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成仙道，道名不可证》却知风

16、随侍

　　李掌事负责各官杂役司职，收到游畏秋传讯，早早候在少微官主殿外。
　　见着二人到来，旋即热情迎上引二人入殿，并递上准备好的名册。

　　楮语接来翻开，名册上俱是近百年的外门弟子，不仅记有姓名、年龄、性别、脾性、来历等基本信息，还有主星、修炼的功法与修为境界，并附画像，可谓是十分详尽了。
　　不仅如此，但凡她的目光在哪页多停留几息，李掌事便自发为她补充介绍起来，很是尽责。

　　不过翻阅过半，楮语才算真正停下目光。
　　前半册中所载之人，都在练气五重之下，她现在看到的这个名为“林三丫”的女修，却有练气九重，主星还不是二十八宿，而是三垣之一天市垣中的“斛”。

　　在李掌事开口前，楮语问：“还有其他练气九重，或者修为更高之人吗？”

　　李掌事不假思索：“回少君，名册之上仅此一人。近百年分到少微官的弟子中，修成筑基者寥寥无几，且皆已被其他几位真君座下的少君们带走了。少微官剩下的筑基则如我等，年岁逾百且各有司职。但少君若有意，我现在就去取名册来……”

　　“不必。”楮语道，“此人？”

　　李掌事会意，忙作介绍：“林三丫性子和善、吃苦耐劳，不仅能将少微官分派的所有杂务都做得很好，还会主动去执事堂接取额外的任务，更是如今外门中仍在坚持修炼的最勤勉刻苦的弟子。”

　　“还有这等弟子？”游畏秋终于也起了兴致，凑过来，往册子上瞧了眼，“诶，看起来与师妹倒是很配。”
　　楮语抬眸看他。
　　她来寻随侍，什么叫……般配？

　　游畏秋一时嘴快，忙解释道：“哎！我的意思是师妹与她一看就有主从之相……显得你列宿峰气质统一！且她如此勤勉，与师妹也是相像。”

　　“是吗？”楮语浮上抹淡淡的笑，却不流露什么情绪，只向李掌事道，“我想先见见此人，可方便？”
　　李掌事忙道：“方便的方便的！少君稍待，我这就去领她来。”
　　楮语颔首：“有劳。”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李掌事便领人回来了。
　　这名为林三丫的女修，当即与楮语二人行礼：“见过两位少君。”

　　游畏秋闲散笑了笑，无声回应。
　　楮语也没出声，只微一颔首作应。

　　女修看着比名册画上更年轻，只如凡人二十多岁模样，略显削瘦但站得笔直，宗服干净整洁，似乎常洗而显出些微旧色。
　　五官清丽，一双眸子黑得发亮，很是有神。看来时不恭不媚，带着外门弟子对亲传弟子恰到好处的礼貌。

　　楮语神色静淡，沉默打量着。
　　随师父在人间洲陆生活时，她曾有过仆婢，本是打算如仆婢般选两个安分的人作随侍，但得见林三丫，她略微改变了心意。既有勤修之心，她倒可收入列宿峰。从外门杂役变为亲传弟子随侍，不仅少微官发放的月俸增加，还可有更多时间修炼，算是一桩好事。
　　不求必有回报，只当种因积德。

　　但楮语也不愿自惹麻烦，于是道：“李掌事应当与你说了我寻你之意，我不强求，故特此问你一句，你可愿入苍天官做我的随侍？”
　　林三丫杏眸一瞪，显然惊讶，完全不曾料楮语竟会问她意愿，忙答：“回少君，我愿意的。”

　　“好。”楮语道，“那我与你明说。我选你在于你勤勉刻苦，不仅办事认真，且还坚持修炼。我要求不高，入列宿峰之后，希望你也能认真办事，照常勤修，若你有所改变，我会直接遣你回少微官。你可明了？”
　　林三丫闻言，不假思索：“我知晓，必会谨遵，少君放心。”

　　“好。”楮语颔首，转向李掌事。

　　李掌事却罕见地没有立即接上话。
　　这是只打算要一个随侍？
　　他小心翼翼转动眼珠，朝旁边游畏秋投去一眼。

　　游畏秋接收到李掌事目光，冲他笑了笑。
　　李掌事会意，又看林三丫一眼，斟酌着同楮语道：“外门弟子皆无师长，故而无道名，历来都由领走的少君们赐予。林三丫今日既入了少君列宿峰，少君不妨为她取个新的名字？”

　　楮语没应，看向林三丫。
　　林三丫眼中露出期待之色，轻声道：“请少君赐名。”

　　楮语于是垂眸，看着名册，稍作思索，道：“你入我列宿峰，也算是自外门入内门，可作新生，如‘初’，始也。便以主星为姓，唤作‘斛初’吧。”

　　斛初脸色立变，顿时涌上惊喜，发自肺腑地感激道：“多谢少君！”
　　游畏秋眸子亦亮了亮，赞道：“师妹好生会取名。”
　　李掌事笑道：“我这就去为少君作登记。”
　　楮语颔首。

　　斛初却又露出几分犹疑之色。
　　楮语见了，直接道：“怎么了？”

　　斛初咬了咬唇，心中挣扎几息，逼着自己快速作了决定，轻声问：“少君还需要随侍吗？听闻其他少君都有两位随侍……”

