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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决定 ...

  •   或许一个人独自惯了,亦或是年岁原因早就将年少的自己深埋心底,面对洪水翻滚般的内心,呼啸而出的情感,也要强自镇定自若,倘若无事般道一句“你来啦”。
      此时一张小黑桌上坐满了人,季云对这些突然而至的“访客”并未半分排斥,仿佛极其稀松平常。刚一坐下,他便开口说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白蘅脱口而出:“我想知道余恒在哪?”一块绿影出现在桌上。
      这快藻玉早已失去了应有的能力,在白蘅眼中形同顽石,于季云来说则是一份沉重不可言的感情。
      这个东西承载了他全部的感情与承诺,瞬间点燃了他心中埋藏已久的那份不被世人承认情感,缓缓拿起那块藻玉,抚摸着残留“恒”字印记,不由地自嘲一笑:“走时说扔了,没想到你还是一样带着了。”
      还是那么爱骗人。
      原来他心中也曾经有自己一寸之地。想到那微不足道,甚至连对方都未察觉的方寸之地,仿佛现在的生活他甘之如饴。
      “二伯?”
      季云转头对季寒一笑,示意他没事,转而收敛笑意,抬眼看着白蘅,一脸打量考究的目光,问道:“找他作甚?”
      白蘅道:“有事,很重要的事情。”
      季云轻蔑一笑:“姑娘说笑了吧,据我所知,他身边可没有像你这样的人。”
      “我不认识他,只是想问他几件事情而已。”
      坦率地将自己的目的说出,白蘅直直看着季云,丝毫无躲闪隐瞒神色。
      瑾言一直看着她,从来如此,她面对事情都是如此地直率,对在朝堂上日日谋划揣度的季云来说,这般样子才是应对他的最佳方式。
      季云沉默不语,目光从白蘅挪到瑾言身上,心想:看来是他带这些人来的。他在这个地方除了楚国部分上层知道,他也是知晓的。季寒从未来过这里,想来也是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引得季寒帮他们来这里。时光真是不留情面,当年的齐国质子竟能安然无恙再到他面前,甚至变得……看来齐国的日子也不好过。
      至于这个女人……
      季云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此言一出,瑾钰先愣了一下,蹙着眉头,心想着世人皆知当年灵王对余恒之情,说不知未免也太不合理了吧。可是看他这样子,着实不像是在撒谎。
      “如果是这样那就算了。”
      白蘅冲着瑾言道:“我们走吧。”说着就要离开。
      “不过,那时他说去姜国,具体是哪里,他没说。”
      季云望着屋外的槐树抛下这样一句话。
      分开之后,他们再没见过,他所知道的只有离别时含糊不清的一个大去处,如今他是否离开了,又到了哪里,他更是不得而知。
      “为什么又愿意告诉我了?”
      季云看着槐树出神好一会儿,才回答白蘅的问题:“好些年了,他在不在那里未可知,况且姑娘不像是寻仇的。”
      如此他才会说出来。
      白蘅略一停顿,然后说道:“多谢。”转而欲离开,忽而停下脚步,还是转过身来说道:“那人是妖,你知道吗?”
      季云身上隐约带着妖气,气息微弱,但是可以看出这股气息相随已久,只有亲密接触之人方能留下这样的印记。
      人人都说灵王对那人爱慕不已,想来这股妖气应是他的。
      倒是瑾钰和季寒听到这话吃惊不已。瑾钰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又见季寒也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那个二伯,没想到楚国内部也不知此事。
      这可是震惊九州的大事啊!
      季云一脸平静,只是笑着,淡淡说道:“我不在乎。”
      泰然自若,心无芥蒂,只愿听从心中所想。
      “如此就好。”白蘅不愿再多说什么,与瑾言二人一起走出了屋外。瑾钰被他四哥拖着,艰难扭过头喊道:“喂!你走不走?”
      季寒张口欲言,又看了一看季云,压下自己的话,听到瑾钰这么一喊,脱口应道:“我待会就来。”
      眼睛看向季云,欲言又止,季云也不催促,静静等着这个小侄儿开口,虽然他已经猜到几分情况,但是此事还是要他自己主动说出来为好。
      “我决定将你未完成的事情做完。”
      “决定了?”
