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搞什么鬼》三天饿九顿

4、四只鬼

　　山路很黑，顶上的大树枝叶茂密。

　　路上，只有这一辆载了满车鬼的大巴车。

　　祝幻睡得很熟，我是没有瞌睡的，看看车外的路，又看看祝幻。

　　这路途上，很是无聊。

　　我转头看向车上其他的鬼。

　　这满车的鬼，虽说死相难看了点，但看起来好像还挺温和的。

　　而且还有一点很奇怪。

　　车上挤着满车的鬼，我和祝幻周围这一块儿，却没一个鬼接近。

　　我站起来，朝群鬼飘去。

　　离我最近的是一个短头发的女鬼，身上穿着白色的卡通人T恤，下.身穿着一条墨蓝色的宽松牛仔裤。

　　从她半边完好的脸上来看，还很年轻，本来的长相应该还挺漂亮。

　　我说：“你们坐在这个车上，是要进城吗？”

　　女鬼冲我点点头。

　　我又问：“你是怎么死的啊？”

　　女鬼说：“车祸。”

　　“啊？”

　　她又说：“就这辆车，现在这辆车只载鬼啦。”

　　女鬼说完，抬眼看向坐着睡觉的祝幻，问道：“你为什么会和那个人在一起啊？”

　　我想了想，回答道：“现在我算是他的家养鬼吧。”

　　女鬼满脸惊悚：“家养鬼？！那个人怎么可能养鬼啊！”

　　我问：“你认识他？”

　　“肯定认识呀！”女鬼伸手往后指了指，说：“我们全都认识！”

　　“啊？”

　　“我们都归他管啊。”

　　“他不是人么？”

　　女鬼说：“是啊！可是他的岁数绝对比我们这一车鬼的年纪加起来还大。”

　　我眨眨眼，“那他是鬼差？”

　　“不是。”

　　“那他是个啥？”

　　女鬼思考了好几分钟，才回答我：“真的非要说出点什么身份的话，姑且就叫孤魂野鬼的救世主吧。”

　　“啊？！”

　　女鬼原本还想跟我说点什么，祝幻却无声走来。

　　“回去坐好，别乱跑。”

　　祝幻的语气四平八稳，我看不出他的情绪。

　　可是，我又很在意刚才女鬼说的那些话。

　　祝幻，是孤魂野鬼的救世主？

　　也就是说，我只是他顺手要拯救的众多孤魂野鬼中的一员咯？

　　不知道为啥，想到自己在祝幻心中毫无特别之处，我就特别难受，比摔下楼那一瞬间的痛还难受。

　　已经没有了和车上的鬼群闲聊的心情，我就坐在祝幻的身边看着他睡觉。

　　到了城中，祝幻便让我钻进戒指，带着我下车。

　　祝幻没有回家，而是转车去了我学校。

　　夜里的学校静悄悄的，夏季的风吹着小树林的叶子“沙沙”响，但听着这声音，莫名感到安宁。

　　还是那栋老旧的楼，因为在这栋楼上跳楼寻死的学生颇多，学校在我跳楼之后，就将这栋楼全面封锁了。

　　祝幻费了些功夫才进了这栋楼的。

　　没人打扫的楼里，已经积起厚厚的灰。

　　我跟着祝幻沿着楼梯往上飘。

　　天台的门其实早已经锈迹斑斑，锁头也变得不太灵敏。

　　祝幻打开天台门，视野顿时开阔。

　　今天夜色很美，繁星明月辉映，最近的天，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我又想起和八斤每夜探讨人生的日子。

　　很单调，很乏味，但很欢喜。

　　我不记得我的生前事，就听八斤说她的生前故事。

　　祝幻随我坐在我的身边，望着天上闪亮的星。

　　他说：“古人曾说，世间每死一人，天上就会多一颗明亮的星。天上那么多星星，你觉得你是哪颗？”

　　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0202年了，还信着古人那套迷信说辞呢。”

　　祝幻说：“梦幻美好的说辞可以宽人心。”

　　“这倒是。”

　　祝幻沉默了很久，忽然问我，“唐与修，你想记起生前的事么？”

　　我很是不解。

　　带我走的时候，不是说要帮我找回记忆么？怎么现在才问我想不想记起？

　　“想是想，但记不起来也无所谓。”我这么回答他的，也是这么想的。

　　自打变成了鬼，我就越来越信命了。

　　命中注定我该早死，命中注定我会忘记前尘无法投胎，命中注定祝幻会来找到我，把我带走。

　　我信命，我认命。

　　天要我怎样，我就怎么样。

　　祝幻看了看我，说：“记得唐与宁吗？”

　　我点点头，“我知道那个女孩儿，她为我哭过。”

　　祝幻说：“她来了。”

　　“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天台门后急促的脚步声与大喘气。

　　“咚”的一声，那个为我哭过的女孩儿便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唐与宁穿着一条白色的雪纺裙，长发披散着，被夜风吹得微微摇晃。

