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新叶》浅斟慢酌

1、第一章 三娘是狐狸精

　　一
　　双城府的孟家如今也算得上是医药世家了，不过孟氏的医术并不算精湛，能成为双城府的大户，全因其祖地和龙山出产优质黄芪之故。
　　黄芪补气固表，止汗脱毒，生肌，退肿，是一味最常用的名贵药材。它和人参一样是补气良药，却又具有补而不腻的特点，因此为补气诸药之最，应用十分广泛。孟家据有和龙山，别的不说，光是每年出产的黄芪，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足够人丁并不怎么繁茂的孟氏过上风光体面的生活了。
　　九月是黄芪采种与采收的时候，将有一系列的仪式要举行，大部分的孟氏子弟都要回庄来，这是孟家的传统了，不过这个规矩传到现在，已经令年轻的孟氏子弟越来越不耐烦——那么远的路，那么个荒僻的地方，每年搭上两月最好的时光去那里闷着，这不是发傻吗？所以每年八月不到，孟家的孩子就开始找各种借口忙不叠地逃离父母身边，以免被抓去深山里受罪。今年，家主孟继龙仍然只能带着族弟孟继昌、孟继盛和几个未成年的孩子回庄，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把夫人孟赵氏和小女儿新叶也带上了。
　　孟继龙的父辈有三兄弟，老大孟继龙的父亲因年事已高不堪颠簸留在了城里，老二孟继昌和孟继盛的父亲已经谢世，老三没娶，一直守着祖地。孟继龙等人到来后，三爷又唠叨起旧话题，说他年轻时候，祖辈如何，父辈如何，如今人丁不旺，家业不兴，药材的品质也一年不如一年，全因子弟们贪图府城繁华，祖上灵脉乏人守护之故。孩子们当然对这说法不以为然，但涉及到家族兴衰，作为家主，孟继龙却不能和其他人一样置若罔闻，这就是他带孟赵氏和新叶回庄上的原因。
　　祭祖，祭神之后，孟家的小辈就去寻自己的乐子了，五岁的新叶很起劲地跟在哥哥们后面，觉得有趣极了。
　　但等到来的人都走了，就剩下她和娘亲的时候就太冷清了，庄子上倒也有不少小孩，但新叶见他们穿得破破烂烂，脸上挂着两筒鼻涕的恶心样，便不肯和他们亲近，宁可去缠乳娘或是自己一个人玩。
　　第二年秋天，来庄上的人里多了个活泼俏丽的女子，孟继龙让新叶叫她三娘。三娘很爽朗，亲热地拉住新叶的手笑说：“好漂亮的女娃！来，这是姨娘给你的见面礼，拿着。”说着从袖袋中掏出一只银质的鱼哨递到新叶的手中，“往里面灌点水，吹起来可好听了。”
　　收到可心的礼物，新叶忍着雀跃的心情和众人见了礼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去玩她的新玩具了，浑没注意到她娘亲的笑容已经变得多么勉强。
　　三娘对新叶很和气，有时娘和爹说话，她就教新叶拼七巧板，一点大人的架子也没有。新叶很喜欢她，可是乳娘却说她是狐狸精，要新叶离她远点。
　　远点就远点吧，反正新叶围着哥哥们转也很开心，虽然有时候会被呵斥，她也并不放在心上。这天，几个孩子到山林里去打猎，新叶也非要跟着去，怎么哄她回去也不肯走，堂兄们不耐烦了，拔腿一阵狂奔把她甩开，嘻哈笑着玩自己的去了。
　　新叶追了一阵没追着，便自己一个人在祖庙外的树林里玩，这里离庄子也就一里路，在家里事忙，母亲和乳娘没空理她的时候，她曾经不止一次来这里玩，所以并不害怕。新叶吹鱼哨，赶蝴蝶，摘野花，玩泥巴，自得其乐。玩了半晌，隐隐听到远处传来人声，新叶知道是打猎的哥哥回来了，便高兴地向着人声传来的方向迎过去。
　　忽然，一头火红的狐狸从她身边的树丛里窜出来，把新叶吓了一跳，新叶轻轻地“啊”了一声，不是害怕，而是惊叹，那头狐狸实在是太漂亮了！它有着火红油亮的毛，玲珑的身姿，蓬松的尾巴，还有一双灵动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一个对视间，新叶似乎就从它的眼睛里读出许多东西。
　　对视不过眨两次眼的功夫，红狐便迅速钻进树丛中跑走了。不一会儿，孟家的男孩们也到了，看到新叶问道：“新叶，有没有看到一头红狐？”
　　新叶仰头看着问话的男孩说：“新雨哥，狐狸是三娘变的，不能抓。”
　　新叶的话引起一阵大笑，男孩们叫嚷着“抓三娘喽！”，笑不可抑地跑开继续追狐狸去了。新雨笑着说：“新叶，快点回家去。对了，你到底看没看见狐狸？”
　　新叶紧张地摇摇头。
　　见一向活泼的新叶一直没露个笑脸，新雨问：“新叶，还生气呢？好啦，现在就带你一起抓狐狸，抓到了给你做顶狐狸皮的小帽子。跑快点啊！”
　　“我不去。”
　　“不去啊？那我走啦。早点回家去啊，别让狐狸精给拐了去！”新雨开着新叶的玩笑追其他的兄弟去了。
　　猎人走远后，新叶绕过矮树丛来到一棵大松下，仰着头仔细地找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看到，明明看见那只狐狸爬到树上去了，怎么一下子就没有了呢？新叶不死心地在树下转了好一会儿，才满心疑惑地回家去了。
　　“哥哥回来了吗？”新雨进门后朝一个庄丁问。
　　庄丁笑着说：“回来了，都在东院呢。”
　　“他们抓到狐狸了吗？”
　　庄丁笑笑说：“那倒没听说。”
　　东院里，哥几个正说得热闹，新叶跑过来大声问：“你们抓到狐狸了吗？”
　　“放心吧新叶，咱们没抓住‘三娘’，你没看见三娘好好地在家里呢吗？”一个堂兄开心地打趣道。
　　新光眉飞色舞地向新叶讲起他们找到狐狸的过程：“我们发现一个兔子洞，用烟去熏，没承想跑出头狐狸来！把守在另一边的新望哥撞得跌坐在地上，它就飞快地跑掉了！呵呵呵！”新光只比新叶大两三岁，也是被这些大孩子“甩”的对象，只不过他没有新叶那么好甩就是了，但在大哥哥面前他也没什么说话的份，就只能跟新叶炫耀了。
　　新望瞪眼道：“新光！”
　　一个人接着新光的话说：“更没承想那只狐狸居然是三娘变的！”
　　众兄弟就嘻嘻哈哈地笑得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