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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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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后,气温骤降,天寒地冻。
在家里闷了许久,纪里想出去散步。
出门时,他戴上口罩和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露了双眼眸在外。
雪后初晴,虽有点聊胜于无的太阳,空气中却铺陈着浓厚寒意。
纪里刚走出没多远,一个穿着灰色棉袄的男人蓦然跳出来,满脸惊喜:“纪里!”
纪里按了按帽子,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就这样,还能认出来?
纪里在认还是不认这两个选择中犹豫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您好。”
“您好。我几天前有给你发过短信!”灰棉袄有点忐忑,“但是你没回复,我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灰棉袄看上去年纪很小,可能刚毕业没多久。
“我可以给你推荐其他人,”纪里声音很温柔,“比如苏尼。”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间开放式咖啡馆门口。
圣诞刚过,咖啡馆门口放了棵圣诞树,彩灯环绕,树枝上挂着礼物和袜子。
室内是暖黄色灯光,与屋外冰天雪地俨然形成反差。
纪里打定主意请这位小朋友喝一杯卡布奇诺,然后便将人送走。
进入咖啡馆,灰棉袄也跟了进来,默不作声看着纪里点好单,却在纪里想付款前一步截住他,自己先付了款。
纪里:“.......”
“我不想要苏尼老师,”灰棉袄坚定摇头,“从大学起我就听说了您无数事迹,对您很仰慕,我只想采访您。”
纪里把口罩拉下来,微微偏头。
灰棉袄看着他,愣了下。
他只在照片上见过纪里照片,照片里的人面如冠玉,清俊无双,可在现实中看,更有杀伤力。
纪里五官挑不出一丝瑕疵,像是用画笔细细描摹,精致好看。
“不好意思,”纪里依旧很礼貌,“我......”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忽然一道洪亮声音在外响起:“怎么可能不是真迹?我的画要是有假,这些全都打包白送!”
纪里对“真迹”二字异常敏感,闻言转头看去。
只见在咖啡馆门口,圣诞树旁,摆了两排木架,上面放满各种字画。
卖画人搓了搓手,道:“这些可都是我家珍藏的老古董了,如果不是缺钱,我也不会拿出来卖。”
纪里站在原地看了会儿,不由自主被木架上的画吸引走注意力。
灰棉袄还在小声说话:“为了能够完成这次毕业论文,我在您家门口都快生根发芽了,我来之前.......”
然而纪里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这一瞬环境里所有声音,喧嚣,全都无声湮灭。
纪里连咖啡都忘了拿,径直走了出去。
附近就有个古玩城,喜欢玩古玩的人,大多都聚集于此,有很多人守着想捡漏。
木架周围人挺多,有的看,有的问。
卖画人模样清隽,像是个富家子弟,对答如流。
“长白山图卷,1634年作品,原作王时敏,”卖画人介绍道,“墨色,纸张,款印,笔触走向,你们可以随便看。”
闻言有不少人凑上去。
长白山图卷,整幅图磅礴大气,墨色清淡,意境疏简。
纪里大致扫了眼,《千里江山图》、《平复帖》、《孔雀明王像》全都在。
听见他在介绍长白山图卷,纪里不动声色凑上去。
字画这种东西,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有人细细用放大镜打量了遍,越看越喜欢,只觉款印,纸张,笔画全都精致:“这幅画多少钱?”
卖画人一口价:“二十万。”
那人有些犹豫:“不能少点?”
“我这儿可还不了价,这是我爷爷生前最喜欢的图,”卖画人道,“二十万已经很低了,不信您出去打听打听市价,明末清初的画,贱卖也就这个价。”
那人神情微微松动,思忖了会儿,就想拿手机出来付钱。
灰棉袄也跟了出来,见这状况,瞅瞅卖画人,又瞅瞅那幅图,最后落在纪里身上。
站在人群外围的纪里淡声问道:“这画是什么纸?”
卖画人:“粗绢。”
纪里:“那就有意思了。”
想买画的人听见纪里声音,飞快回头:“这话怎么说?”
“王时敏是临摹起家,四十二岁画下这幅长白山图卷,多取董其昌笔韵,”纪里看着那幅画,“董其昌画画多用高丽纸,王时敏亦然。”
买画人一怔:“所以这是仿品?”
“你怎么瞎说呢?”卖画人不慌不忙,一口咬定,“王时敏这画用的就是粗绢,外行人就不要信口雌黄了。”
灰棉袄眉头一皱,张嘴想说点什么。
纪里先他一步开口:“高丽纸来源于朝鲜国王进贡,是当时有资底的大手们第一选择。”
卖画人梗着脖子道:“那就对了!王时敏当时是个穷酸书生,他哪来钱去买进贡的纸张?”
“那就有两个王时敏了,”纪里仿佛是觉得有点意思,唇边有一抹极淡弧度,“我知道的那个王时敏是大学士王锡爵之孙,翰林编修王衡之子,系出高门。”
灰棉袄拿百度搜王时敏,旋即把手机怼到卖画面前:“你才胡说八道说瞎话!”
周围人伸着脖子看,纷纷唏嘘不已。
卖画人有点慌:“怎么可能是假的!我明明花了十五万买下来的.......”
“最多三千,”纪里伸手捻了捻纸张,站直身体,“多一分钱都亏。”
灰棉袄抱着手,毫不客气反驳:“哟,十五万买的?现在就不是你爷爷生前最喜欢,一直被珍藏在你家的画了?”
其余人也纷纷知道这是个骗子,骂了几声,走了几个,剩下来都是看热闹的。
当然,主要还是看纪里。
从头到尾,在鉴定前纪里连摸都没摸一下,就能知道这画是假的,这得是有多么厉害一双火眼金睛才能做到啊?
大佬无疑。
面对灰棉袄呵斥,卖画人不作声,面色怔然,过了会儿,讷讷道:“那我其他的画.......”
纪里方才就看完了,微微摇头:“不如这幅画,烧了取暖应该不错。”
红色蔓延上头,卖画人仿佛天塌下来般:“不可能!你骗人!”
纪里没说话,淡淡笑了下,转身离开。
灰棉袄仿佛像是打赢某场胜仗般,赶紧也跟了上去,纪里走得快,他一连追了好几步才追上。
灰棉袄偏头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那幅画是你十年前画的?”
而且还是在博物馆展览会上,现场描摹。
纪里漫不经心道:“没必要。”
他想起之前没取的咖啡,又回了门口有圣诞树的店里。
灰棉袄愣在原地,发呆般看着他背影。
他也拔脚追了上去:“哎!那关于我的采访纪老师你能再考虑下吗!”
微风拂过,声音被揉碎在风中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