　　她脸上都是汗，气息也极不平稳。

　　她站在天台门口，双目盯着祝幻。

　　“唐与修呢！”

　　我有点惊讶，“她来找我的？”

　　“嗯。”祝幻应了我一声，才回答她，“就在我身边。”

　　唐与宁走近了些，问道：“我能不能看一看他？”

　　“可以。”

　　祝幻伸手牵住了我。

　　我正懵着，唐与宁便忽然喊了我一声，“唐与修！”

　　“啊，是我，你找我？”

　　我脑海里没有一点关于她的记忆，对她的了解，便只有死后看见她来到我尸体落下的地方哭泣，以及八斤说的，她叫唐与宁，跟我的名字极像，有可能是我的姊妹。

　　“唐与修！你这个混蛋！你说过你不会死的！混蛋混蛋！”

　　唐与宁咆哮着骂我，可骂着骂着，她自己却掉了眼泪。

　　我想伸手去给她擦擦眼泪，可祝幻将我的手拽得很紧，我都没法靠近她。

　　我放弃了给她擦眼泪的想法，开口安慰她，“你别哭，别哭别哭，我、我不能帮你擦眼泪了。”

　　唐与宁自己擦了眼泪，红着眼睛看我，“哥，你答应过我不会死，要给我擦一辈子眼泪的，哥，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阿宁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哥！”

　　她还想走近，却被祝幻拦住。

　　祝幻说：“你和他说再多都没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

　　唐与宁瞪大了眼睛，眼泪顺着脸不断往下滚落。

　　“你别哭了，我、我真的不记得，你别哭别哭，我会想起来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觉得，看着她哭，我会心疼。

　　尤其是现在，她可以看见我，我却无力安慰她，没法亲手给她擦眼泪。

　　这个女孩子，应该是要被保护得很好的，怎么能这么哭呢。

　　我又说：“你别哭，多好看的女孩子，哭多了就不好看了。”

　　唐与宁忽然跪了下来，哭喊着：“哥！阿宁不要好看，阿宁要你回来，阿哥你回来好不好……”

　　“我……”

　　这是我无法回答承诺的话。

　　我已经死了，我的尸体已经烧成灰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孤魂野鬼，回不去了。

　　祝幻倒是没我想得多，他甚至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

　　唐与宁哭得那样惨，他也没安慰一句，只冷漠说了一句：“他忘记了一切，投胎都成问题。”

　　“……”这就很扎心。扎了小姑娘的心，也扎了我的心。

　　“那，要怎么才能记起来？”

　　祝幻回答说：“人死后会忘记生前的事，一般都是因为生前发生过太多他接受不了的事，他在灵魂出体的瞬间将以前的所有记忆都藏住了。恢复的办法，只有多去他平时会去的地方，多见见他平时认识的人，或许能一点一点找回来。”

　　唐与宁忽然看向我：“哥，你能跟我走吗？我带你去找。”

　　我还没回答呢，祝幻就先说话了，“你可以带着我跟他两人一起去找。”

　　“为什么？”我和唐与宁齐声问道。

　　祝幻说：“没有我，你看不见唐与修。”

　　“好吧。”

　　祝幻又说：“明天早上，我会带他来找你。”

　　“好，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们。”

　　“嗯。”

　　祝幻没有废话，应了一声，就准备带着我走。

　　我看了看还在原地的唐与宁，拉了拉他，说道：“晚上危险，送她回宿舍吧。”

　　祝幻面无表情瞥我一眼，“嗯。”

　　我跟着祝幻把唐与宁送回宿舍，祝幻也没回他的别墅，就近找了个地方住下。

　　第二天早上，祝幻醒来，去外面吃了早饭，便带着我去学校了。

　　唐与宁早早的就等在校门口。

　　穿着一条白色裙子，一双白色休闲鞋，头发高高扎着，肩上背着个白色帆布包包。

　　看见祝幻时，她眼睛都亮了，小跑着过来接他。

　　“祝幻，我哥呢？”

　　祝幻说：“在这儿。”

　　“那走吧，我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趁现在去外面走走。我哥以前很喜欢去附近的河边。”

　　“嗯。”

　　祝幻跟在唐与宁身后走着，那条河离学校应该有两公里的样子，要横穿一条热闹的街从别人小区后面绕过去。

　　河边种着杨柳，柳枝弯弯垂在水面，跟着风摇摆。

　　这条河的水并不算清澈，有点昏黄感，但河面上很干净，没有多余的垃圾杂物，只有零碎的叶子飘在上面。

　　阳光映在水面上有点晃眼睛，祝幻和唐与宁看向水面时，都不自觉眯了眯眼。

　　“哥，你记得吗？每次你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散步。”

　　唐与宁现在看不见我，她望着河面说着，“有一次那个老混蛋来学校找我麻烦，你把他拖到这里揍了一顿。”

　　她笑笑，“我知道你不记得，但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带你找到以前的记忆。你可以忘记别的，但不可以忘记我，不然下辈子你怎么来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