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也有马甲？》典临

7、满月6

　　选拔赛结束两周后，杜将，授袍仪式上。

　　凌芮抱着双臂，依靠在柱子上，冷眼看着大厅里一众灰袍人。他们刚才刚刚依次在前辈的瞩目下穿上灰袍，之后就是长老给新人做的普及讲座和勉励讲话。

　　凌芮眯起了眼睛，转头望向高台上。长老正在抑扬顿挫地宣扬，灰衣是“救世主”“正义化身”。他很消瘦，皮肤干皱泛红，胡子和头发早已全白，眼窝深陷，是典型的来自海洋联盟的相貌。

　　台下，不管是新加入的“灰衣”，还是老前辈，都紧紧地盯着正在激动地演讲的长老，眼神狂热。

　　几天前仍抱有抵触情绪的新人，现在却都将之前的恩怨抛到脑后了。
　　一小部分人自始至终都很清醒，但是他们也知道，自己已经和普通人不一样了，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圈子里了，所以，最后也不过是妥协。

　　台上，长老在给新人们介绍灵质。每一个人的灵质都有不同的地方，经过不同的训练甚至可以拥有不同的功能，但每一个人的灵质擅长的方向各不相同，有些人能轻易利用灵质点燃火焰，有些人可以不经训练就利用灵质凝结出冰锥。

　　这是他们维护正义的工具。

　　凌芮低头，指尖泛过银色的光芒。

　　真是“维护秩序”的人吗？

　　颜小北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们之后会成为漫画里那种正义使者之类的人吗？”

　　凌芮回头，低声对颜小北说：“大概吧。”

　　想了想，她补充道：“从污浊和鲜血里选拔出的正义化身。”她有些讥讽地抽动嘴角。

　　颜小北懵懂地点了点头。

　　“现在，让我们来为我们的新伙伴们进行测试，决定各位今后的驻地。”

　　台上的长老完成了他激情慷慨的演讲，开始了下一个流程。

　　凌芮和颜小北的注意也被拉回了高台上。人群也开始了移动，一部分灰衣汇聚在了高台正下方，这些灰衣与周围其他人相比，脸上明显带着些稚气，而且眼神中蕴含了一种名为“欲望”的东西。

　　“走吧。”凌芮拉着颜小北，也向中间走去，“我们也去开开世面。”

　　新人一个个一次走上了高台，将手放在了高台中央的银白色金属上。

　　当他们的手刚触及金属时，有不同颜色的光芒闪过，然后高台一边的荧幕上会显示出两个值，一个是能力的属性，一个是能力的强度。

　　“灵质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与人的天性和成长密切相关的。但是可以激发灵质出来的人，却是极少的。各位本身就是灵质易被激发的体质，经过了神圣的选拔赛，胜出的各位就成为了能使用灵质的灰衣。我们会根据诸位的测试结果，为各位选择不同的驻地。”

　　在前辈的引导下，新人一个又一个走上高台，在所有人的面前得到自己的评价。这样的过程，也让这些彼此面熟但是又互相陌生的人互相熟悉了起来。虽然，这样的熟悉是基于强弱的排序与残酷的生存法则之下的。

　　随着一个又一个新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得到评价，人群中多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些声音本来很小，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清晰了。

　　而当声音的内容传到他们的耳朵中时，凌芮和颜小北的脸色被一点一点地拉了下来。

　　“呵，这些黑头发的猴子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要我说，杜将一百多年以来就没有陆联人，今年不知怎么的，收了这么多猴子。”

　　“也不知道候选人是怎么选的，为什么要选些陆联的？瞧瞧这，陆联人的灵质强度比海联人低这么多。”

　　“额，也没有低很多吧？”有个声音弱弱地插进了话。

　　“你懂什么？选拔赛中有点名气的陆联人都已经测完了，而海联的大佬们都还没测的，光是海联普通水平的人都能压他们一头。”

　　人群中，黑头发的陆联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那些海联人三三两两地凑着，抱着手臂相互嘀咕着，丝毫不压低自己的声音，故意让陆联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黑头发的人在人群中只能硬咬着牙，忍受着这些。他们明明是同时进入杜将的同期生，就因为黑头发，要显得差人一等。

　　他们是杜将一百七十年以来招的第一批陆联灰衣，身边除了同期，还有那么多的海联前辈。他们在这里，更像是外来者。

　　颜小北在人群中同样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咬着牙，不时看向凌芮。

　　凌芮却没反应，仿佛并没有听到这些人恶毒的字句。

　　颜小北于是也只能转过头，硬生生将自己的火气压了下去，心烦气躁地将目光到处乱转，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似乎这样就能够好受些。

　　“这不是俞声大哥吗？”颜小北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身影，正是她们在选拔赛中遇到过的一个和善大哥。

