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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白玫瑰与他七百三十天的爱情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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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处摔落的第二天,身上没有半点伤痕的兰德拉托尔离开了普拉纳·萨米的房间。
去找伊尔森把衣服要回来,兰德拉托尔离开前如此宣称。萨米不觉得兰德拉托尔能有什么手段能讨回被偷走的东西,而且他看兰德拉托尔穿着一条睡裙赤脚到处跑的样子也实在是不怎么靠谱。
不论怎样都放心不下。
于是萨米偷偷跟着那十三岁的魔法师身后,来到了伊尔森的屋子前,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兰德拉托尔这样空手施法就能拆了对方大宅的魔法师。
而被拆了屋子的人却毫不沮丧。
“维罗妮卡,您的身姿实在令人沉醉。既然您愿意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我便不会再让您逃走了。”伊尔森说着话的同时将兰德拉托尔的双手握在手中。
原本萨米急急忙忙地冲过去是想救兰德拉托尔,他丝毫没有料到需要被救下的人是伊尔森。
那看起来一派风光的贵族青年本紧紧捉住兰德拉托尔,但很快他收回手,痛苦地倒在地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萨米虽想给伊尔森帮忙,却束手无策,只能央求兰德拉托尔住手。而兰德拉托尔那默不作声的态度无疑是在拒绝他。
直到伊尔森艰难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现在您愿意把行李还给我了,伊尔森大人?”兰德拉托尔边问着边蹲下来,伊尔森转而拽住兰德拉托尔的裙角,胡乱点点头。
“兰德!”萨米从兰德拉托尔的身后绕到身前,挥着双臂,尝试缓和两人间的气氛,“我也很想动动手指就能召唤出大浪来,想不到你是这么厉害的魔法师……你其实只是想吓唬一下伊尔森,对吧?”
阴沉着脸的兰德拉托尔停下脚步,视线从怀里的行李转到萨米的脸上,接着又向别的地方。
“你明知道我不是吓唬他。”
“但是我相信兰德不会杀了他。”萨米笃定地开口。
“真好笑,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对于兰德拉托尔的问题,萨米憋出一句:“……直觉!”
“姑且算你的直觉准确,但我确实没有半点吓唬他的意思。我只想知道埃文派来的人会不会阻止我,可惜在那之前你搅乱了计划。”
在萨米听来,这话总有些不是滋味。
“你不该拿别人的命去做这种测试的。”
“但这是最有用的方式。只要一提到死,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无动于衷。”兰德拉托尔赤脚踢一走一块土,显得十分自在。
“那兰德对于死有什么看法?”兰德拉托尔的态度于萨米看来实在难以理解。
“我倒是觉得那种事随便怎么样都好。”好似谈论天气那样无关紧要的口吻。
“这样好奇怪。”萨米握起拳,“对于兰德来说,你自己的生命也那么不值一提吗?”
“你想说什么?”兰德拉托尔来了气,“我非得接受一套生命来之不易的说辞?”
“我并不是在强迫兰德接受我的观点。”萨米松开紧握的手,“只是……”
“承蒙你照顾,我要先走了。”兰德拉托尔说完便转身跑走。
萨米叹一口气,对于唯独在这种方面才像个十三岁小鬼的兰德拉托尔无可奈何。
寻找无果,回到医院以后,萨米告诉自己,即使放着那个气人的小鬼不管也无所谓,反正他其实强得吓人。
虽然无时无刻不对自己这么说,但是没什么效果。
要是兰德又随时随地昏倒在路上该怎么办?有人在暗中跟着他,不过那些人并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之前还放任自己把兰德背回来了。
如此想来,果然还是放心不下。
萨米开始向镇上的人打听兰德拉托尔的行踪。
起初没什么人见过他,一段时间后,运木材的人说听到森林深处传来打斗的声响,裁缝店的老板说不久前有从没见过的金发碧眼的小孩来买东西,做着收购生意的商店老板亦告诉萨米,兰德拉托尔每个星期都会带来一些魔物身上得到的材料过来换钱。
听上去像兰德拉托尔已经自己在这镇上稳稳站好,无需任何人再去操心了。普拉纳·萨米却愈发想要与兰德拉托尔见一面。
那一天的话还没说完,兰德拉托尔还不知道萨米要表达的是什么。非得告诉他不可。
再见到兰德拉托尔,是几个月之后的事。
得知买面包的时候昏倒在店里的兰德拉托尔被面包店老板娘送到医院里来,萨米去看望兰德拉托尔,出于萨米本人的意愿,还有医生的托付。
和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相比两人都没什么变化。
“哟,生命教育先生。”见到萨米,兰德拉托尔抬起手晃一晃。
“听说你要出院。”萨米没有开玩笑的心思,“老师们都建议你多躺几天。”
“我已经好了。”兰德拉托尔刚抬起胳膊,要给萨米展示自己有多强壮。
“兰德,我只是希望你爱惜自己多一点。现在出院你什么也做不了,别举你胳膊了,不嫌痛吗。你没有支撑你胡来的体力。”萨米那知晓一切模样让兰德拉托尔撇着嘴垂下了酸痛的手臂。
“而且。”萨米最后一句话彻底截断了兰德拉托尔反驳的念想,“你父亲派来的人要我们务必拦住你。”
“啊,那些家伙。”兰德拉托尔泄了气,双手重重拍在被子上,“除非你答应让我待在你的房间,我才会答应留下来。”
“那就一言为定了。”
待到要发霉之后,得到医生许可的兰德拉托尔重新开始为了狩猎魔物而东奔西跑。
大概那家伙也稍微学会了一点什么叫量力而行,萨米这样认为,况且他们还二人约定好了,一定得在第二天来到之前回到阁楼来。
起初一切正常,晚上兰德拉托尔从窗户外翻进来,还有余力开萨米的玩笑,半个月之后,兰德拉托尔回来之后总是劳累地喘着粗气,一句话也没力气说。萨米尝试对他宽宏大量些,但失败了,尤其是面对兰德拉托尔连扣响玻璃的气力都没有,需要被人拖进房间里的时候。
入冬之后,兰德拉托尔变本加厉,不知是掉进海里还是跌落某个水塘,浑身上下在风里结了冰,还折断了右边的胳膊,只能狼狈地提前在太阳落山前返回阁楼。
“我好不容易才觉得有点进展了。”兰德拉托尔坐在炉火旁,身上滴滴答答往下落水。他左手把胳膊按在断裂的地方,嘴里叼着绷带加以固定,专心致志处理起他的断肢。
“港口都结冰了,魔物也不愿意出来和你打架。”萨米把毛巾扔在兰德拉托尔头上,连生气的心情也没有,“你手接上了吗?”
