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酸啊》禾灯

11、两个条件之外

　　任景则心想你两个条件要是提得苛刻我们还不如给你钱，但任青倒是一副大度的样子，很有让俞柠先说来听听的意思。

　　结果俞柠认真想了一下，立刻追悔道：“啊不是，两个条件以外，钱也要适当给点的。”

　　“……”任景则差点想翻白眼，努力地心平气和，“你先说说看。”

　　“第一，我破译密码的过程中，不要干涉我的方式方法，我需要的东西请尽量提供给我。”

　　任青点头道：“可以理解。”

　　“第二……”

　　明燕离轻轻咳了一声。俞柠看看他，抿嘴，将原本想说的咽回了肚子里，把那些话按照明燕离的期望全部回炉，重新组合再说出来：“我希望无论破密结果如何，无论这个手机里涉及到的资料是什么性质，任老元帅都能保证我的人身安全，送我回矿星继续过安稳日子，我很害怕被灭口的。”

　　任青怔了怔，说：“也可以理解。”

　　明燕离松了口气，俞柠笑道：“任老元帅答应了的话，咱们的委托就顺利开始了。对了，委托费用和保密费还是适当给一点儿，我的店铺还欠着房租呢。”

　　任景则又震惊了一下，跟爷爷对视了一眼，内心疯狂吐槽：你看到没，这小子不光没礼貌没素质没教养，连房租都没交！而且昨天查他的档案，这人还是从帝星大学退学的！这不就是个小无赖吗！真的可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托给他吗？任青用无奈的眼神回复：能怎么办，除了他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或者说你能破译吗？

　　妈的，不能。任景则在内心骂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二次粗口，第一次是在刚才。

　　俞柠站起来，向鱼鱼招了招手，鱼鱼听话地跳到他怀里窝着。“那我开始工作了，我现在要去帝星大学。”

　　任景则深吸一口气差点又憋不住要长篇大论，俞柠笑眯眯提醒：“不干涉我的方式方法。”

　　任景则挫败，任青笑着看了看孙子，转而道：“这就安排车子送你去。燕离你呢？”

　　明燕离缄口不言，他这趟离开卫队是去矿星视察矿场的，但是现在矿场有卫阳看着，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回军中报到，汇报工作，没有其他事务的话，带卫兵们参加日常的机甲训练和演习。但是很显然，明将军并不想这么快回去工作。

　　任青这么大把年纪了，再威严持重也已经是个人精，立刻善解人意道：“我现在身体也不如以前，景则很快就要回工坊了，但我又答应了保证俞先生的人身安全……唔，要不燕离你就卖我个面子，帮我这个忙吧。卫队那边我会打个招呼的。”

　　其实他这明显是场面话，任家几乎已拥有整个帝国最先进的防御系统，任青哪怕随便挑个家事机甲当俞柠的贴身保镖都行，家事机甲虽然不能参与格斗，但如果有处理不了的危险立刻能传回任宅的总控制系统，除非遇到核武忽然当街爆炸，不然俞柠在哪都会挺安全。

　　明燕离欣然接受了他的体贴，笑道：“任老言重了，那我定不辱命。”

　　任景则面无表情地开始删除连接过密码案例数据的家事机甲记录，确认不会留下什么不应泄露的数据。俞柠侧头看看已经变得空无一物的屏幕，诡异地笑了一下，问家事机甲要了纸笔，写了一串不明含义的数字递给任景则。

　　“？”

　　俞柠说：“我知道工坊那个地方，虽然集中了机械电子专业的天才，但是长久的，制度化的，重复的工作之下，人会变得僵化。”他眨了眨浅褐色的眼睛，“给你一道趣味密码题做做，看看是你先解出来还是我先破译完。”

　　任景则很想跟他说你特么也太小看我了，你那个手机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这串密码再怎么样也就只有这么短，难道我还能比你更慢不成。不过转念一想，黑线，别人也就算了，俞柠的话，还真难说会不会真的去趟帝星大学就破译完了。这个人好像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做出什么事都不会特别奇怪。

