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谣》玖柒N

18、曾是玉焚破云来

　　碧海浩浩，云海茫茫，烟水邈阔，海鸟时而在海面低回徘徊，时而在长空展翅翱翔。

　　海上繁花，波澜不兴，潮涨潮落，时而掀起几朵浪花，很快又归于平静。

　　平静无波的海面上传来飘渺琴音，远远的，只见一个白衣上神正坐在海面上弹着面前镂刻着一朵忘忧草的紫檀琴，琴声悠扬，一曲高山流水，阳春白雪，不绝如耳。

　　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突然泛起一圈涟漪，一身白衣胜雪、风华绝代的上神轻轻一笑，一个琴音从指尖轻巧的溜过，说：“既然来了，那便现身罢。”

　　话音顺着琴音飘远，不管听觉灵敏与否，至少在这片十里海域，是能听得到的。

　　不一会，只见一个额上有着嫣红彼岸花胎记的白衣少女悠然自得地踏着海浪而来，这白衣少女与其说她是涂山篱，不如说她是百里蛮更准确一些。

　　海面上吹来的风将浪潮卷起一朵小小的浪蕊浮花，百里蛮突然劈掌，身法轻盈的顺着海面直朝无涯而去，招招咄咄逼人。

　　“几日不见，身手倒是长进不少。”无涯泰然自若，一只手拨动着琴弦，琴音倒也丝毫不乱，一只手去回挡百里蛮的攻势，倒也绰绰有余。

　　无涯好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笑说：“虽有长进，却尽是些旁门左道，为师记得不曾教过你这些，不知你都从哪里学来的。”

　　百里蛮唇角勾着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一话不说，便抬起手，无涯从容不迫的抬手握住了百里蛮朝他而来的拳头，顺势一拽，一个回身，百里蛮的长发随风飘起时，便仰面倒在了无涯怀里。

　　无涯伸手拂去挡住了百里蛮面容的青丝，揉了揉她的头发，侧头看着百里蛮，笑道：“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吗？那你扮成涂山篱的目的又是什么？”

　　百里蛮被锢在了无涯怀里动弹不得，于是干脆懒得挣扎了，既没承认，但也没否认：“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面前的白衣少女肤色奇白，双眉修长，一双异色瞳，一只嗜血宝石红、一只泛着神秘紫的海水蓝，秀挺的鼻子较之其他女孩高些，微微带着点翘儿，樱唇不点而绛。

　　加上额心的那朵欲绽未绽的嫣红彼岸花胎记，让她向来没甚表情的脸庞添了些异域的魅，又带着生人勿近、不胜严寒的冷，冷魅难辨，在她身上，却又出奇的统一。

　　无涯轻轻一笑：“不如何。”看了眼百里蛮的眸子，松了箍住她的手，不紧不慢的弹起了琴，边道：“你这双眼睛，虽然漂亮，但却太过于古水无波，完全没有你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气。”

　　百里蛮微微一怔，这是除了轩辕错以外，第一个说她这双眼睛好看的人。

　　百里蛮从无涯怀里坐直了身子，侧头看着无涯，问道：“无涯，你早就猜想到阿禾不会为难于我，也知道我会来这里，所以才在这里一边悠闲的弹琴，一边等我吗？”

　　无涯不置可否，轻轻一笑，道：“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百里蛮一字一句的道：“我叫百里蛮，因我生在蛮荒，所以我母亲给我取名，百里蛮。”

　　在听到“百里”两字时，无涯的眉心微不可见的一蹙，总觉得这两个字有些似曾相识。

　　百里蛮大抵是因自身命数影响，连名字中也充斥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凶煞之气。

　　无涯看着小蛮，眉心瞬时舒展开来，笑说：“小蛮，该跟我回紫墉城，参加你的兵藏之礼了。”

　　所谓兵藏之礼，便是每一届皆已拜师的新弟子进入九十九重昊天塔中，选一件神兵，神兵要经历认主，当它认可了你是它的主人，出了昊天塔，便算完成了兵藏之礼的考验。

　　小蛮又是一怔，除了她母亲，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他人唤她，小蛮。

　　只听小蛮说：“无涯，我这次来，是想找你借伏羲琴一用。”

　　无涯倒也没问小蛮借伏羲琴要干什么，微微一笑，收了最后一个尾音，无涯单手撑着腮，神情好似有些苦恼的看着小蛮，道：“你拜我为师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我却从未听你唤过我一声师父。”

　　海风拂来，小蛮面无表情的道：“因为我从未有过一刻将你当成我的师父。”反问道：“所以，我为什么要唤你师父？”

　　无涯有些啼笑皆非，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没大没小的小丫头。”

