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二班》火千九

19、第19章

　　这场暴雨到底还是没有下下来，颜怀和左元白连夜打车回了老校区，赶在宿管锁门前最后一秒杀回自个儿的狗窝。

　　“还是自己的床舒服，”颜怀在只铺一层薄被的床板上打了个滚，“就是有点硌得慌。”

　　左元白把手伸过去，颜怀激动地抓住：“你终于良心发现，要邀请我跟你睡一张床了吗？”

　　左元白毫不留情一记狠拍：“我是让你看我手腕。”

　　颜怀盯着那骨骼形状分明却十分好看的手腕看了半天，眼睛猛地瞪圆了：“手印不见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去看自己的脚，脚踝上的手印也不见了。颜怀一喜，随即开始扒衣服。

　　左元白觉得这画面有点辣眼睛：“你这是干嘛？”

　　颜怀扯开裤腰往里瞅：“我怕手印变态，偷偷转移了。”

　　左元白：“……这你可以放心，变态碰见你都绕着走。”

　　颜怀很天真：“真的吗？”

　　左元白微微一笑。

　　颜怀总觉得他那笑容里包含了万字国骂。

　　不过手印不见了是事实，颜怀乐颠颠去打了盆水，找个没人的地方从头淋到脚，除了透心凉，什么都没发生。

　　这下颜怀放心了，抱着洗漱用品吹着口哨去浴室洗澡，碰见的人都要问他一句：“你怎么这么高兴？”

　　颜怀呲着一嘴小白牙：“洞房花烛夜，其味乐无穷，嘿嘿嘿。”

　　最后这三声要多猥琐有多不要脸，直接导致熄灯时，整栋楼都知道他今晚要嘿嘿嘿。

　　这事传到左元白耳朵里时，他正忙着挨个宿舍找空床，既然手印消失了，他也没必要继续跟那小子挤一间。他自问没本事把脸皮厚如城墙的颜怀撵回原来的宿舍，那他就自己搬家呗。

　　领完毕业证的大四宿舍又空了不少，左元白很快就找到了满意的床位，把铺盖往上一铺，倒头就睡。

　　被迫同宿舍的几个人有点懵，这不是传说中嘿嘿嘿的另一主角吗，他今晚睡这了，颜怀跟谁嘿嘿嘿去？

　　可慑于左元白平日的威信，他们满心问号却不敢提问，硬生生憋失眠了。

　　而让他们失眠的对象之一，颜怀，正喜滋滋地霸占着别人的宿舍，渐入梦乡。

　　~

　　天清气朗的正午，泳池里泡满了人，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拍拍微鼓的肚皮，沿着泳池边缘滑进水里。他是来九弓市旅游的旅客，住的宾馆就在附近，听说这新建了个泳池，正好趁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过来玩玩。

　　与他随行的是两名同事，瞧见泳池里的美女就心花怒放，一早过去搭讪了。

　　男人也不在意，自顾自找人少的地方游两圈，可他的块头太大，又有几个小崽子到处乱扎猛子，逼得他不得不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干泡，这让他怀疑自己来得到底是泳池还是温泉。

　　就在他准备上岸回宾馆休息的时候，一个在他周围扎猛子的半大小子突然扑腾起来，看样子是腿抽筋了。男人挺烦这几个人多还非要到处蹿的臭小子，却还是及时伸手将人提了起来，夹着他往岸边去。

　　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水下传来，男人甚至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入水底。被池水淹没前，他只来得及放开抓住半大小子的手。可那小孩明显也受到了吸力的波及，本就不好使的腿脚更是无力反抗，被一同吸到水底。

　　男人心里一惊，很快便镇定下来，他意识到是泳池底部的排水口出了故障，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他和半大小子都被吸住，不大的排水口同时吸住两人，这给他们提供了逃跑的可能。

　　可半大小子显然搞不清发生了什么，手舞足蹈拼命挣扎，男人好几次即将脱困都被他拉得重新被排水口吸紧。渐渐地，男人眼前一阵阵发黑，水波不断冲击着他的眼耳口鼻，巨大的水压让他身心俱疲。他本能地挥舞手臂，抓住了某个硬邦邦的物体。