“和新的一样。”兰德拉托尔解开绷带,果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魔物狩猎那是另外一回事,修炼又不只实战,感受四季也很有必要。”
“因为魔法是自然的一部分。”萨米抢过话茬,以免兰德拉托尔找到更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支撑他的任性妄为,“难得这时间你在,一起去公共浴池吧。”
“我用清洁魔法就可以。”
“你跟我去就是了——”
“有没有人说要应付你很麻烦。”洗净身体的兰德拉托尔泡在热水里,没头没脑地找了个话题。
“那是因为你总是让人放心不下。”萨米在他旁边,仰头靠在浴池边沿,“不过兰德觉得我麻烦,说明你其实还乐意和我交谈吧。”萨米说着直起身子,看向兰德拉托尔。
“你现在的样子。”兰德拉托尔答非所问地边说着边跨上萨米的大腿,两鬓的发梢上和浴室温度相差甚远的失去热度的水滴落在萨米的脸颊,“让人看了觉得讨厌。”
萨米揽住兰德拉托尔的腰,一瞬间浴池腾腾的热气与模糊不清的灯光让萨米头昏脑涨。
“真没意思。”兰德拉托尔站起身来,“我要回去了。”
兰德拉托尔讨厌无法掌控局势还为此担忧不已的自己。
即使阁楼依旧是他的梦寐以求之一,即使和萨米挤在一张床上的奇异的亲密感从未消散,萨米那日益游刃有余的态度却总是让他在每个无法入睡的夜晚想到很多不愿回忆起的事情。
冬季之中兰德拉托尔出门的次数大大减少,几乎到了闭门不出的状况。每天回到阁楼上,萨米都能看到兰德拉托尔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翻一本书,他猜想安静下来的兰德拉托尔多半是在想用魔法去做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但目光并不多在兰德拉托尔身上停留。
炉火的火光映在兰德拉托尔的脖颈,染红了萨米的面颊。
如果萨米不匆匆别过头,那么他一定会发现兰德拉托尔脸上与他如出一辙的色彩。
一个星期前兰德拉托尔不知在浴池闹什么别扭,那之后就总是冷着脸在阁楼里做自己的事情。虽然平时兰德拉托尔也都是那一成不变的表情。
尽管觉察到了不同,出于某些原因,萨米还是没什么底气长时间地注视兰德拉托尔。
他总是梦见兰德拉托尔,梦见兰德拉托尔在他身下,于喘息和呻吟间断断续续喊他的名字,含情脉脉地接纳他。
遇见兰德拉托尔的第一天至今,萨米数不清自己究竟梦见过多少次。
那一天,热气缭绕的浴池里,兰德拉托尔张开双腿坐在他身上,彼此的肌肤于水中贴合,萨米揽住兰德拉托尔不盈一握的腰,恍若经历过无数次的梦境。
光是想一想,身体就有了反应。
即使那天兰德拉托尔说的是讨厌他。
萨米叹一口气,挪到窗边,希望窗外与炉火截然不同的白雪与冬青能平息心中的火焰。
“为什么兰德会讨厌现在的我。”平静下来之后,萨米去问这个问题。兰德拉托尔沮丧地放下手里的书,比起回答萨米,更像是咕哝给自己听。
“我不知道,而且你这种一点也不隐瞒问题的性格也让我讨厌。”
“万中无一的魔法师兰德拉托尔先生是应付不来我了。对于应付不来的事情就说讨厌,”萨米轻而易举地刺中要害,开些屡试不爽的玩笑,“还真是小鬼会做的事。”
兰德拉托尔捏紧了手里的书,反常地没有回应萨米。
如今萨米坐在窗边,手搭在膝盖上,轻松地笑着眺望窗外的样子也让兰德拉托尔无所适从。
兰德拉托尔第一次下定决心要赖在别人家里和对方交朋友。但两个人逐渐变得亲密,却让兰德拉托尔手足无措。
正如萨米所说,应付不来的事情就会感到讨厌,这是兰德拉托尔至今为止处理魔法之外所有事情的态度。
可眼下他还并不想逃避这件事,他想要同萨米那样从容不迫地接受那份微妙的心情。
然而兰德拉托尔清晰地意识到他所能想到的卑劣的方法只会让普拉纳·萨米变得无所适从。也许那份卑劣还会毁了一切——起码兰德拉托尔自己是这样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