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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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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拍摄第三场戏,也就是陆士仉回国后甫一下船就被劫走的场次,夏欢的戏份在下一场,陈昱儒的节奏很快而且不喜欢等人,所以她干脆没有回酒店休息,拿着剧本塞上耳塞在片场找了个角落开始构思剧情。
祁霜陆士仉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陆士仉遭遇马匪绑架,而得知匪徒与日军有所交易的祁霜乔装成过路者假装被匪徒俘虏,准备趁机里应外合,一箭双雕。过程中祁霜非但没有顺便营救陆士仉的意思,还在匪日一党因行踪暴露质疑其中有奸细时一把推出了看起来就是小白脸的陆二少爷,而陆二也是在被匪□□供找了机会逃跑时跌落下马,二人从此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两人针锋相对的地方夏欢写的不亦乐乎,可就是在后面两人感情进行到暧昧之处时,她字句琢磨的手脚发麻,且想着这些戏份都是她给自己和楼然写的,更是觉得越看越肉麻,别说是暧昧关系了,夏欢都恨不得把二人写出交恶的仇敌。
“不够热烈。”
这是陈昱儒对夏欢感情戏份部分的评价。
要怎么热烈?
“要观众看了跺脚尖叫的那种热烈。”
那叫暧昧吗?那叫热恋。
小说里两人最亲密的不过是牵手看西方更圆的月亮,她已经改的很不“革命”了好吧。
“还不够。”
“要热烈拍都市言情啊!拍什么军事题材,军事题材要以热血为主好不好!”夏欢嘟囔着把初版剧情含泪删掉,道道墨色划过纸张,线条堆积,而后慢慢被拼凑勾勒成一张巨大的哭泣的侧脸。
“还是画画简单。”
夏欢颇有些满意的看着手中杰作,正得意之时,画着女人侧脸的废剧本倏地被一阵风带起,簌簌翻过了好几页,夏欢忙用手掩住自己刚做过的笔记,抬头一看,认出刚刚匆匆跑过的人似乎是小吴。
“对不-啊,欢姐,”小吴一边跑一边回头,速度并没有慢下来,“--出事了,我得--把--过来。”
耳塞的作用太强,夏欢只凭借小吴一张一合的口型和零星入耳的几字大致猜测出来是谁出事了,小吴要去开车送人去医院。
可,谁出事了?
小吴跑的飞快,没等夏欢问起,人就消失在拐角。她抬手取下耳塞,才发现周围早已嘈杂一片。
“楼然,你还可以么?”
“小吴去开车了,你再忍一下……”
*
拍完当天所有的戏份已经到了深夜,月亮照了满窗,夏欢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笔记本,鼠标闪烁在“陆士仉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这一行。
房间的灯是关着的,屏幕的亮光凝固在她脸上,另周围空气也跟着冷了几度。
桌上的手机又响了几遍,夏欢都没有去理会。
不用多想,楼然坠马的消息现在肯定已经在网络上沸腾了,而这个时候会打电话过来和她确认情况的,只有知道她每个身份的那个了。
“……”
电话响了第十次,夏欢终于接了起来,她没有出声,对方也默契的没有说话。
“庄姐。”她声音里有不掩饰的鼻音。
“这不能怪你。”庄荞安安慰。
“剧情是我写的。”
“版本是他自己坚持的,投票是观众认同的,怎么都不能怪到你头上来。”
“但我初始的动机确实是公报私仇。”
“……”庄荞安没话说了,她幻想自己如果是教堂的神父,在面对信徒的忏悔时该用什么话来回应。
“如果你过不去自己这一关,就去试试要当事人的解铃咒吧。”
因为投资方合约,电视必须要如期上映,时间上谁都耽搁不起,因此拍摄进程并没有因为楼然的受伤而有所推延,只是在当天完成了没有楼然出镜的场次后通过庄荞安告知“贾谋”将楼然的戏份改到了更后面。
夏欢口罩帽子全面武装从酒店打车到了楼然所在的医院,时值半夜两点钟,距离她的下一场戏开拍还有七个小时,包括她要改剧本的数个小时。
楼然就医的是一家私人医院,夏欢到的时候看到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放满了各色的花捧,红的白的黄的都有,虽然铺在了地上,但看起来并不凌乱,只是……这场面是不是略微有些瘆人?
她忽然的想起,自己匆忙跑过来,并没有带什么礼物。看病人,至少要有礼数。
她看了看地上的一堆花,仅思考了两秒钟就决定要“借花献佛”。
总之都是要送给他的,她只是代为转达,这并不过分。
她从一堆花捧里挑选了一束看起来素净的满天星,她喜欢满天星,如果这位粉丝了解自己的偶像,那楼然应当也喜欢。
这很好。
夏欢捧着这束花,对着庄姐发来的房间号上到第五层,走廊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间或有几个穿着一身白衣的护士经过,见到行迹鬼祟的夏欢也并没有问什么,她便一路顺畅的径直走到了房门口。
她踟蹰在病房门口没有敢进去,一来是不知道见面说什么,二来,是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说。
她趴在门上,透过病房窗户,看到里面的人一身横纹蓝衣躺在床上半掩着薄被,双目紧闭。那人浓密的睫毛排成一条黝黑的直线几乎与鬓角垂下的发丝相接,他的身上并没有连着呼吸机和心电测试仪之类的仪器,这让夏欢稍稍放心了一些,从设备上看至少和媒体夸张描述的“当场昏迷不省人事”和“腰部以下失去知觉”是相左的。
她站在门口看了半晌,心里慢慢开始觉得奇怪起来,楼下的花应该是被拦下的粉丝送的,那为什么她这一路走来顺畅无阻呢?
