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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夏末之后,洛阳城秋气渐渐深了,那日贺兰昭再叩响云宅大门,轻装立于马上,挎着腰刀,背着弓.弩,对云玉吹了声口哨:“打秋围走不走?”
      云玉近日跟贺兰昭天南地北地混,心都被他带野了,当下没怎么思量就答应下来:“等我换身衣服。”
      “哎呦”,贺兰昭一下兴奋起来,“我要上山!”
      夏天的时候贺兰昭就一直吵吵着要上山玩,都因为天气炎热,蛇鼠众多而作罢,天天瘫在云家蹭云玉房里的瓜果吃,到了草木摇落的季节,就按耐不住上山玩儿的心了,云玉早知道他,全盘一口答应:“好好好。”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云玉也并非不善骑射,只是他骑在马上的样子也还端方,一看就是教习师父规规矩矩教出来的,连带着马都文文静静,不像贺兰昭,边塞跑马,浑身上下带着野。洛阳附近多山,二人一路向城郊而去,木叶下,江波连,山上叶子青黄参半,地上铺了薄薄一层软嫩的黄叶,马蹄踏上去轻而软,发出的嚓嚓轻响与空山鸟鸣交杂,显得秋山愈发地静,也显得……
      也显得贺兰昭魔性的歌声愈发的催人尿下。
      说实话贺兰昭平时唱歌还算动听,这次估计是兴奋过了头,扯着嗓子在山里嚎,曲调像山路一样九曲回肠七拐八拐拐得不知所踪,破音破得极其呕哑嘲哳,云玉看他高兴,默默地忍受了一会儿,后来觉得两个人都这么熟了,不想继续折磨自己的耳朵,就说:“别唱了。”
      贺兰昭嚎得正起兴,回头很奇怪地问:“为什么?很难听吗?”他看见云玉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笑道:“好吧好吧好吧。”
      他说着,往怀里掏出两个东西,嘿嘿坏笑两声:“你想不想看鸟?”
      云玉愣了愣,天真无邪地问:“什么鸟?”
      贺兰昭:“……”
      他陡然间意识到自己在漠北兵营里跟一帮三年五载见不着女人的老兵痞子练出来的一肚子黄水没有一句是云玉能听懂的,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淫.荡又没礼貌的奸笑,在马背上半腾起身冲云玉顶了顶胯:“鸟你不知道是什么?咕咕咕。”
      云玉看着他,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半天脸红脖子粗地憋出一句:“……粗鄙之语。”
      贺兰昭要的就是他这个反应,被逗得不行,前仰后合笑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哎呦喂不逗你了,来,给你打个鸟,咱们俩一会烤雀儿吃。”
      他眯了眯眼睛,仰头捏着手里的东西对着树梢比了比,然后猛地一发力,远处什么东西应声而落,贺兰昭十分得瑟得冲云玉挤了挤眼睛,说了句“在这儿等我”,片刻后折回来,摊开手掌,他手掌里躺着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是只被打晕过去的鸟。
      他邀功一样:“厉害吗?你猜我用什么东西打的?”
      云玉伸手戳了戳那只倒霉的麻雀:“什么?”
      贺兰昭说:“我爹盘了两年的核桃!有包浆了都,用起来特别顺手。”
      云玉:“……”
      和贺兰昭认识快一年了,去他家找他的时候偶尔能撞见贺兰衍揍他,用烧火棍直接就往身上抡,习武之人手重,一抽就是一个青印子,一开始云玉不太习惯贺兰家彪悍的家风,还急急忙忙地去拦,后来也见怪不怪了,和贺兰夫人一起淡定地揣着手围观,反正这父子俩早上刚打完下午又勾肩搭背,贺兰昭记吃不记打。
      而且他爹揍他,真的不是没有原因的。
      云玉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最后两人也没有烤雀儿吃,因为那鸟太瘦了,吃了没多少肉,砍柴点火还不够费事的,云玉就一直揣着那只昏过去的小瘦鸟,等它自己醒了,晕头转向地环视四周,然后懵懵地飞走了。
      贺兰昭斜着眼睛看他,笑了:“你挺有意思的。”
      云玉仰着头看小瘦鸟飞走,回了他一句:“嗯?”
      贺兰昭笑道:“没什么,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心肠性子都软,心里喜欢。”
      云玉不甚在意地笑着摇了摇头,贺兰昭嘴甜,见着谁都说喜欢,他喜欢的人多了,喜欢他爹喜欢他娘,喜欢义父义母,还喜欢云家做点心做得特别好吃的厨娘,多他一个也不算多。
      他正想着,听见贺兰昭惊呼一声:“小云你看!”
      云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轻盈瘦长的影子迅速地从他的视线里掠了过去,耳边传来贺兰昭的大呼小叫:“这是不是,是不是那个!那个!桃花鹿!”
