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狐妖主人之后》時伍

5、Chapter 5

　　慕之桃今天总感觉自己在被什么人跟踪……

　　上午九点，她在陌生的古朴房间里醒来时已经脸色一懵，随即反应过来大概因为是自己昨晚困到昏厥，才被淮卿留下过了一夜。而此刻天色大亮，她必须要尽快回家了。

　　后背的酸痛痊愈了许多。换回衣服，她本想着先找淮卿道个别，没想到自己走出居室后就看到一扇扇门自动打开，为她指引前行的方向。

　　慕之桃顺着一路逐扇开启的大门走过去，最终发现，自己是被一步步引导向了山门出口……

　　“……这是又不想见我了呗？”

　　她不知淮卿此刻并不在人界，还以为自己是正被他轰走，无奈地看着寺门大开。但时间紧迫，倘若奶奶发现她不在床上，必然会十分担心。慕之桃无空再和这阴晴不定的狐狸纠缠，当即快步走向了下山的路。

　　这下山路上，树影郁郁葱葱，鸟鸣稠密，清爽的阳光穿透层层枝叶，在地上投射出一片浅金色的斑驳。这美景在城市里当然罕见，慕之桃只觉心绪都随山中爽朗的空气好转了太多，直到，她忽然有种自己似乎正被什么人跟踪的感觉。

　　毫无征兆，慕之桃忽然就停了步伐，双手还插在牛仔背带短裤的口袋里，那话语听上去笃定而气势十足：“出来吧。”

　　周遭一片寂静，唯是树枝在微风里飘摇了几摇。方圆几里，除去她似乎并无一个人影。

　　……心理素质还挺好。慕之桃皱一下眉，这人竟没被她骗出来。

　　毕竟她只是有种懵懂的被跟踪的感觉，一种危险的直觉。但以目前对力量的掌控，尚无法分辨出跟踪者的具体方位。

　　慕之桃皱眉凝神，看上去不以为意地前行了几步，随即忽然飞快一回头！

　　遥远的后方，弥漫着薄雾的密林影影绰绰，依稀有个长发女人。

　　她歪着头，一头长发垂在脸上，幽幽静止站在那里。

　　隔着很远的距离、枝叶、雾气，以及女人散乱及腰的长发也明明挡住了全部的脸，但慕之桃就是能感觉到对方正瞪大了凄厉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

　　女人始终歪着脑袋，目光怨念粘稠，恶毒偏执。

　　再下一瞬间，女人消失不见了。

　　没有影子，不是人。也不是妖怪。

　　慕之桃再在原地兜转好几圈，也再没找到那鬼影踪迹。空云的磁场被煞气扰乱，加之鬼怪若刻意隐藏，即便是她也难以感知特定魂魄的行进方向。寻找良久后无果，也只能继续快步下山，先赶回家。

　　只是今次，心情再也轻松不起来。

　　困在空云山中鬼魂的力量显然已越来越强，恨意渐重，已经衍生出对生灵的攻击欲望。再这样发展下去，怕是吸收了足够多的煞气后，鬼就能进化出可以伤人的能力。

　　不祥的感觉愈发严重。慕之桃皱着眉头越走越快，很快就回到了空云山下曾经繁华的旅游古镇景区。这里，建筑道路都是古色古香，古镇正以此典雅风情而闻名。慕之桃就在这人影稀少的青石板路上快行，渐渐步入曲折幽深繁花点缀的荫凉小道。

　　紧接着，她灵活一翻便上了树，以一个熟练刁钻的角度利用摄像头的盲点，越过古朴的石头高墙，悄悄穿过后院，再无声拉开窗户，终于从一层翻回了自己的房间。

　　空云客栈，是空云古镇景区中最为古老的旅店，建成历史已有七百年之久。虽然百年间客栈有经多次翻新重装，但无论外观格局或是内在设计，都仍然完美保持了前朝的古典风雅。

　　慕家自祖上便是做此旅店营生，那时积蓄虽不至暴富，也足够撑起小康之家。但从慕之桃父亲那一代开始已对客栈经营再无兴趣。父亲考上北宁市的重点大学后便更不肯回村，从此在北宁安家落户。而从小在一线发达城市出生并长大的慕之桃，就对回村继承客栈更无想法。

　　但慕之桃的奶奶，时至今日仍无法舍弃这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爷爷在六年前去世，之桃的父亲又已在北宁事业有成，他们曾经多次劝过这位老人将客栈尽早出手，搬来大城市和子孙颐享天年。但每一次都被奶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客栈就像是爷爷留给奶奶唯一的念想，她要守住属于他们唯一的珍宝。只要她还有一天能走得动，就不会轻易放弃这个营生。