　　——

　　再次变成了涂山篱模样的小蛮回到灵香草花田的小木屋时，看到阿禾还坐在秋千上，只是手里多了一壶酒。

　　月华如练，美人仰着修长白皙的脖颈，拿着手里的酒樽，对月而饮。

　　阿禾许是感觉到有人正朝自己这边而来，抬头一看，见是小蛮，朝小蛮举了举手里的酒杯，微微一笑，道：“来的正好，要不要与我小酌几杯？”

　　小蛮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喝酒。”

　　阿禾笑问：“既然离开了，为什么又去而复返？你倒也不怕我临时反悔，不放你走了？”

　　小蛮道：“虽相识不久，但我知，你不是这样的人。”回身，抬袖一挥，一把紫檀琴出现在了石桌上。

　　因为月光的关系，紫檀琴的琴身散发出来的光蕴让阿禾微微有些怔愕，阿禾一眼就认出了伏羲琴，随即笑道：“原来是上古五大神器之一的伏羲琴。”

　　是的，此琴正是上古五大神器之一的伏羲琴，传说中，此琴乃是父神伏羲用万年紫檀所镌刻而成的琴身，琴身镂刻着一朵忘忧草，琴弦引自极寒之北的冰绡所制，弹出来的琴音更是美妙的不用说。

　　传说中的上古五大神器各有千秋，轩辕剑乃皇者浩气之剑，是上古五大神器中唯一是神器也是神兵的上古神器，能诛世间万物邪恶之源，传说轩辕黄帝便是用轩辕剑斩杀魔神蚩尤，开疆拓土，一统九洲的。

　　女娲石可生死人肉白骨，更能永葆容颜不老。

　　昆仑玉可移形换影，瞬间去到你想去的地方。

　　崆峒镜乃是变化无穷的幻术之境，也可预知过去未来，远古时期的不少魔兽都被降服后困于崆峒镜之中，任它自生自灭。

　　伏羲琴可弹奏出世间最美妙的琴音，可用琴音造出与现实相反的梦境，更可用琴音杀人。

　　小蛮自石桌前坐下来，轻轻拔了拔琴弦，试了试琴音，这叫改弦更张，小蛮调了自己满意的音弦，这才不紧不慢的道：“我与你来做个交易，我为你造一场梦，我只要女娲石，如何？”

　　阿禾小抿了口酒杯里的酒，笑道：“既然如此，涂山篱，那便帮我造一个美得让我永远活在梦中、不愿醒来的梦如何？我的要求是，引出我的一魂，让这一魂替现实中的我在伏羲琴所造的梦境里永远的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小蛮神情迷茫，有些不懂阿禾让她如此的用意，问道：“为何？”

　　阿禾轻轻一笑，笑中悲楚无限：“我和他，都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在圣姑告诉我，元君陌就是陌颜的时候，我就早已明白，我们最后的结局，那就是同途殊归。”

　　圣姑的话犹在耳畔：“阿禾，不管你再怎么否认，昆仑山的上神陌颜就是人世的元君陌，阿禾，你是女娲后人，没了他，你还有你的女儿卿卿，阿禾，你就算不为别人，也要为卿卿想想，你还有你想守护的天下苍生，你还有卿卿需要培养，陌颜有陌颜想要守护的，既如此，何不相忘江湖，各自欢喜呢？我是前车之鉴，阿禾，不要走我的老路！”

　　阿禾轻轻叹了一叹：“我的前半生，都在为自己的任性而活，剩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余生，我想为我守护的天下苍生们，做点什么。”

　　小蛮问她：“值得吗？”

　　阿禾说：“我太明白他的为人了，看似冷酷无情，却对一切事物偏执的念念不舍。”如果他得知自己神魂神魄尽散时，哪怕穷尽万水千山，也要找到她的神魂和神魄，而她，想让他找到，却不愿让他找到，也许，这也是一种自私罢。

　　小蛮道：“天生以女娲石为心的你，一旦失去女娲石，你可知，后果是什么？”

　　阿禾靠着秋千索，轻轻笑说：“我知道。”

　　红颜尽衰，不过一劫，思君心切，奈何爱而不得，肝肠寸断，受尽三生的相思之苦，却是一痛。

　　痛定思痛，自此决相思，不再思相思。

　　小蛮缓缓拨动着琴弦，悠悠的道：“那好，这便开始吧，愿你在梦中能得偿所愿。”

　　一曲意难忘琤崆响起，调调欲断肠，音音摧心肝，哽咽难鸣，难诉三生衷情：

　　平生最怕相思，

　　奈何已相思，

　　轮到相思没处辞，

　　眉间露一丝；

　　平生不会相思，

　　奈何害相思，

　　不悔相思尽此生，

　　只恨太匆匆……

　　——

　　小蛮被无涯带回紫墉城的那天，轩辕错和花影重也从禁地中被放了出来。

　　轩辕错一见到小蛮，拉着小蛮一番打量，急切问道：“阿篱，可有哪里受伤？那个女人有没有对你怎样？”

　　小蛮淡淡道：“很好。”