      “是。我要当至高无上的楚国王上,掌握所有的权力,护好一切想保护的东西。”目光灼灼,言辞切切。
      “此后再无人问寒暖、贴己心,茫茫一生唯有你一人……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当初的自己也是如此,如今的自己早已经将那个自己埋葬了,心甘情愿。手中的玉佩咯着手心,现在的他已没有任何立场说什么,唯余长辈对晚辈应有的关心:“以后,照顾好自己。”
      “嗯。”
      若你坚持走这条路,二伯希望你永远不要遇到任何人,不要为任何人停留下脚步,这样才能实现“寡人”。
      不要再让楚国出现这样一名遗臭万年的人了。
      仰头长叹,见天空灰暗,乌云密集,一场风雨就要到来了。
      “蘅姑娘是打算去姜国吗?”细微的划水声跟随瑾言的动作泛起,白蘅蹲在船头,看着不测之水,随口说道:“自然。怎么?有问题?”瑾言摇着船,回望不辨事物的来路,突然来了一句:“没什么,只是我不想再见他了,希望此次能在姜国找到人。”
      “你认识他?”白蘅看着瑾言问道。
      “以前见过。”瑾言轻描淡写道,“小时候我曾经来过楚国,因为一些原因见过他。”
      瑾言对自己的事情格外保守,总是点到即止,有所隐瞒,白蘅知道,却也是事实,这一点,她也如此。
      正是她也有着不愿让人知道的过去,起码现在不愿说出来。
      她始终认为,不管是神与神之间、人与人之间,还是神与人之间,太过坦诚终归不好,谁知道下一秒那个人还会不会陪在身边。拥有又要失去的感受,她再也不想经历,如此,倒不如一开始没有,两手空空就可以泰然自若地放下。
      “我是齐国人,由于战事原因……”
      白蘅猛地打断他:“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我的父亲不喜欢我”瑾言还是顺着说了下去,目光始终看向远方,不知落在何处,“当时齐国正遭受姜国、魏国和赵国的围困,齐国无奈之下只能求助楚国施以援手。想要楚国出兵,并非如此简单,除了一些条约,质子也是楚国的条件,就是想借此牵制齐国。本来楚国要的是太子,可是他的母亲不愿自己的孩子去到楚国低人一等,更不愿自己的孩子搅入楚国这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中,一个不小心就失去了性命。”
      白蘅:“瑾言……”
      瑾言转过头看着她轻轻一笑,旋即又看向远方,道:“他们都有母亲保护,而我没有,父亲从小也不喜欢我,于是,父亲不顾大臣反对,废嫡立幼重新立了太子,而我名正言顺地到了楚国。可我知道,比起时时失去性命的威胁,太子之位变得微不足道,毕竟能否回来都难说。若是死了,该成为太子的还是能成为。”
      瑾言说这些话时语气一直很平静,就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毫无情绪起伏。这样的讲述却让白蘅心里一阵不舒服,不由地说道:“很难过吧。”
      瑾言:“……当时的感受忘记了。”
      白蘅死死盯着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下定结论:“骗人。”
      瑾言勾起一边的嘴角:“……或许吧。”
      “……为什么愿意跟我说这个?”白蘅不明白,他根本无需说这些事情,何况她也不是那种会深挖过去的人。
      “或许是……看到灵王后,心中若有所感吧。”瑾言笑道。那笑跟平常毫无分别,明明在人眼中是春风和煦般温暖,于今白蘅却觉得那笑或许是那日夜揪心惶恐不安中为自己层层套上的面具。
      白蘅将手置于水中,纤白手指感受着波浪的流动,留下深深的划痕,片刻如初。冬日的南方河流带着不落于北方的冷意,声音缓缓压下:“一个人的感觉我说我懂,你信吗?”
      瑾言略带疑惑的目光慢慢移了过来,刚想说些什么,但听见白蘅嗤笑一声,随即冲着瑾言道:“骗人的。”抽回手,转身进入船内。
      看着白蘅的背影,瑾言忽而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殇离所言,她将自己包裹得太紧了……
      “到了。这里你就可以安全回去了。”
      瑾钰将季寒的藻玉放到他手里,看看周围的环境,确定安全后才让季寒下车,此时早已有人在此地等待。
      那人正是早上看到车夫,见到季寒出现,忙上来查看季寒的情况,生怕他有什么磕着碰着发生什么事情。季寒摆手一通,道:“无事,你将马车牵过来,我们回宫。”车夫不敢违逆,跑上去将马车拉过来。
      “等等。”
      季寒停下步子,一个黑色物什飞来,稳稳当当落在他的手心,白蘅抱臂靠在马车上,指了指那个东西,道:“感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吃一颗。到时候我会来解决问题的。”
      季寒将药拢于袖中,看了白蘅和瑾钰一眼,沉下了头,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沉重地道了一句:“谢谢。”抬起脚步向着那个四面围墙高筑的地方而去,他已经决定好了。
      瑾钰看着那个背影跟着马车消失在眼前,怔楞好一会儿,才说道:“蘅姐姐,他是怎么了?”自从季云谈过后,季寒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白蘅摸不准具体是什么事情,却也估摸出他应是下定决心想要做某事了,只好说道:“人人都有自己路要走,他只是认定了一条路而已。走吧,瑾钰。”
      她也有自己路要走,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苍茫山。
      “老头子!!”