　　但是，最近两周以来，却是空云客栈在旺季里第一次没能够住户爆满。其原因并非是慕奶奶经营有失，而是因为那连续多起诡异车祸等灵异事件影响了空云整体景点的客源。

　　这也是多年以来，奶奶第一次露出失落的愁容。

　　此时，慕之桃悄悄溜回自己在一楼的房间，但见房门紧闭床铺整洁，显然直到目前为止还没人发现她整夜未归。她正觉幸运，但忽然听到门外，有什么人在大堂吵吵闹闹，声音刺耳。

　　客栈服务优良，几乎从没出现过客人闹事的现象。慕之桃立刻推门而出，走去前台结账处，看到一个短发烫卷的女人正在和员工发难。

　　那女人脾气火爆，脸色不快：“你们这客栈闹鬼！吓得我心脏病都差点犯了，你们就说怎么办吧！”

　　“闹鬼？”

　　今日的收银人员可并不是那种好欺负的新人，而是这空云客栈的骨干员工，艾子沫。媒体近日传播的闹鬼之流，对于其他路人来说可能当个有趣刺激的笑话，但这种传言对于景区经营和旅店都是毁灭性的打击。从上到下，客栈员工们对此传言深恶痛绝。艾子沫穿着空云客栈员工标配的棕色制服，乌黑长发在头顶盘了个整齐的发髻，此刻露出礼貌但并不任人欺负的微笑：“您看见了？”

　　“是啊！”这位客人也不甘示弱，嗓门尖锐得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拍了拍收银台：“一个长发的女鬼！歪着头！浑身是血！昨晚在我房间里一闪而逝！”

　　慕之桃也走过来，上下打量了这卷发女人一眼：“昨晚？”

　　“对！可吓死我了！”

　　慕之桃揉揉后脑：“那您当时怎不说呢？”

　　“我当时以为是幻觉什么的……但今天早上，我的拖鞋却不在原来的位置，行李四处都是……尤其，浴室里排水口那里，出现了淤积长头发！”卷发女人一脸可怕的表情，说着还拿出手机，展示照片证据：“你看看这是多长的头发！再看看我是什么发型！你说说，不是鬼的话，是半夜小偷进来洗澡了吗？！”

　　“那上一位住在这里的客人，”此时，慕奶奶闻音走来大堂这边，客气的询问道：“是不是长发？”

　　这位老人一头银发，但身形却像松树一样挺拔，精神健朗得仿佛尚不到五十岁。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道褶皱和斑纹，但从没能磨灭她眼中那股顽固而自律的精神气。空云客栈而今经营良好，员工能力又强又踏实肯干，很多细节已经不需要奶奶再这样亲力亲为。但她至今仍会亲自过问，从不松懈。

　　“是长发。”艾子沫如实回答她，眼神严肃而肯定：“但是我明明打扫得很干净。这么明显的头发，不会被忽略的。”

　　“所以说才是闹鬼呀！”卷发女人还在以细窄的嗓音高喊，展示那张留作证据的照片，但忽然又对慕奶奶理解般的扬了下唇角：“不过，闹鬼什么的，你们也没有办法嘛……但我这精神，也确实遭到了惊吓。”女人说着，凑过来低声道：“你们也不想让这种事再闹大吧？我也不想。老板你说说看，这应该怎么给我解决呢？”

　　摆明了是要讹钱啊？慕之桃皱了皱眉，低声去对收银台后的艾子沫嘱咐了几句。艾子沫立刻点头，向店外快步走出。

　　慕奶奶低头细细看了这照片很久，再看向卷发女人，是很客气但没有任何妥协的表情：“我们去房间里看看。”

　　“呵。看就看。”女人一摊手：“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赔偿，我是不会罢手的。”

　　******

　　他们来到那间位于二层的客房，慕之桃当然一路跟了过去。原本确实有些担心，但她走到那间浴室看了一眼，就放下心来：“这是人类的头发。上面没有一点阴气。”

　　“……？”听到这种笃定的判断，不止是那位客人，此时慕奶奶也有些讶异的看着她。

　　“咳。我的意思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

　　“桃子，这里没你事了。”奶奶对她摇摇头，让她不要牵扯进来：“早饭在餐厅，已经准备好了。”