　　听到小蛮这么说，轩辕错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轩辕错和花影重想了想这几日被关在禁地里，大大咧咧的骂了句那在禁地外看守他们的冷脸师兄不是东西，随即又笑嘻嘻的勾肩搭背的插科打诨、东聊一句西扯一句起来。

　　几日之后，便是进入九十九重昊天塔考验的日子，这日，所有人都整装待发，毕竟昊天塔内的妖魔和魑魅魍魉也不少，想征服神兵，并得到它的认可，也不并那么容易。

　　离朱、桃渊和无尘目送自己的徒儿们进了昊天塔，抬袖一挥，纷纷在离昊天塔十步开外的风水宝地各自幻了桌案和席子，并在桌案前坐了下来。

　　无涯回过身，也幻了桌案，坐了下来，抬袖轻轻一挥，祭出了伏羲琴，悠然自在的弹起了曲子。

　　一行八人一进昊天塔，一路安然无事的径直闯到了第九层。

　　一到第九层，之前太过轻松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和沉重起来。

　　第九层昊天塔内的奇门玄甲好似感觉到有人来了这一层一般，突然自行发动了阵法旋转起来。

　　面前突然浮现了一行行让人眼花缭乱的金色字符，小蛮看准了一个跃跃跳动的金色字符，举着的食指和中指燃起了暗红火焰，喝了声：“祭！”

　　面前的字符像是被人抬袖抹去了一般，瞬间消失不见了，待得九重塔停止旋转，只有小蛮和轩辕错、花影重三人一起被带到了另一重塔内世界，塔内其他人则不知行踪。

　　三人刚刚站稳，小蛮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被轩辕错“哇”地一声捧住了，轩辕错一脸崇拜的看着小蛮道：“阿篱，你太厉害了，什么时候把这招教给我呗，好不好嘛？”

　　最后干脆抱着小蛮的手撒起了娇来，任凭一旁的花影重怎么拉扯，就是抱着不撒手，花影重忍无可忍、一脸痛心疾首的道：“哥们，俗话说得好，男女有别，你抱着阿篱的手不松就算了，还撒娇卖萌，这样就有点可耻了啊。”

　　小蛮忍得嘴角直抽，额上的青筋跳的很是欢快，强行忍住了想把轩辕错这个浪荡子暴揍一顿的冲动，有些拿轩辕错没办法，极其敷衍道：“你放开我，我就答应你。”

　　轩辕错眨眨自己的星星眼，惊喜道：“真的？”

　　小蛮道：“真的。”说着，抬手一把推开轩辕错的脑袋，使劲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掏出帕子擦起了手，顺便还不忘把衣袖擦了擦。

　　花影重一脸兴奋的在一旁道：“阿篱，要是你什么时候想揍这哥们，算我一个。”

　　小蛮道：“好。”

　　轩辕错：“……”

　　——

　　三人在塔内世界里走了好一会，也没能走出去。

　　花影重不由有些困惑道：“我们这到底是在哪儿？”

　　小蛮一面走，一面端详围绕着他们的字符，道：“应该是被困在塔壁上的另一个塔内世界里了。”

　　轩辕错好奇的在一旁道：“没想到阿篱这么的博学多才，竟连奇门遁甲都知道。”

　　小蛮淡淡道：“略知一二。”

　　花影重挑眉，抱臂道：“前段时间，阿篱你一直在看书，并不和我们一起练剑，其实是一直在研究这个阵法吧。”

　　小蛮也没否认，只道：“是。”

　　无涯跟自己提起过，昊天塔内奇门遁甲机关术重重，变化莫测，所以特意找了几卷记载了破解上古机关术秘法的竹简让自己参悟。

　　花影重摸着下巴，笑道：“掌门师叔明显是给阿篱你开后门啊，这犊子护的。”

　　花影重此言一出，轩辕错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和复杂起来。

　　随即，便释然了，轩辕错一把搭过花影重的肩膀，笑道：“哥们，你这说的哪里话，阿篱可是掌门师叔的小徒弟，掌门师叔自然是要对阿篱关照一些了，毕竟阿篱青丘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对不对？”

　　花影重点头道：“也是。”

　　小蛮清冷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与其在一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还不如想想怎么出去。”

　　轩辕错和花影重相视一眼，花影重无奈的耸了耸肩，轩辕错笑道：“阿篱，我和大哥并不精通奇门，表示真的有些无能为力啊，这事就辛苦阿篱你了。”

　　小蛮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石壁上的字符跟别的字符微微有些不同，心中微动，便抬手触在了石壁上。

　　只见金光一闪，周围其他的字符都消失了，这个幻境世界突然颤动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壁上幻境好似有一股奇力一般，将三人都推了出来……

　　小蛮拿开挡在眼前的手臂，等眼睛适应后，睁开先前被金光刺地生痛的眼睛。

　　自己确实是从壁上幻境中出来了，但身处的却不是原来的地方，身旁的轩辕错和花影重两人也不知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