      白蘅环顾四周,梨花纷飞,半点不见人影,不免有些无奈:“不会还在睡觉吧。”身影一顿,绷着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我有事找你。”
      “唉”殇离叹了一口气,本来他是安稳睡觉的,谁知这个小祖宗突然到来,被她喊得心慌,再想躺下去都做不到,“又有什么事?”
      白蘅知道这次鲁莽扰了别人清梦,颇懂事的道了抱歉,惹得殇离侧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随后又听到她的话,脑仁子就开始发痛了。
      “你可知道连心咒吗?知道怎么解吗?”
      殇离紧蹙着眉,紧张道:“你中咒了?”抓起白蘅的手,搭在手腕上用灵识查看白蘅的身体情况。
      白蘅抽回手,胡乱地甩手,“不是我,是一个小孩。”将酆都和楚国发生的事情尽数讲了一遍。殇离松了一口气:“你没再给我添麻烦就好了,这个连心咒……很是棘手……”
      “是没有办法治了吗?”
      殇离道:“这个咒至少目前为止我无法解决。”
      “这样啊。”语气低落下来。殇离继续道:“如果他还在就不一样了。”
      白蘅疑惑道:“谁?”
      “无心。”
      “那个精通咒术的神?”白蘅模糊印象中努力搜索他的样子,愣是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脸。其实这并不怪白蘅,她从未正面见过那个神,只有远远看过他从云头飘过,以及世人任凭想象的雕像。
      那个曾经贵为十二神,被众神誉为最爱人族的神,年纪轻轻就能踏入十二神殿,也是被万千人和神仰望的,却早早消失在世间被忘却的神——无心。
      “他?不是早就被青木处决了吗?”
      殇离难得流露出惋惜,道:“他是神族最为精通咒术的,我曾见他研究种种奇异咒文,特别是那些秘法咒术,为其一一寻得解决之法。”
      “照你这么说,连心咒他应是有所研究的。”
      “嗯,照理应是如此。”殇离点头。
      白蘅眼睛一亮:“那我即刻去他居所找找他遗留下的东西。”
      “阿蘅。”殇离喊住了她,不忍说道:“他死后,我去过他生前居住的地方,只是……任何东西都没了。当时我就认为是别人运走了那些东西,却无奈找不出是谁 。”
      神居极为隐蔽,极少为他人发现,能将无心处所中的东西带出,白蘅一时觉得此事好像不简单,心中隐约觉得此事或许和自己调查的事情有关。
      “连你也查不到,那人真是有本事。”白蘅皱紧眉头,总觉得好像一层看不清的雾,明明即将触手可得,偏偏只是故意变出的幻影,真正的东西仿佛还深埋浓雾之中。如果能拨开那层雾,她总觉得里面的东西也许是一切的开端。
      白蘅幽幽叹了一口气,人现在还在寻着尚未有线索,以为这个咒本会有什么收获,原来还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已。
      “你也别担心,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殇离道,“咒术的事情,你可以放心。”白蘅抿了抿唇,忽然笑道:“老头子,你放心,这件事我自己可以的。既然你不知道别担心了。”
      殇离还想说什么,白蘅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以前的我了,不会鲁莽的。”殇离摇摇头,叹道:“你一个人怎么可行。”
      白蘅摊手道:“是你太把我当小孩子了。被他知道你这么对我,说不定还要说你呢。”
      殇离无声笑了一下,道:“是啊,他知道了真的会说我的。”
      落英缤纷,掀起层层花浪,白蘅看着起伏的花海,这个地方埋着琼浆玉液,早已被她偷吃一空,也不知道现在埋上没有,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神仙来过这里品尝这番美酒。思及此,白蘅对殇离说道,语气尽量带着散漫:“老头子,七年前那场战争,楚国太子的死与雪女有关吗?”
