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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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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叶适。
圣谷第三代谷主,靖国境内医术第一人。我对我的精湛医术深信不疑,直到我要救一个人——
要救的那个人是疯子,在旁边守着的人是傻子,而我是个小子。
我不能拒绝救这个人,因为疯子和傻子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虽然凭我从医多年的经验,实事求是地讲,我认为疯子救不回来了。世上有哪个人能在心脏被捅、血有剧毒、头颅迸血、身负大大小小的伤后还能存活?
不能。
这是我心底的话,只能悄悄说。因为我怕真说出来,傻子也疯了,拉着我殉葬。
我确实应该救疯子,因为疯子心脏那刀,是我捅的。
我是无意识时做的,也幸亏我不是故意,故意的人早都被傻子抽筋剥皮死无全尸。
我对傻子没有迁怒感激涕零,毕竟我有错,但我也不想死。傻子让我救疯子,我就救!就算耗尽一生时间,就算穷尽圣谷灵草,就算明知是徒劳,我也救!
我对傻子说,疯子还有救,还会醒来。因为我希望,傻子还能心怀希望,好好活在这世上……
2
我原是流浪街头的乞丐,不知道自己来处,也没有名字。
少爷将我捡回来,赐名陆瑾。
但是我对不起少爷。
少爷对我有恩,他把我捡回聂家,让我跟在他身边、让我吃饱穿暖还能习得一身武功。我以为我会一直跟在少爷身边,报答他的恩情。但是没想到,我终究还是刺伤了他。
聂家现任家主是我的老爷,老爷要杀少爷,我原想不通是为什么。直到后来,我知道了一个秘密,少爷和老爷并非血脉至亲。
原来少爷是个可怜人,没有爹、没有娘,甚至连聂家,于他而言都是虚假。
我被聂家主派出来追杀少爷。我领命前往,心中想得是暗中相助少爷。我也确实是这样做的。直到——
我看到了燕茴。
她的摄魂迷了我的心智,终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我眼睁睁看着少爷被那群一心为赏金的江湖客围剿,眼睁睁看着少爷因中我一剑疲于应对命悬一线,眼睁睁看着少爷的朋友为救少爷以命相搏……
那天康城郊外尸骸蔽野,血流成河。我看到那个人倒下,看到少爷逆行经脉强冲穴道强破法阵,看到少爷的神色是从未见过的惊惶失措撕心裂肺……
是了,那个人和少爷间的交情应当非比寻常。
我好像有些意识到,因为我,让少爷失去了什么。
我错了,我有罪,我忏悔,可是都不能再挽回什么。
我跪在少爷面前,想要以死谢罪。
但是少爷不杀我。少爷甚至不曾看我一眼。他如怀抱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人走远。
我明白他对我,不会有原谅。
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往后一生,我会活在无穷无尽的悔恨之中。我不会再回聂家,会浪迹江湖,积善行德,为少爷和少爷的朋友祈福……
3
我是端阳。
靖国境内最尊贵的小公主。
曾经,我无数次幻想过,我的驸马该是什么模样。他必定有着出众相貌、绝世武功、非凡气度和博大胸怀……是靖国境内顶顶好的人呐。
十五岁生辰,我出宫游玩。
机缘巧合下,我遇到了梦想的男子,甚至远远比我想象的还好。
他把我从匪徒手里救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他打倒匪徒的身姿太过潇洒,还是他转身安慰我的声音太过柔情,总之那一刻起,我无法控制地迷恋上了他。
他说他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江湖客,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我偏偏要挂!一直想方设法地跟着他。
他在靖京停留了很久,久到让我有一刻想,他或许会在此永久停留。毕竟,鸟飞再远,终有归途。或许我有幸,他会为我而留。
突然有一天,他消失了。我偷跑出靖京寻了他好久。再遇见,他被人追杀。他说江湖危机四伏,一心想送我离开。我不走,撒泼耍赖,就这么死皮赖脸地跟着他。
我最终还是走了。
因为遇上了一个黑心黑肺的伪君子。
伪君子让我看清一厢情愿地追逐不过是飞蛾扑火并不值得,让我清醒这份自以为是的感动不过是镜花水月徒有幻想。往后的日子里,我不止一次地回头反思,自己这份感情究竟是不是喜欢,愈发遗憾地发觉,少时遇到这样一个惊艳绝绝的人,有依恋、有崇拜、有较劲、甚至有自我催眠的虚幻,偏偏不是真的喜欢……
后来,我无意间找到那颗被伪君子拿去的灵药。我翻来覆去依然想不通,这样一个恶劣的伪君子,强得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吐出来?
我踌躇着,将这段经历说给母后听,母后听完轻声说了三个字——
雲霄山。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紧接着,第一次听到在许多年前消失的靖国长公主的过往。
我看到母后眼里泛着泪光,我也不禁跟着热泪盈眶。
那个黑心肝的伪君子啊,或许我更该叫你——
姐姐啊!
