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依塔木湛青

3、湖心亭

　　白雪桥板身被雨淋湿后滑若绢丝并不好走，又佳几次险些滑倒，只顾看脚下的路都忘了看前方，等意识到抬头一望心中大喜，有一亭在不远处，亭中有人在避雨，太好了！总算是走到头了！
　　步伐不由得加快终于到了湖心亭，又佳整个身子先进亭内再回身收伞，裙摆沾水后黏在了石板上显得无比厚重，下意识地把伞往地上抖两抖，伞上积水顺势被甩落在地，待把伞安置好后拂袖擦去面上雨水，又佳本就怕冷，方才走动着并未感觉到凉意，如今站着不动风一刮冷颤连连，淋了雨寒意四起浑身发抖，面颊冰若霜寒，只期盼这雨快些停下让她回屋取暖。

　　齐长晏上下打量着跟前女子，不高只到他肩侧，秀发垂腰湿懦地与腰身紧贴，面容秀丽清明，柳叶眉倒与一般女子不同，虽被雨水洗了些去却也能看出其中不同，怎么个不同法呢？眉鬓两边的眉羽高低不一，左眉峰稍有绘色，右眉峰则匀满眉膏像是尝试绘画多次后的自暴自弃，齐长晏心里猜想她是不是不会画眉，奇怪的是即使眉毛不完满人却是好看的，丝毫未影响到她的容颜。
　　她并不是爱打扮之人，脸上除了施些眉膏外再无别的妆扮，冻得发紫的薄唇紧咬，一双眼睛倒是生得灵巧，睫毛忽闪眼似皎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哀伤，怜莫楚楚，让人忍不住有种想要保护的欲望，湿透的白衫勾勒出姣好的玲珑曲线，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配饰，甚至连头发都是用自身发丝简单盘绕，无发簪发带装饰，一双白布鞋有些泛黄似是许久未添新鞋。
　　她算不上是美人却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身上有一股清冷的气质，她定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般哀怨的眼神，齐长晏阅人无数自是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她自我防备心很重，不易亲近，他的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又佳放下竹篮整理了湿重交叠的裙摆后才记起这亭中还有一人，辗转抬头与那男子打了个照面，这一见可把她惊了去，身后男子红衣坠华如天上下凡的仙子，身姿绰约俊美妖冶，一串散发着七彩光芒的配饰系在腰间，那配饰所用的线也是散发出七彩粼光，串有九片铜钱大小的珠片，每片大小形状不一，不知是什么材质，似是贝壳又不是，贝壳并无这么光彩的颜色。
　　再仔细一看那男子眼神迷离面色绯红，显然是喝多了酒，他手上的酒坛印证了她的猜测，即使是醉了也如此美艳，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吧！
　　有一股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原是他右掌心间有血不停溢出，地上有许多砸碎的酒坛子，他定是被地上的碎片给划伤的，掌心里肉外翻鲜血不断往外渗，外人看了都怕了去，他却面无表情丝毫不觉得疼，是不是有心事才会在这亭中孤零零一人喝酒？又佳最见不得血，往常林阿婆在院儿里杀鸡时都要躲得老远的又佳更是见不得齐长宴手上那渗血露肉的掌心，有心疼，也想替他把伤口的血给止住了，关切地问道：“公子，您还好吧？”
　　她的声音真好听，齐长晏不自觉地上前，两人之间只剩一步之遥的距离，面对齐长宴突如其来的靠近，又佳感觉到心跳在加速，心里有股暖流在流动，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也不觉得冷了。