拦的人呢?
“这位粉丝,我们家艺人现在需要休养,你的关心我会转告到的,现在还请麻烦你下楼,不然我要叫保安了。”
果然,发呆的功夫,她身后突然出现这一道刻意压低但满是警告意味的熟悉的声音。
夏欢慢慢回过头:“关欣姐?”
关欣走近一些,手机的显示屏还停在拨打电话的一页,“你是?”
夏欢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口罩和帽子都还没摘,她环顾一圈四周,将口罩从一侧扯下一半又迅速戴上:“关欣姐你好,我是夏欢,就是……”
“哦,是夏小姐啊,我当然知道您。”见到来人是夏欢,关欣才按灭了手机屏幕,热络的上来打了个招呼,“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是剧组的戏拍完了吗?”
“啊是……不好意思,今天的戏拍的比较晚,不然……”
关欣拉着夏欢的手走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下,“千万别这么说,是我们家阿然给剧组添了麻烦才对。哎这事我之前也了解过,怪不了别人,阿然他一直就是喜欢逞强,明明自己一身的伤却怎么也不肯用替身,谁劝也不听。”
夏欢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回应,关欣却始终将目光锁在她身上,夏欢感觉这目光随着她的无言愈发热烈起来,她忽然想起白天纠结的那个“热烈”,只是不知道这有没有达到陈昱儒要求的那种程度。
“谢谢你啊。”关欣突然说。
“啊?”夏欢有些不知所以。
“我们阿然朋友不多,难得你半夜收工还来看他。”
夏欢无法解释她是因为心中愧疚,想求一个心安才半夜赶来了医院的,但面对如此炙热的目光,也只能勉强挤了个笑脸:“应该的,毕竟以后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
“你要进去看看吗?”关欣一只手附在她手上拍了拍,半俯着身体看她。
夏欢忙摆手拒绝:“啊?不用了不用了,我就不打扰楼然休息了,不过,他现在状况怎么样啊,有很严重吗?”
“只是牵引到了以前拉伤的韧带,也算是老毛病了,他自己还说不用去医院呢,是陈导坚持他才过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夏欢拼命点头,这下心安了不少,幸好不是大伤,而且看起来也不会耽误到后面拍摄的进程,她也可以把剧情引回正常轨道了。
“你进去看一下吧,阿然会很高兴有人来看他的,虽然他嘴硬不说,但你知道,毕竟还是个孩子。”关欣笑着看向楼然病房的方向,又转回头给了夏欢一个期望的目光。
早就听闻关欣公关能力极强,本人情商颇高,几句话就能把一个不熟的人聊成多年老友,方一领教夏欢就暗叫名不虚传。
关欣三言两语就把她架在了一个通情达理、心地善良的高位子上,她如果再次拒绝不就是对这么一个可怜“孩子”的残忍么?
以关欣在娱乐圈的地位和资源,其实不必要和她这样排位的人这么客气的,但关欣看起来就是那种对十八线艺人都能当成天后对待的人,这原本很好,但夏欢有些畏惧。
她害怕太聪明的人。
病房里的吸顶灯是关着的,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落在床头柜上,开着最低档的光,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柜子上摆满了各种鲜花礼物,离出事到现在只过了不足十个小时,从桌上的礼物看起来,楼大影帝并不像关欣所说的缺朋友,至少不缺肯前来看望他的朋友。
只是没有一个如她这样心虚,是在半夜赶过来的。
她把花束放在柜子上,融进了那堆花海里。她找了个椅子轻轻挪到楼然床边坐下,目光从桌面移到楼然的脸上。
她此前对于楼然的认知都是听自于新闻,看且只看和乔世彰同框的那些,而有乔世彰在场的画面,她又不会去仔细瞧其他人。即使对过几次戏,她突然想到自己竟然一次也没有认认真真的去看过楼然的这张脸。
他的长相应该很符合现在很流行的那种“小奶狗”形象,如果不看眼睛的话。
他现在看起来那么安静无害,可是如果他这时睁了眼睛,又是完全两种感觉。他好像把所有的尖刺都埋在那一双眼睛里了,一旦盖住,就不像是他了。
有一半的月光穿过白色纱窗飘到他脸上,使他的脸被分割成明暗两部分,但即使是亮的那一部分,看起来也很凉。
他的五官称得上精致,鼻子既挺且直,夏欢发现他不做表情的时候嘴角竟然是微微翘起的,现在安静的闭着眼睛,敛了锋芒的样子,看起来温顺的像是一只驯化好的猎犬。
如果第一次见他就是这个样子,她也不至于会讨厌他吧。
“对不起。”她对着闭着眼睛的、不像楼然的楼然轻声说。
夏欢走至门口,蹑手蹑脚的关上了房门,身后的一双眼睛慢慢睁了开来。
他只来得及看到她一个恍惚的侧脸,后者就消失在了玻璃窗后。
“对不起?”他轻轻重复了一遍。
楼然转过头去,看到了那束捧花,他抬手拿了起来。
一张卡片掉了下来。
月光恰好追进来,他的整张脸被月光覆盖,一切静默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