　　颜小北乐呵呵地向他那个方向招了招手。

　　俞声注意到了她，于是也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招了招手。

　　就在这时，俞声身边的一个灰衣像是不小心伸了个懒腰似的，一挥手，正好打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哦，这里有人啊，不好意思哈，没注意。”那是一个金头发的海联灰衣，随意地摔下了一句话，自顾自走开了。

　　他那一肘子并不是伸懒腰的力度，其中不知暗含了多少想要让他出丑的恶毒想法，直接让俞声嗡地耳鸣了起来。

　　俞声也不好发作。一是因为台上的仪式还在进行。二，他们总觉得自己是外来者，对于自己的权利，甚至都不能够确认。

　　颜小北看到了这一幕，看着俞声脸上的怒气以及无奈，心头的火再也压不住了，愤怒沿着她的脊柱，从尾椎骨一直蔓延到了后脑勺，让她马上就要跳起来。

　　“你干什么？”凌芮同样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却伸手拉住了颜小北。

　　“芮姐！他们太过分了！”颜小北被凌芮拉着，快要憋出眼泪来了。

　　凌芮看了一眼那个海联灰衣离去的方向，耳边，那些灰衣带着不屑笑意的声音仿佛挥之不去的蚊虫声响在盘旋。

　　她的表情并没有怎么改变，只是微微牵动了嘴角，眼睛中流出来一丝复杂而玩味的波动。

　　“再等等吧，陆联还有一个有名的大人物没上场呢。”

　　俞声在她们之前被喊到了名字，走上了高台接受了审核。

　　他的成绩并不差，在所有人之间都可以算是优秀的。那几个刚才想要看他愤怒出丑的海联灰衣带着些嫌恶地相互挤眉弄眼，似乎在说，这样的成绩并不该属于一个陆联猴子。

　　颜小北时刻注意着他们的情况看到他们的表情，愤怒更甚了。但是她并没有忘记凌芮的劝阻，只能闷闷不乐地在原地插着手臂。

　　俞声的成绩很优秀，但是没有优秀到令人刮目相看的程度。

　　然而，这届的确已经出了几个强悍到令人瞠目结舌的人物，他们无一不是海联人。

　　凌芮注意到了颜小北的情绪变化，无奈地一叹气，用非常轻的声音叫了她一声。

　　“小北。”

　　“嗯？”

　　“与其愤怒，不如让他们无话可说；让他们无话可说，不如让他们有再多的话也不敢说。”

　　就在颜小北在原地疑惑地思考这句话的时候，凌芮的名字被叫到了。

　　在颜小北担忧的目光和海联灰衣的轻视中，凌芮面色平静地从容走上了高台。

　　她在将手放在金属台上前，抬起头，用目光扫视了一圈大厅中的人，似乎在辨别出那些无礼的眼光来自哪里。

　　“又是一个陆联人。”

　　“还是个女的，从来没见过。要不又是一个抱着好哥哥大腿上来的绿茶。哈哈。”

　　“她的好哥哥也不够海联人下盘菜，哈哈。”

　　人群中，却有另一双在银色面具下的眼睛逐渐睁大，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凌芮……怎么是她？”

　　他身边围着很多海联人，左手一个红头发高个的大汉疑惑地说：“老大，你认识？”

　　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并没有回答，而是紧紧盯着高台上的身影。

　　凌芮将手轻轻放在金属台上，闭上眼睛。

　　在全场人的心逐渐吊起来的过程中，两盏灯正以从未出现过的样子闪烁。

　　标志属性的灯不断变幻颜色，一直未定下来。

　　而另一盏标志强度的灯，从熄灭到逐渐点亮，再到亮得刺眼，一直再到穿透空气的极度绚烂。她的数值正像全场人惊呼的声音一样，节节攀升！

　　金属仪的光芒在这一瞬间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而就在此时，异象突起！

　　凌芮无法结束这一场测试！她的手像是被金属仪钉住了，灵质从她身体中的经络中源源不断地涌出，被仪器贪婪地吸食着。

　　那一盏灯每亮一丝，都似乎向烧断靠拢了一分。

　　高台上，凌芮稳定了心神，她现在的后背被冷汗打湿了，无心去听台下的人在说些什么，只能尽力控制左手上的银光，不让它失控。

　　一名高台上主持秩序的灰衣一个箭步上前，搭住了凌芮的肩，一股深蓝色的光芒从他的手中流出，涌入了凌芮的身体里。

　　“砰——”

　　银色光波混杂着几丝蓝色的光芒，以两人为中心，势如破竹地向四周扩散开去。

　　台下众人不自觉地释放出自己的灵质，形成一个个防护罩进行防御，一时间，银白色的大厅里各种颜色闪耀。

　　长老看着金属仪上惊人的数值和变幻莫测的颜色，眼神中闪烁了奇异的光点。但转眼间，他就收拾好了疑惑和震惊，清了清嗓子，道：“杜将已经一百七十年没有从陆联吸收过新成员了，有些我们不熟悉的状况是正常的现象。”