　　而且。任少爷忍不住想，他说得对，我曾经以工坊为傲，但，我在那里太久了，竟然有点变成了井底之蛙。原来比我厉害，比我天才的人很多，我在工坊遇事太顺利，已经很久没有想办法要让自己更进一步。

　　任景则想到这里，把这个念头结束掉了，情绪有些莫名地平静下来，朝着俞柠点了点头。俞柠笑了笑，抱着鱼鱼出门去了。

　　家事机甲为俞柠和明燕离开了车门，然后控制着车子往帝星大学开去。明燕离说：“你为什么不问问任老林靖南是谁？”

　　俞柠双眼看着窗外，无所谓地说：“不是你让我只要解锁，不要过问太多的么。”

　　“唔。”明燕离语塞，这话还真是他自己说的。但是，可是，林靖南的身份很显然跟手机的秘密有很紧密的联系，你完全不问，也太潇洒对自己太有自信了。不过这些话当然是不能说出来，于是明燕离开始扯别的：“你给任景则的那串密码写的什么？”

　　俞柠不答，过了一会儿说：“明燕离，你是觉得我已经原谅了，我们又是朋友了，以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了是吗？”

　　明燕离一愣，虽然没立刻回答，但是他的内心告诉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之前明明已经相处得不错了，他也在刻意不去想以前的事，因为想起来并不很愉快。

　　“你不问我给了任景则什么倒还好。”俞柠低头，看着自己抚摸鱼鱼脑袋的手，“你问了只会让我想起，我比他强，比他厉害，比他聪明，但是他现在在第一军工坊，接触最尖端的科技和机甲，我在矿星勉力糊口，在帝星小心翼翼地苟活，因为我没能念完大学。嫉妒使人丑陋，我现在丑得让自己火冒三丈。”

　　明燕离呆了一会儿，刚想说什么，俞柠低声笑道：“不过对不起，不该把火发在你身上。我退学归退学，但也不是你的错。”

　　大学四年匆匆而过，毕业班的学长学姐们迎接新一届学弟学妹时，总会有个成绩特别优异的学生代表在开学仪式上演个讲什么的，那年的学生代表就是俞柠。

　　其实俞柠的年纪跟大部分学弟学妹都差不多，可能也是因此引发了学校教授们的恶趣味，纷纷推选他去。俞柠为了这个演讲做了很久准备，因为他并不擅长讲话，尤其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讲话。可是那天，令他猝不及防的不是演讲台下面黑压压的人群，而是，耳机忽然失灵了。

　　整个会场，几万个人，所有声音，轰然在他耳边爆炸，俞柠在那一瞬间被冲击得脸色发青发白，浑身颤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勉强站住，但整个人的样子也已经完全称不上正常。在全校师生面前出了大丑不算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自此之后，关于“某个天才学生”使用禁药才取得过分优异成绩的流言甚嚣尘上，越传越真——俞柠确实常常吃一些普通人没见过的药，也确实会在大家都很正常的时候忽然捂住耳朵抱住头露出很痛苦的表情，确实——有很多异样的举止。

　　距离拿到毕业证书，选择陪明燕离去军队还是继续读书还有五个月的时候，俞柠被收养他的老公爵约谈了一次，随后退学，独自一个人去了矿星。

　　俞柠叹气说：“仔细想想，你在这件事里完全没有过错，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忘记呢。”他认真地又想了想，想起来了。那天老公爵找他谈话，其实他自老公爵告知让他退学的决定之后就没有再很专注地听了。整个世界都似乎空白一片，但在这种空茫里，他仍然听到了明燕离和他哥哥站在门外没有进来，而明燕离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自始至终一点都没有乱，最后他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哥。”

　　没有期待才不会有失望，他对明燕离有过过分的期待，所以才会那么失望。就像恺撒对威尔一样，因为威尔和别的人类不一样。可能“帝国之剑”的孩子就必须这样，无论之前对你有多么照顾多么关怀，当断则断时，那把足以斩断一切的剑仍是锋利得让人难以置信。

　　车子在帝星大学门口停下，俞柠侧过头，笑道：“校门还跟以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