服，眼睛却还是奴隶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下猛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