　　凌芮在一旁谦逊地低下了头。然而，她的一低头在全场灰衣看来，比起谦虚，更有一种反向的震慑。

　　最后，他给了凌芮一个很高的评价，并将她的驻地定在了风州。

　　凌芮惊讶地抬起头，风州，是她上大学的城市，她也是在那里接到生存赛的邀约的。真的会那么巧的吗？

　　但是出现了意外，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凌芮感到了很不自在，因此不作多想，忙不迭地走下了台。

　　颜小北连忙过来扶住凌芮，问道：“芮姐，没事吧？”

　　凌芮摇了摇头。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全场人注视着。

　　他们各个都在心里打着嘀咕，这么强度的陆联人，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凌芮在全场的注视中，牵着颜小北在一个自以为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站定。

　　人群中，还有些探头探脑的身影向她们这里张望。颜小北不安地扎耳挠腮。

　　“没事的，我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凌芮宽慰道。

　　凌芮低下头，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从帽子中倾泻了下来，披散在她的肩头上：“我不想出风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还是和之前生存赛上一样，安安静静做好自己就够了。他们这些阵营、争夺，与我们无关。”

　　“嗯。”颜小北小媳妇样地点点头，看着凌芮转过身，继续看其他人的测评，她才小声地继续补充，“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安静下来。”

　　她们身旁的灰衣，听到两人的对话，心中涌出了无限的滑稽。
　　海联灰衣更是有一种要在地上钻一个洞躲起来的冲动。谁说陆联人都是软柿子？！

　　这时候，人群又一次爆发了骚动。这次的声音主要来自新人，也弄得老人们摸不着头脑。

　　通过新人们叽叽喳喳的话，老人们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个被称为“鹰”的新人，是这次选拔赛当之无愧的焦点，风头一时无人比敌。

　　高台上，银色面具下的男子，微微勾起了嘴角，挑出了一个玩味的角度，紧紧盯住了台下的某一处。他的身后，仪器上显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代表了他的能力属性，而一旁显示强度的数值，正在一路飙升，甚至高于刚才凌芮给全场带来惊讶印象的数值！

　　凌芮抬起了头。冷汗划过了漂亮的下颌线。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紧，直直地盯住了高台上的灰衣人。

　　而银色面具下的深邃黑眸，也同样紧紧盯住了凌芮！

　　两股视线就这样在空气中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

　　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多数人都说：“这两个能力强度高的怪物可不是撞在一起了嘛？啧啧。”

　　凌芮心中苦笑一声，众人的猜测可与事实完全不搭边。

　　长老清了清嗓子，用惯用的语调宣布：“祁孜，二十一岁，强度S级。驻地定为……”

　　“长老，”祁孜出声打断了他，用一种彬彬有礼的姿态说道，“可以容许我自己选择自己的驻地吗？”

　　长老挑挑眉，多少年来，多少新人，还没有一个敢自己出声挑驻地的：“你说”。

　　祁孜温和地低下了头，谦卑道：“晚辈请求风州为驻地，还望长老能同意晚辈的不情之请。”

　　台下一片哗然。凌芮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风州，不是刚才那……”

　　“这可有好戏可瞧咯。”

　　杜将没有一人一城的说法，一般而言在大都市里面都有多个灰衣驻扎。

　　陆联之前没有诞生灰衣，同样，陆联的城市里面也没有灰衣驻扎，这次给风州派遣两名灰衣驻扎，按理来说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但是，祁孜作为万众瞩目的强者，特意向长老开口申请驻扎风州，这其中针锋相对的意味就很重了。

　　但是凌芮心里隐隐觉得，祁孜绝不仅仅是竞争的意思。

　　长老把眼睛眯起来，思索了一会儿。

　　求求您嘞，别给我这么个烫手山芋！凌芮心里咆哮。

　　最后，长老点了点头：“好吧，就依你。”

　　完了，这次是真的不能维持隐身状态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再当一个小透明的凌芮抽动嘴角。

　　祁孜转过身，像是正常地走下高台一样，只是在抬头的一瞬间，朝凌芮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可是这个温和的微笑，在凌芮眼里却如针般锋利。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瞬间悄悄地连在了一起。

　　相比不知道面具下相貌的凌芮，看到凌芮脸的祁孜，心中更是有着巨大的波澜。

　　她是他的前女友。

　　而凌芮对于“鹰”这样牢牢盯住自己感到了不解。难道他能一眼猜出自己在选拔赛中的身份？还是对于自己的测试结果抱有竞争的敌意？

　　思绪飘到了两周前，选拔赛中，那一个挺拔的身影在火光和焦烟间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