4
我是一缕快要消散的神思。
我死在唯一爱过的男人手上。
在遇到他之前,我遇见过许多男人。他们都很爱我,爱我的美貌、爱我的身体、爱我的乖巧。唯独这个男人,对我毫不心动。
说来也好笑,怎么会爱上偏偏不爱自己的男人。
我承认,最初接近他别怀目得。我是个杀手,不轻易出手的杀手。我有着良善的伪装,名动靖国的美貌,杀人于无形的技艺,尤其擅长凭色杀人。
但偏偏要杀的这个人,他无动于衷。
他是我见过的靖国境内最优秀的男子,他光明磊落、宅心仁厚,即便自身艰难,也会施救扶弱。他很强,强到江湖上的各大高手、杀手齐齐出动。我伪装在他身边,一边心里暗骂他傻,一边不自觉地向他靠近。
我像一条蜷缩在暗处的蛇,明知他不会爱我,也小心地匿藏。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就这样一直一直地潜藏在他身边也很好。没有结果,便没有结束。
但是,一个人的出现,打乱了我所有计划。
他们将我丢弃在了圣谷。无论出于哪种原因,我都不能任由猎物跑掉。我动了点心思,设局牵制叶适。我知道,叶适出事,一定能让他们回来。
我说过我是个杀手,只是不轻易出手。我没想多杀人,只要那个凭空冒出来的人能乖乖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
直到我发现我的摄魂术对那个人不起作用。摄魂失效,只有一种可能——
我想我想通了一些事。
我动了杀心。
只有杀了她,才能让一切回到正轨。
我控制了叶适,给那个人下了噬心。噬心入体,必死无疑。
我费尽心思,以为一切结束了。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低估了她。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愿再记得了。
我只知道我死在了我唯一爱过的男人手上。
我输给了她,输给了我自己。
5
我是一把剑,名惊鸿。
我的主人如同我的名字那般,郎艳独绝、惊鸿之姿。
我从一出生,就跟着我的主人。我的剑身上沾过很多人的血,因为我的主人嫉恶如仇、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他坚守着他心中的良善,竭尽全力地庇佑所有人。
我跟着他在聂家、在五宗、在江湖游荡。
剑本无情,主人亦如此,像他这样狂妄恣意的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入心。但他确实动心了,我知道。
或许是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对他呼来喝去,也或许是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挡在他面前,更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原因就是这个人能让他恼怒和欢喜、分外生动。从未动过心的人,一旦认真,便认了死理。
从主人明白自己内心的那一天起,便想对那个人好。
但是世事从来无常。主人根本没得及表明心迹,那个人凭空消失了。
主人一直苦苦寻找,杳无音讯。
主人守在五宗山上整整两年,终于等到她回来,却是不复以往。纵然以前,她和主人间如何针锋相对,互不欢喜,也算不得生分。但是这一次,她太冷漠,主人于她而言仿佛是透明,无关紧要,也无足轻重,冷漠于无形之间,如寒剑,最伤人。
主人心里慌乱。
但五宗危在旦夕,主人不得不将这件事暂时后缓。
五宗之界,坚不可摧。不管她因何回五宗,只要呆在五宗内,都是安全。主人稍稍放心,眼下要紧是捉拿吕沁,解开血咒。
哪曾想再回来时,她失去神智,嗜杀成性,血洗青洲。主人拦她时,亦不愿伤她,反被她所伤。再后来,众人合力相拦。是主人,拼死阻拦众人要将她就地诛杀,将她带回五宗。
她重伤性命垂危。主人不顾一切地救她。
过后只身回到聂家。
回到聂家的两年,主人无时无刻不想念。可主人不再是五宗的人。主人走过江湖很多地方,也曾悄悄潜入五宗,想偷偷寻她。但她再一次消失,毫无踪迹。找不到,也望不着。
再然后,主人发现自己并非聂家血脉。他因寻雲霄山,跟聂家决裂,被一批批的人追杀。
命运实在捉弄,在这时,主人遇到了心心念念、遍寻不见的她。
此时此刻又能做什么?主人给不了安稳、说不出承诺、更不愿累及她。
主人强迫自己离开。
只要离开,她就能无恙。就算看不到,陪不了,只要知道她好好的在世上某个角落快活逍遥,便足够矣。
主人强迫自己这样做了,可即便这样,终究也没逃过连累她。
主人的痛苦、自责和悔恨,我全都看在眼里。我知道若是重来一次,只要她一生安稳,他甚至宁愿永不再遇她……
6
我是一把折扇,来自雲霄山。
我的小主人很厉害。
虽然她贪吃、贪喝、更贪玩,但是她天资聪颖,武艺超凡绝伦。毕竟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像小主人这般,生于雲霄、师从五宗?
强是好事。
但凡事过犹不及,太强,难免也是祸端。
小主人有些狂妄自大,没有把旁人放在心上。
也正因如此,我曾历经无数的杀戮,身上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
滴落进扇面的最后一滴血,来自小主人。
小主人是心满意足地去的,因为救下了那个人。
小主人对自己说,他勉强算自己同门理应相帮;对自己说,冰蝶传讯他是母亲故友之子,势必保全他性命;对自己说,他是傻姑娘的心上人,若是傻姑娘日后知晓她没救他,傻姑娘指不定哭得多丑多伤心啊……
小主人找了这么多看似合理的理由,独独没对自己说——
是她,想救他……
再多的理由,有哪一个值得抵上性命?除非她自己所愿。
我看在眼里的,有许多许多。其实从始至终,小主人从未真正伤过他。即便在五宗时,小主人和他针锋相对;即便江湖再遇时,他对小主人冷淡如斯;即便小主人疑心他寻雲霄,可能导致灾祸东引。小主人也从未真正伤他、害他。甚至,尽力地帮他。
小主人的心思,固执地封存在心底,甚至连她自己,也都不明白。
或许除了我,谁也不懂。
我最爱的小主人啊,若有来生,拂汐只盼望您做那人世间最平凡的女子。不会武功,不入宗门。远离江湖,远离纷争。无忧无虑,安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