　　仅剩的理智告诉他抓住的是什么：一个人的脚。

　　不！不能在溺水时乱抓人，这会导致别人也溺水！

　　男人想要放手，可他的四肢已不听大脑掌控，他眼睁睁瞧着那个被他抓住的人经过一番挣扎后又去抓其他的人，越来越多的人被并不算深的池水吞没。他想呐喊，想号召大伙放手，可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丝声音，池水便毫不留情地涌进口鼻，直灌他的胸腹，将他惊恐的表情永远定格。

　　岸边，颜怀目睹了悲剧发生的全过程，他想要阻止，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去体会水下那些人的绝望。他们全都是好人，全都在救人，可他们没能把人救上来，反而将自己宝贵的生命赔了进去。

　　颜怀痛苦地闭上眼，不忍去看那些鲜活的面孔逐渐冷却。

　　“求求你，救救他们。”急切浑厚的男声在耳边响起，颜怀睁眼的瞬间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动了。他快步奔到泳池边，抓住了就在水面之下的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

　　透过那双纯净的幼童之眼的反射，颜怀没有瞧见自己的模样，他看到的，是那早已溺死在水底的中年壮汉。

　　~

　　翌日，颜怀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机，直到一脸铁青的左元白卷着铺盖回来，他才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我昨晚做了个梦。”左元白开门见山。

　　颜怀挑起嘴角：“巧了，我也做了个梦。”

　　俩人只交换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做了同一个梦。

　　颜怀打个哈气，不太情愿地爬起来：“再去趟医院？”

　　左元白一挥手：“走着。”

　　~

　　学姐看到他俩很高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赵大当昨晚醒了。”

　　颜怀瞅瞅左元白，这个结果早在他们的预料中。

　　学姐没留意到他们镇定的表情，兴奋地说：“这简直是医学奇迹，连院长都亲自来看过了。”

　　颜怀嘻嘻哈哈恭喜两句，然后找个借口让学姐帮着把赵大当的父母请了出来。

　　两位老人沉浸在儿子奇迹苏醒的喜悦中，对自称儿子同学的两个年轻人没有丝毫怀疑。

　　颜怀又是一番客套，这才切入正题：“叔叔阿姨，大当前几年有没有夜里昏迷过？”

　　赵大当父母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愣了愣，没回答。

　　左元白暗地里戳戳他，说：“是这样的，医生想对大当过往的身体情况有更全面的了解，可今天这架势您也看见了，全是医院的领导，医生……”

　　他指指徘徊在病房门口却怎么都挤不进去的学姐。

　　老两口自动理解为那位没少为儿子出力的女医生想知道这些，便开始认真回忆。

　　颜怀站得有点累，一手搭着左元白的肩膀，另一只手甩来甩去，时不时再蹬蹬腿，跟抽筋似的。

　　赵大当母亲眼睛一亮：“有的。前几年，好像是大当读初中的时候，有一回他发高烧，昏昏沉沉好几天，最严重的一晚他都说胡话了，什么别下来之类的，还直扑腾，哎呦，可把我们吓坏了。”

　　左元白算了算时间，偷偷用手机搜索那年的九弓大学，果然搜到了一个被删帖的快照，依稀能瞧见泳池、意外、女孩身亡之类的字眼。

　　他又用了点小技术，成功恢复了一张帖子里的照片，那是一张模糊的女孩侧影，面部轮廓，发型，打扮，身材，都与他们昨天在新校区碰见的女孩十分类似。

　　从医院出来，两人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半晌，颜怀耙耙头发：“老校区泳池前几年的意外，可能也是从排水口异常而起。”

　　左元白闷闷地：“嗯。”

　　有些事没法解释，有些人却坚守着自己的执着。那晚，女孩并非看都不看就往泳池里扎，也许她瞧见了某个正在水底挣扎的人，她想救人却没发现水池里的水正在快速减少。

　　而那个在水底挣扎的人呢，或许是在提醒女孩不要下水，免得被排水口吸住。

　　叮咚。

　　信息提示音响起，颜怀掏手机一瞧，是醉酒那晚被救女孩传来的一张发黄老报纸照片，最醒目的位置刊登着一条简报——

　　九弓大学新校区泳池发生吃人悲剧，遇难者名单如下：赵大当，xx,xx，xxx，xxx。

　　颜怀把手机给左元白看了看，两人相视良久，轻笑释怀。

　　若灵魂有善，又何惧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