      云玉:“……是梅花鹿。”
      “对对对!啊,我今天终于看见活的了!”贺兰昭看起来比迅速消失的梅花鹿还兴奋,“以前总听人说,今天总算看见真的会动的了,你说这是不是吉……”
      贺兰昭的表情凝固了。
      这显然不是吉兆。
      贺兰昭喃喃道:“不会真是我唱歌太难听把狼招来了吧……”
      他们对视一眼,心里霎时间明白了那只梅花鹿奔逃得如此飞快的原因。
      有狼。
      山林很密,梅花鹿早就没有了影踪,只剩下一群气喘吁吁的狼和两个僵立在马上的人。
      那群狼看见他们俩的时候顿住了脚步,然后蹲伏下身,以一种非常安静轻巧的姿势慢慢朝他们包抄过来。
      贺兰昭能感觉到马在筛糠一样地抖,他用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子,勒紧缰绳,心跳如雷,手上凉凉地出了一层薄汗。
      从前他在漠北打秋围的时候也遭过狼,但那时有三四个人和他一起,而且都是北疆镇戍军出了名的猎手,如今他一个人撂在这儿也就算了,还有一个被他拉上山的云玉呢,他怎么办!
      狼群中离他们最近的一头狼已经伏低了头部,尾巴僵直平顺地搭在地上,那是个即将发动攻击的姿势,贺兰昭心一横,咬牙想不管了,干他娘的,刚要拔刀,却发现有个人挡在了他身前,比他更快地抽出了挎刀!
      刀锋雪光一闪,云玉拧腕横劈,几乎削下了那匹狼的半颗脑袋!
      贺兰昭看得一呆,迅速反应过来,举刀将堪堪跃起的野狼拦腰斩断,他的刀上面有血槽,斩杀起来毫不滞涩,二人手起刀落斩杀了四五匹野狼之后终于将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贺兰昭低声道:“别跑。”
      云玉心领神会。
      贺兰昭与云玉从马上站了起来,侧肘横刀,将饮饱了血的银亮刀锋对准了对峙的狼群。
      时间格外漫长,贺兰昭能感觉到一滴冷汗顺着眉眶淌下来,慢慢地,啪嗒一声滴在他的睫毛上。
      他眨了眨眼。
      他想起贺兰衍带着他打秋围的时候说的话:“不管是敌人还是畜生,能杀就杀,杀不了,就算是装也要装得比他们强悍,打败对手不光是让他们死,让他们跑,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怕。”
      让他们怕。
      不知道他们与狼群对峙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刻,狼群极其谨慎地面对着他们耸着腰一点一点慢慢后退,退到他们骑马也追不上的距离,扭头跑了。
      贺兰昭垮了下来,伏在马背上,颤悠悠地收刀入鞘,喘了半天气,抬头感叹道:“云玉,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武功。”
      云玉还在发愣,似乎没有从遭狼的恐慌里回过神,他半张脸都溅上了狼血,简直看不出白皙的底色来。他愣了半天,说一句:“没有什么武功,我父亲逼着我练的,底子很浅薄,”他顿了顿,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低声说,“我的手腕不能动了。”
      贺兰昭大惊:“什么?!”他赶忙凑过去,捏着云玉的手腕翻来覆去地检查,发现好在只是用力过猛造成的扭伤,掰了两段树枝,撕下自己的一段衣裳给云玉固定手腕,边缠边说:“腕子伤了驾不了马,咱们俩骑一匹,”贺兰昭托着云玉的腰把他抱到自己的马上,云玉说:“我的马不必管了,它自己认识路。”
      贺兰昭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云玉。
      云玉一愣:“阿昭?”
      贺兰昭结结巴巴的,热热的粗气就喷在云玉的脖颈上:“我……我不知道怎么说,云玉……从来没有人,你是,你是第一个遇到危险的时候把我挡在后面的人,哦不是第一个是我爹,但是……唉,怎么说,我真的……”
      云玉听明白了,轻轻地笑了起来,拍了拍贺兰昭交扣在自己腰间的手:“好了,我明白。”
      贺兰昭扑棱棱地摇头:“不,我真的,我这辈子第一次遇见把我挡在身后的朋友,你以后有什么用到我的地方就尽管说,我可以……”
      云玉打断他:“你什么都不必做,你明白就好,懂了吗?”
      贺兰昭静了静,说:“好。”
      他猛地一抬头:“但你不要拦着我发誓!你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定要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可以赴汤蹈火!”
      云玉看着他指天划地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里软得像一池春水,他微笑道:“好好的无冤无仇,我要你赴汤蹈火做什么,”他拍了拍黏在他后背上的贺兰昭,“行啦,走吧……嗯?这是什么?”
      胡服襟子浅,本就装不得什么东西,被贺兰昭与云玉拍来拍去的,一张手帕飘然从贺兰昭衣襟里钻了出来,贺兰昭心中一紧——那是他初来洛阳时,道边妓子扔给他的帕子,他看那帕子绣得精致可爱又香气宜人,就揣在怀里随身带着了,现在横陈在两人之间,贺兰昭却不知怎么慌张起来,伸手去拿:“没有……”
      云玉已经拿了起来,看着那帕子上绣着的诗,一字一字念出来:“何处结同心,空床难独守……”他心里的春水仿佛一瞬间冷了,一寸一寸地跟着他念出来的诗冻成了冰,连带着他的指尖都是冷的,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这是谁给你的,你有心上人了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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