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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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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入永和宫的那天,皇上刚刚下旨,将柏氏兰贵人,升为怡嫔。
进宫不过一年有余,她便已经成为一宫之主。父亲接旨的时候,应该会很高兴吧。她这样想着,内心却没有一丝愉悦。
住在偏殿的愉贵人,一早过来请安。看着她低眉顺眼、怯生生的样子,怡嫔毫无寒暄的心情,草草应付了几句,将她打发走了。
“娘娘,今日还得向皇后娘娘谢恩去,您可得打起精神来呀。”贴身宫女玉树见她无精打采,好心提醒。
怡嫔点了点头,却在内心叹了口气。玉树虽是她从娘家带进宫的,却并不真正懂她。那个最懂她的人已经不在了,而她被卷进了这权力与名利的争斗之中,身不由己,再也做不得原本的自己了。就连“兰儿”这个名字,也随着“怡”字册封,将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寻不到一丝踪迹。
从长春宫回来的时候,怡嫔突然想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
她带着玉树,慢慢地走过翠绿的青柏,想起还在苏州的时候,与言儿牵着手漫步在香樟树下,说着一些对着彼此才会说的话。然而时过境迁,那张盈盈的笑脸,那温柔的眼眸,早已成为心底的一块疤,一触便止不住地痛。
还记得入宫前一晚,父亲把所有人都叫出去,单单留下她一人谈话。父亲十分严肃地说:“我花了大价钱,才求得海保大人送你入宫。我们柏家今后的前程,全都担在你一人身上了。”
现在想想,这话是没错。升为嫔位后,家族便可以入旗。她的父亲柏士彩原本只不过是苏州一户商贾,家境还算殷实,但苦于朝中无人可以攀附,日子过得并不神气。然而她的降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新的希望——算命先生说:“此女命中有天下大富大贵之极,他日必光耀门楣。”但一个女子如何光耀门楣呢?随着她的逐渐长大,一切似乎有了答案——她实在是太美了,美到让整个苏州城都为之惊叹。直到她十五岁那年,苏州织造海保突然登门造访,让柏士彩受宠若惊。这时,她才明白自己命运的最终归宿,是在那遥远北方的紫禁城。
当回忆如潮水般袭来,悲伤再一次淹没了她。皇后娘娘人很好,温柔端庄。其他的妃嫔也安分守己,只是除了那个高贵妃看起来十分骄傲,但至少还没有找她的麻烦。而这些人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她真正在意的人,此时不知已经远嫁到何处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女人的最终命运吧。
她想着想着,没注意已经走到了御花园的边缘,便想着该回去了。正欲离开,一阵哭声传入她的耳中。她好奇,便转过一处假山,看见愉贵人坐在地上,嘤嘤地哭着。
旁边跪着贴身宫女芳草,一脸惊慌:“主子,您到底哪里摔着了,让奴才看看吧……”
怡嫔走上前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回娘娘,”芳草说,“主子刚从假山上摔下来了,一直哭,不知道哪里伤着了。”
“让我看看。”怡嫔走到愉贵人身边,附身跪下来,小心地掀开外衣,将裤腿慢慢卷上去,才发现她的膝盖上鲜血淋漓,似乎是擦伤了一片。
“能动吗?”怡嫔慢慢地活动着她的小腿。愉贵人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抿着嘴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小委屈,让怡嫔感觉有点可爱,又有点想笑。
玉树说:“娘娘,是不是请皇上宣太医进宫来诊治一下?”
“不要,我不爱吃药。”愉贵人委屈巴巴地说。
“等太医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怡嫔抽出自己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周边的血和污迹。“来了也无非是开几副外用的药粉,这些我都有。先回永和宫再说吧。”说着,她便将愉贵人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身上,把她扶了起来。
“还是奴才来吧。”芳草赶紧站起来,扶住了愉贵人的另一边。怡嫔微微一笑,将自己这边移交给玉树。四个人相互扶持着,慢慢地向前走去。
永和宫内。怡嫔用帕子沾上清水,仔细地擦去血污。玉树早已拿来了药瓶。她接过来,小心倒出了点,均匀地洒在愉贵人的伤口上。后者因为伤口突然的疼痛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又流了出来。
“忍一忍,一会就不疼了。”怡嫔细细地将药粉抹匀,轻轻地拍了拍愉贵人的背。看到她瘪着嘴努力不哭出来的样子,怡嫔扑哧一声笑了。“真是个小哭包啊。”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谢姐姐。”愉贵人带着哭腔小声道谢。“姐姐是精通医理吗?”
“不,我家中原本是做药材生意的商户。”怡嫔答道。但看愉贵人一脸迷惑,不由得在心底暗自笑了一声。这愉贵人原姓珂里叶特氏,是当朝员外郎额尔吉图之女,贵为八旗子弟,不事生产,又哪里懂得什么商贾之道?但怡嫔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柔声安慰她:“妹妹放心,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不会留下疤痕的。”
“姐姐,你真好。”愉贵人感激地说。
听到这一句,往日的回忆突然如同一只利箭,扎进了怡嫔的心。这句话如此耳熟,是那个人也说过的吧。她一恍神,等转过念头来,眼前却并不是那熟悉的面孔。愉贵人期盼的表情面对着她,她一时想不起来刚才听到了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怡嫔问。
“姐姐,膝盖太痛了。今晚陪我好不好?”愉贵人抱着腿缩在床上的样子,看起来弱小又无助,让怡嫔不忍拒绝。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