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易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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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是窦迟晚的逆鳞。
在惊鸿苑里，那人一句“没教养”说的是窦迟晚，却直指了她阿娘，气由此而来，至于那人口中阿爹的事情，窦迟晚当时真没往心里去，一个地痞流氓样的人胡诌几句不足挂心上，然而在回来的路上，一通细想下来，忽觉那人的话有七八分真。
此事因窦迟晚的帕子而起，帕子是素帕，小时候被当做她的口水布，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小小的窦迟晚贪恋阿娘的味道，所以并不嫌弃沾过自己口水的帕子，晚上睡觉一定要放在鼻子下闻着才能入睡。
阿娘失踪后伤心过一段日子，但毕竟人还小，容易满足，阿爹三言两语就把她骗过去了，阿爹说让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健健康康的，阿娘才会有回来的一天。
也许窦迟晚曾经相信过这个理由，也认认真真过了三年这样的生活，但阿爹新收的学徒一点也不手下留情，戳穿了这个无比简陋的谎言。
说来也奇怪，窦迟晚被奉甲从谎言中“拯救”出来后，就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有事没事就往奉甲身上贴，好长一段时间的午睡都要他背着才肯闭眼。
渐渐地，奉甲的陪伴就代替了帕子的存在，留在帕子上五味杂陈的念想慢慢地也被藏在了窦迟晚最深的心底。
放在心底，不等于不在乎。
最让窦迟晚不解的是那个人的态度，他一见到帕子马上寻找它的主人，这不像是临时起意的询问，更像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巧遇——他本来就有意寻找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好与这帕子有关。
等窦迟晚心情平复些之后，君常开始和她收拾这个已经没有人气的房间。
“是我先动的手。”
窦迟晚立起脚边的茶几，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坦白。
“那又如何。”
“就是……”窦迟晚摸摸伤口周围有些发痒的皮肤，“你不用帮我找他算账的。”
君常停下搬椅子的手，愣住，她刚才的重点在这？
“那你是怕了？”
“怎么可能！我能把他打趴下！”
君常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天我是为了帮奉甲给岚一送消息才去的惊鸿苑，我装作要选厨子，在一边拖住了牙婆，让赖娃子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那小孩，让他帮传信给岚一，也不知怎的，赖娃子碰上了闹事的那个人，还被打倒在一旁，赖娃子之前捡到了我的帕子没来得及还我，结果被那人无意看到，就问所有人帕子是谁的，听到响声我刚好赶到一楼，就应了一声是我的。”
“然后他说什么？”
窦迟晚把他们的对话内容告诉了君常。
“是他挑衅在先，不能怪你。只是，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君常的嘴一定开过光，下午当铺刚把招牌挂起来，“不简单的事情”接着就发生了。
被窦迟晚掴了一耳光的人，带了五六个仆人出现在万兴典当，进门遇到窦迟晚，就慢条斯理地从襟口里抽出那条窦迟晚的口水布，故作深情地嗅了下。
“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窦迟晚拿起茶水一泼。
“走开。”
“昨天是哥哥不好，伤了妹妹的脸，但是哥哥今天有两件事一定要来找妹妹，要不赏下脸？听听哥哥要和你说什么再决定要不要赶我走吧。”
许久没等到窦迟晚的回应，那人便当她默认了，径自开口：“这第一件事就是，二叔让我来接你回家，第二件嘛，是来告诉你这间当铺现在归我了。”
窦迟晚依然当他在放屁，静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这样说妹妹你肯定不信，没关系，我可以解释，”那人两手各捏住帕子一角，一抖开，“看见了吗，你这块帕子上绣有我们窦家的家徽，每一个窦家的姑娘都会有一块这样的帕子。至于当铺的事，你看了这个就明白了。”
那人接过仆人递来的盒子，从中拿出两张纸，“这是当铺的地契和我二叔的亲笔转让书，妹妹还有什么疑问吗？”
窦迟晚展开转让书，瞳孔一震，是阿爹的笔迹，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将当铺所有权转让给他的侄子窦曲。
“我管你是斗蛐蛐还是斗蝈蝈的，就凭这两张纸你就想把我们赶出去？”