      殇离盯着她看,琉璃色瞳孔带着些许凉意,这是他一贯的神色。略微撇过眼神,殇离又看着白蘅道:“雪女脾气虽不好,但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这么一说,白蘅明白了,这些事情看来又是殇离头痛的事情之一。
      唉,当个老神真不容易。
      “给你找的人怎么样?”
      “啊?”白蘅一愣,转瞬明白了殇离所指,摸着下巴脑中找寻适合的词语,还是只能憋出:“嗯……还不错”这一句话。
      不偏不倚,正是白蘅心中所感。
      “只是,”白蘅疑惑道,“你为什么会认识他?”殇离投来疑惑的目光,似是对此感到奇怪:“他没跟你说?”
      白蘅道:“他说以后再说。”
      “既然如此,再等等吧。”
      留下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让白蘅猜测。
      殇离沿着青石路走到亭内,檐角的铃铛声敲打着,奏出一曲好歌。白蘅跟着殇离到亭内,翻手寻出一株植物,殇离挥袖一收,道:“想不到你还有时间去找这些仙草。”
      “晚上睡不着罢了,随手找个好玩的事情做做而已。”白蘅走到桌边转身坐下,对面则殇离,见他一挥,桌上摆着两瓶瓷瓶,指着一旁白色的道:“这是那位的,这边的是你的。”将黑瓶向白蘅面前一送。
      白蘅收好后,挪着身子靠近殇离,一脸嬉笑样:“嘻嘻,老头子,你看你这里有没有治疗头痛的药?”
      殇离举杯动作一顿,蹙着眉头:“怎么又感染了头痛的毛病?”想再为她把脉,白蘅按住他的手,摇摇头:“不是,是我见你那个小朋友有这个毛病。”
      殇离无奈道:“这个是天疾,我给他试过许多药,丝毫不见效果。”
      白蘅心道:“殇离的药是水潋晴淬炼出来的,作为神界一等的炼药师,如果她的药还不能起效,怕也是没有什么药可以帮忙了。真是可怜的孩子。”
      最终白蘅还是拗不过殇离,还是让他为自己诊断一番确认无事后才离开。一离开苍茫山,白蘅便来到北海进入妖界。
      提着一盏灯,越过雾气浓浓的黑暗丛林,缓缓走向冒着烈火的山头。越近山头,周围一片枯焦,毫无生气,滚滚而来的黑气刮着向上走的人。
      真没想到,此处鬼气更加熏人了。
      白蘅左手拿着灯笼,右手抬袖掩面,呼啸而过的鬼气不断从身边刮过。鬼气属于死气,过分浓郁之处往往会使万物丧失生机,沉浸于鬼气之中过久即便是神也受不住。
      灯笼摇摇晃晃,影影约约中一个黑色身影在那火山口显现。黑衣人斗篷蒙面,看见鬼气中走出一个女子。
      时间一分不差。
      “神君。”黑衣人右手搭在左肩上,恭敬地唤了一声。
      “鬼医。”白蘅走前几步,环顾四周叹了一口气:“短短月余,这里的鬼气更是让人寸步难移啊。”
      鬼医道:“神君每月都约我来此处,这里的变化神君不是最清楚的么。”
      白蘅道:“也是。他都那个样子了,这个地方只能是心有余力不足了。”翻手之间,一瓶白色瓷瓶落于掌间,又飞到鬼医手中,被收纳起来。
      鬼医道:“神君每月都给我送药,让我给鬼王服用,偏偏不让我提及你的名字,你这样又是何必呢。”
      白蘅道:“余生至亲惟有二人,不想失去罢了。”
      鬼医:“……是。”
      白蘅将灯笼放在地上,凝聚灵力,一道红火现身,以二人为中心成席卷之势,似是狂风掀起的巨浪有吞噬万物之心。红火与黑气纠缠,此起彼伏,两气一番缠斗红火层层覆盖黑气,周围通红。收手之间,红火退散,只余留下薄薄一层黑气,狂风也被压在火山之下。一切又变得平静起来。
      白蘅拾起灯笼走下山去,鬓间濡湿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上,手也不住颤抖着,这次做到这种程度,她已经到极限了。
      瘦弱的身子独自走在泥石杂乱的路上,明明身体再不如从前,她仍旧会去天地间的莽荒之地找寻奇珍异草托人炼制丹药缓解鬼王伤势;明明灵力不济,也要强迫自己进行净化之事。当真不知如何说她是好,终于声音控制不住跑了出来:“神君……多注意身体。”
      前方道路漫漫,一人一灯,一步一脚印,从未停顿,那抹蓝色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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