　　“可她这是明显的在讹钱吧？”慕之桃靠在浴室门口，双手环在胸前，已经不想再任人说闲话：“她分明听说了最近闹鬼的传闻，想以这一招勒索我们，白吃白喝……”

　　“你说什么！”这位卷发客人顿时眼睛瞪了瞪：“小姑娘，你说话小心一点！我可是有朋友在做新媒体的……”

　　“总之，”慕奶奶声音平静，但有效的打断了两人的对峙，生意人贯彻和气生财，但以慕奶奶的性格，也不会任由流氓宰割：“您是住过几晚之后，才提出排水口有头发，而不是在入住的当时。我的员工也不可能在打扫房间时遗漏这么明显的垃圾。对于现在这种情况，并不是我们客栈的责任。如果您还不满意，要报警才能解决，现在可以打电话了。”

　　“哈……哈……”卷发女人对奶奶和慕之桃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你们不会知道这会导致什么后果的。我今天就去网上发帖……去微博上投稿！你们这客栈闹鬼！服务态度恶劣！以后还想再好好做生意？做梦！！”

　　“大小姐！”忽然，艾子沫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显然是在快步奔跑，声音带喘：“真的有！真的有！”

　　她刚刚不知出门去了哪里，现在飞快跑回来，和慕之桃等人展示手机里的录像——手机拍摄的电脑屏幕画面，是一家古朴理发店的监控录像。

　　画面中，一位卷发女人出现在店里，而师傅正忙于为客人理发无暇接应，她弯腰把地上的一把长发偷偷拾起，放入包中……

　　在奶奶她们观看这段录像的同时，慕之桃对脸色开始渐渐发绿的卷发女人笑了笑：“这排水口里淤积的头发可以说是一大把。你一个人来这里旅游，上哪儿能弄到这么多这么长的头发？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只有——理发店了。我们这里是个古镇景区，高档美容美发是没有的，只有唯独一家挂着老招牌的百年理发店。去问问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

　　“那种破店……”卷发女人此刻仿佛吃下了混凝土，退出一步：“竟然还有摄像头……”

　　“老孙家只是看上去很复古，或者说有点破烂，”慕奶奶看完了录像，摇了摇头：“其实是故意做成这样，以吸引客源。本质上，我们还是很与时俱进的。”

　　“你……！我……”

　　“如果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现在来前台付一下退房的全部费用吧。”

　　******

　　“真是搞笑。”

　　送走了这位脸色惨绿的卷发客人，艾子沫看着大堂餐厅区，终于能安静的吃上早饭的慕之桃，还在怨念这位奇葩：“什么闹鬼啊！为了这么点钱，说这种谎！”

　　“不过，她不是第一个吧？”慕之桃在喝自己的什锦鸡丝粥：“就算不在咱们客栈，感觉其他旅店多少也会遇上类似的困扰。”

　　“确实。”艾子沫的脸色愤愤：“暑假原本一直是生意旺季，现在好了，全被这些没良心的八卦传言毁了。怎么就有人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咱们客栈怎么可能闹鬼呢！”

　　“恩……这个么……”

　　再简单聊了几句，艾子沫还有工作要忙，便先离开。慕之桃正要继续用餐，忽而有种怪异的感觉降临全身。

　　——是一种十分粘稠的阴森感。

　　在接下来那几毫秒的时间里，阳光竟然不再和煦，眼前的世界一闪间变为黑白！好似胶片电影在失控地放映。

　　慕之桃的身体也随之一紧！虽然很快，周围就恢复了常态，用餐区仍然热闹鼎沸，没有一个客人发觉不对劲。但再一次，她有种正被什么人紧紧盯着的异样感。

　　空云客栈昨夜闹鬼，是假的。但恐怕今天就确实是有什么大胆的东西，跟着她来了家里。

　　影响经营都在其次，但万一再伤到了谁，万一这回真变成客栈闹鬼……

　　慕之桃眉头一皱，不悦的视线在整个大堂里仔细扫了几圈——

　　可目光所及之处都不像是那阴森感的根源。方才乍现的阴气压力，此刻也不再明显。就好像是因为她自己最近神经太过紧张，导致出了什么幻觉。

　　她眉心不展，低头重新拿起了青花瓷勺。

　　“……恩？”可这动作忽然一停。慕之桃垂着头，看向自己右肩。

　　她明明是齐耳短发，所以，怎么可能低头时在自己锁骨处看到了……一缕黑长发……

　　黑发，越来越长，越来越多。

　　身后，苍白的长发女人歪着头，一点点，弯下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