“错了，”窦曲语气得意，“不是‘你们’，那位小兄弟叫奉甲是吧，他必须留下来替我料理这里，再说也不是赶你出去，而是遵从我二叔的嘱咐，送你回窦家。”
窦曲毫不掩饰对窦迟晚的不待见，嘴上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语气却一声比一声鄙夷，其实他的出场还可以更有气势，如果没在惊鸿苑里先闹那么一出的话。
窦迟晚不用他催，已经迅速收拾好行囊出来，在二楼走廊碰到了同样背着包袱的奉甲，递过一个诧异的眼神：你干什么？
“我要跟你走。”奉甲一脸不高兴。
“不行。”
“我不行，为什么阿常可以？”
窦迟晚回头，才发现君常也收拾好了行囊，正倚在楼梯上。
“你……”窦迟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以为君常那天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才答应的。
窦迟晚转向奉甲：“你以为我真怕那斗蛐蛐吗，就算没有他来找我，我也是决定了要去找阿爹的，有些事我必须问清楚。可是你不行，你要留在这里帮我阿爹守住当铺。”
看见奉甲犹犹豫豫的，窦迟晚补充：“这里还有岚一啊，你舍得走？”
一语戳中他的内心。
“那你们路上小心，凡事不要强出头。”
“别担心，有阿常在，我不会闯祸的。”窦迟晚拍拍他的肩，率先下了楼。
奉甲还是不放心，最后叮嘱君常：“阿晚有眼疾，不要让她一个人在黑暗的的地方待太久。”
“我知道。”
窦曲被窦迟晚识时务的态度震惊到，以为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撒泼打滚一条龙到底，甚至会吵嚷着要见官，不料竟被她借坡下驴，反倒觉得自己才是被耍的那一个。
陆路和水路两相辗转，半月时间便到了窦家所在地——平江。
窦迟晚和君常刚下船就遇上了窦家派来接他们的家丁，最多半日脚程，马车就到了窦家大门口。
不曾想到窦家人丁兴旺，只是想默默到来的窦迟晚，着实被这迎接的阵仗吓了一跳。
家丁在四周围成半弧形，圈出了一块相对宽松的地方，出来迎接的人各个笑容灿烂，半年未见女儿的窦开更是先人一步上前，亲自将窦迟晚迎下了马车，欲言又止，奈何拥抱着女儿，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回来就好”。
街上来往行人无不羡慕这个大家族，不愁吃穿，阖家幸福，想到自己为了那三两柴米油盐的事东奔西跑、与妻儿时常争吵，不免心中怨恨上天不公。
然而粉饰出来的太平必定无法长久，窦迟晚在记下他们每一张面孔的时候，已经做出了预测。
大堂里，窦迟晚表面坦然自若，内里却十分怕生，尤其是现在，他们一家子人把目光全放在了她身上，好奇的、不屑的、厌恶的目光无孔不入地钻到她皮肤里，恨不得要把她一层层剥开，一绺绺分瓣，煎了煮了才肯罢休。
从走踏进窦家开始，君常观察了一圈这个家族里的成员，发现普遍年轻，以青壮年为主，不见一个十岁以下的孩童。他们之中为首的那人略显大腹便便，但相貌上仍能找出一丝窦开的影子，故而他推断，窦家富甲一方，但家族根基并不深，很有可能是兄弟经商，互相扶持，最后得以发家。
“侄女，来来来，让你大伯母给你介绍介绍家里的人。”大伯窦生平笑出两眼的皱纹，牵过窦迟晚的胳膊交到妻子来盈的手中。
来盈带着窦迟晚一个一个认去，最先介绍的几位还算有印象，越往后越难记，到最后，眼睛都开始拒绝看人——她已经困到不行，即使她自诩是个“过得糙，全家病了我依然屹立”的人，也扛不过舟车劳顿，现在能听清楚对方说话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全家的嘘寒问暖走过场后，窦迟晚终于能和阿爹单独说话了，不过已是睡了一觉之后。
在大伯母已经不知介绍到哪一个亲戚的时候，窦迟晚两眼一闭，倒下了。
君常眼疾手快地把她接住，下意识揽在怀里，一探额头，烫得可怕。
窦迟晚晕船，每日在船上的时间，一半用来吐，一半用来吐后休息，能吃进去的东西少之又少，脸憔悴得不像一个碧玉少女。
窦迟晚醒了，发现君常正垂首立于床前，阿爹在桌旁扶额半眯眼。
“阿爹。”
窦开突然一晃脑袋，睁开眼，“小晚醒了？饿不饿，我让厨房给你拿些吃的，还有……”
窦开想问君常是否也一块吃些东西，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他是我的……”朋友二字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护卫，阿常。”
在这宅子里与自己关系太亲密对君常未必是件好事，还是暂时隐瞒为好。
“回来的路上多谢你照顾我女儿。”
“应该的。”君常垂目，这是“护卫”的职责，也是他想要做的事。
“小晚，什么都别想，先把身体养好，之后带你看看这平江的美景。”
窦开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易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