　　楮语闻言，旋即猜出几分她话外之意，不置可否，平静地看着她。
　　斛初见楮语不说话，心中一时更紧张，但也更努力压下忐忑，接道：“少君若需要，我认识一位同在少微官的杂役弟子，亦十分勤快，且安分守常，绝不会给少君添麻烦。”

　　楮语默了默，问：“此人名什么？”
　　斛初目光一亮，忙克制着冷静下来，答道：“回少君，他名为‘涪风’。”

　　楮语垂眸，翻起手中名册。
　　李掌事凝眉，迅速忆起，忙道：“我为少君翻出来？”
　　“有劳。”楮语便将名册递给他。
　　李掌事飞快往后翻了数十页，递还给楮语。

　　游畏秋也凑过来，探眼往册子上看。
　　楮语单手捧着册子，目光在工笔画像上停留了好几息，才往下看，落到“来历”处。

　　中洲人士，于云上城鹿鸣街问星后，拜入内门变天官，一甲子后分派至少微官。
　　中洲人士，这来历太过宽泛……
　　楮语启唇，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得游畏秋先出了声。

　　“内门逐出来的？”游畏秋略显好奇，很快转为恍然，“主星箕宿——哦，练气二重。应当是资质太差，修为无进益，九野小试常年垫底，才会在入门一甲子后被外派到少微官。”

　　二十八宿主星，资质差而被逐出外门……
　　楮语默了默，神色不动，仍问起方才欲问之话：“鹿鸣街是什么地方？”

　　游畏秋笑了笑，道：“各宗外派弟子大规模收徒，一般都是十到二十年一次，而这十年二十年间，亦有数不尽的凡人与修士欲拜师求道。玄元仙会便在十二洲最繁华的城池皆开辟了一条鹿鸣街，供各洲宗门设立驻点，有意者可以前往鹿鸣街参与各宗的考核，过了考核，即可拜入宗门。”

　　楮语抬眸。
　　自她垂眼看名册，斛初便一直保持沉默，不出声打扰，此刻忽然收到她目光，微微一愣，回过神后，复而流露紧张之色，却没再开口，只耐心等待。

　　斛初也是在中洲鹿鸣街问星。
　　楮语道：“我需要先见他一面，再做定夺。”
　　斛初眸光大亮，抑制着激动道：“那我现在去带他来！”
　　楮语道：“好。”

　　待得斛初身影消失，楮语问李掌事：“涪风此人如何？”
　　李掌事笑道：“回少君，此人确实如斛初所言，手脚勤快，安分不生事端，是个寡言之人。不过，似乎略显木讷。”

　　“木讷？”游畏秋思绪发散，想着问点什么，却见楮语又低了头，正垂眼看那名册上的画像，他一挑眉，转问楮语道，“怎么，师妹瞧着面熟？”
　　楮语看得不遮掩，“嗯”了一声，承认下来。

　　游畏秋好奇之心登时上涌，也盯着画像看起来，继续问：“可是与师妹的什么故人相像？”
　　楮语却不答了，只看向他问：“师兄很好奇？”

　　游畏秋立即高傲地扬头，退开一步：“没有。我并不好奇。”
　　但说完他眼皮一跳，自己愣了住。
　　小师妹这越来越“原形毕露”的作风，方才一瞬，竟激出他面对狗男人时下意识的反应……
　　他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悄然再远离楮语一步。

　　楮语见了，倒确实不解他这后退的一步，但没多说，只莞尔道：“师兄不好奇，我便不告知了。”

　　游畏秋一口气卡在喉间。
　　真该让她来钧天官，换他去苍天官！
　　这样钧天官两位亲传的气质也一致了。

　　没一会，斛初便回来了。
　　她走得很快，额间略有薄汗，身后跟着名男修，便是涪风了。
　　他似乎不只寡言，还有些孤僻，一路垂着眼来的，不过身姿又是挺拔的，并不显怯懦。
　　待到楮语面前站定，斛初出声提醒，他才抬头。

　　纵使名册画像上已见七八分容貌，此刻人在眼前，看清他面容，楮语目光仍微微一滞。

　　分明已年逾八十，且只练气，但不知为何，这名为涪风的男修，看起来却是弱冠模样。
　　面无表情甚至显得微微呆愚，眉眼却又有些锋利，唇角略低，显露几分肃色。
　　乍一眼看，与问星垣中那灰衣男子，少说有五分相像。

　　只不过他的目光简单且空默，不含任何情绪，同灰衣男子肃厉迥然的眼神，又是完全不同。

　　游畏秋也注意到涪风过于年轻的模样，却不算意外，有些修士体质特殊，倒不稀奇。
　　只是……他忍不住又上前，凑近楮语低声道：“与师妹故人可相像？”

　　楮语应：“嗯。”
　　然而回应得太快，游畏秋却不信了：“当真？”
　　楮语于是看向他：“当真，很像。”

　　游畏秋观察她神色，笑了起来，完全不信，转移话题道：“那这人，你要是不要？”

　　这句话他重新放开了声音，斛初与涪风便都听见。
　　涪风安静地站着，神色如初，毫无变化。他身边的斛初，眉目间则显露压抑不住的微微紧张与期盼。

作者有话说

　　＊涪风：涪，［f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