　　她不敢看他，低着头有些慌乱地从袖口内掏出一条绣帕，正想往他的手上放却发现手帕是湿的，不禁连声道歉，她真是傻！方才淋了雨绣帕也是跟着她一齐淋湿了，怎么能给人用湿的绣帕包扎伤口呢！齐长宴从她手中拿过绣帕在手中停留片刻后交还给她，原本湿漉漉的绣帕瞬间风干还带有暖意，又佳瞪大眼好奇地喃喃自语：“奇怪，刚才明明还是湿的。”齐长晏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自觉地把手伸到她面前方便她包扎，身心随她而走动。
　　“你怕血？”见她眼神闪躲不敢正视他伤口，齐长晏猜测这丫头定是怕血。
　　“嗯。”又佳喏喏道，还是不敢看他掌心，回避着把绣帕摊平折成三角形小心翼翼地往他手上放，齐长晏望着她一脸专注的模样，异样的情愫在心中扩散。
　　“我身上未带膏药，只能为公子做些简易的包扎暂时把血止住，望公子回屋后用金创药敷之，这些时日公子切莫碰水，莫让伤口感染加重病情。”又佳简单地替他包扎后叮嘱道，所讲之话听得异常清晰，没了嘈杂的雨声......等等！雨居然在这时候停了！！乌云早已褪去一片晴朗，什么时候的事情她居然没察觉到？！又佳欣喜地拿起竹篮和油纸伞雨齐长晏道别：“公子这伞您拿着，天色不早趁雨停了早些回家吧，喝酒伤身谨记切莫碰水，告辞了。”
　　又佳怕他回家途中又下起雨对伤口不好便把伞留下，这才想起院中晾晒着缝了数月的棉被，刚制完晾晒的第一天就遇见暴雨真是倒霉！她这榆木脑袋越来越记不住事这时候才记起！正要踏出湖心亭之际忽的又下起了暴雨，一道雷电闪过吓得她即刻退了回去，乌云再次遮天，光线阴暗能见度极低，刚才是停雨了啊，怎的又复雨？！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是我看错了出现幻觉了？公子您方才见这雨是否停过片刻？”
　　“雨一直在下并未停过”齐长晏眨眨眼，怕她再走顺势倒在她怀中大呼头晕，又佳哪承受得住他的重量往后一退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又佳急忙坐起看他有没有摔伤，见他乖巧地趴在她腿上无事松了口气，受伤的右手被压在身下，又佳用尽全力想帮他把手拿出来却怎么也搬不动他，齐长晏内心暗笑配合着她翻身，辗转流连间面部贴上她的脸颊，鼻翼，甚至是嘴唇，又佳双颊顿时染上红晕屏住呼吸僵在原地，齐长晏翻过身后双手紧紧环抱住她的腰身，一脸满足地闭眼汲取她的味道，她真好闻，淡淡的百合花香闻多了不觉腻反倒让人沉醉其中，不禁缩起脚往里她怀中蹭抱得更加紧密，又佳此时哪还有心思想复雨的事，低头看怀中的男子睡得沉静安然像孩童般缠着她，脸上的红晕比之前更甚，想必他是喝醉了。
　　“公子，您家在何处？我送您回去吧！”又佳轻拍他的肩，尝试与他沟通。
　　“我没家。”他哪里有家呢？她的问题似尖刀般戳进他心坎里，扎出鲜血。
　　“公子您好好想一想，您定是醉了。”怎会有人没家呢，每个人都有一个家，或温暖，或痛苦，却总归是个家，人生百态万千，总会有不如意的时候。
　　“你就是家，这儿就是家.....”齐长晏赖赖地说出口，奶声奶气的腔调更加像个孩童,赖在又佳的怀里撒娇眼中却是雾气涟涟，泪珠悄然滑落，齐长宴心酸地撇撇嘴，把头尽数埋进又佳怀里，幸亏她看不见，他从未在别人面前落泪过。
　　“公子您醒醒！醒醒啊！”又佳还想再问却被齐长晏用手指给堵住，粗粝的食指在软糯的香唇上来回摩擦，流连往返，又佳似是被迷了心窍竟任由他作弄，好像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不如等他醒了再问也不迟，反正外头也大雨滂沱走不了。
　　“嘘，抱紧我，我冷。”齐长晏又朝又佳的怀里缩了缩，希望能得到她的回应，
　　又佳身上的衣服竟然莫名其妙地干了，身子也暖暖的不再是先前那般冰冷，随即脱下外袍盖在齐长晏的身上，又随了他的心意用身子给他取暖，这喝醉之人不能受凉，否则可得好好病一场，现下也没有比这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