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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起死回生 ...

  •   沙暴到来的速度如此之快,让除沈与名在外的所有人始料未及。
      队伍被扑面的沙尘冲散,骆驼皆跪卧下来躲避风沙,不肯再移动。

      陆小凤奋力睁开眼,勉强看见沙丘上那人还伫立着,身边还隐隐看见几匹骆驼的影子。但紧接着他就被沙子迷住了眼睛,不能再继续视物。
      “走!”沈与名大喝一声,示意众人顶着风沙上前。

      大家就算有疑问,现在也没有闲暇再去问,他们只能抛下自己的骆驼,朝着那个人影而去。
      陆小凤用布将自己的脑袋罩住,这才能睁眼,透过布料,他看见了眼前摆渡人模糊轮廓,此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脸上覆了一张细密的防沙罩,看不见模样。
      他旁边的骆驼皆被黑布蒙眼,风沙猛烈,而且还目不能视,这些骆驼竟然还稳稳伫立着,没有丝毫畏惧慌乱。
      顾不上许多,陆小凤问那摆渡人道:“风沙这么大,我们是否躲过风沙再走?”
      那摆渡人摇摇头,递给陆小凤一个小小的布袋:“一人一颗,将这药丸吃了,就上我的骆驼。”
      布袋拉开,里面是一把黑褐色的药丸。
      这个要求很奇怪,陆小凤正要追问,一旁的沈与名已经冲了上来,直接拈起一粒塞进自己的嘴里,艰难地咽了下去。
      沈与名咽下药丸才道:“各位放心,这不是什么毒药,进黄沙城的规矩便是这样,到了残阳渡,要换上这能在风沙中盲走的骆驼,进城之前,只有摆渡人和这些骆驼能醒着,其他所有人都必须睡过去。”

      这不是一个好答应的要求,如果失去意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被人稀里糊涂杀了也未可知。
      陆小凤冒出一个念头,心想干脆绑了这摆渡人,将他的骆驼暂时抢过来,好带他们这些人入城去。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听那摆渡人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劝你放弃这个想法,这些骆驼只会听我的指令。”
      那厢沈与名已经爬上了一匹蒙眼的骆驼,催促道:“各位快些决定,再耽搁无益。”
      说完这句话,他便像是犯了困顿一般,打了个呵欠,趴在驼峰上,失去了意识。

      陆小凤还在犹豫,阏逢已上前来,取了药丸毫不犹豫地服下。
      这让陆小凤有些意外,阏逢道:“到了一处便守一处的规矩,这没什么问题。”
      其他人也都上前来取了药丸,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待一刻都是煎熬,每一句话都要扯着嗓子放大声音,不小心便要吞进一口沙子,连呼吸都很艰难,或许就是这样,他们才懒得再争辩,干脆选择“入乡随俗”。
      选在沙暴的时候带人入城,路程是要难走一些,倒是省去了不少争论。大家都碍于糟糕的环境,不想再争论。

      陆小凤看着手上的最后一粒药丸,道:“我们只有十发鸣镝,这药丸却有十一粒,是能破例带我们所有人都进去?”
      摆渡人道:“不管只能进几个人,也一样要所有人吃下药丸,否则留下的人跟着我的驼队摸清了路线怎么办?”
      陆小凤道:“这样的天气,失去意识被留在这里,岂不是……”
      摆渡人道:“进了这沙漠,能不能活,本来就是看每个人自己的运气。”
      陆小凤想了想,不再多问,将脸上的布掀开一角,把手里的药丸吞了下去。

      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我们只放了十响鸣镝,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一共有十一个人的?”
      “算到的。”
      “算到的?”
      “黄沙城主能算到一切,就比如说,他已经算到,你是来杀他的,所以,他想要先杀了你。”摆渡人道。
      “你说什么……”陆小凤一愣,骤然间力难支撑,委顿在地。

      而刚刚同样吃下药丸的其他人,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周围。
      陆小凤心中涌起无数惊疑猜想,但此刻已经来不及反应。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个人影拎着绳索朝自己走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说实话,陆小凤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醒过来,他更没想到,自己醒来时,竟然仍在原来的位置。
      残阳渡的石碑就在他的脑袋旁边,此刻又被黄沙重新覆盖,只露出半截。

      太阳挂在西面的天空,万里无云,一切风平浪静,目之所及处,不见任何活物的痕迹。

      陆小凤试图动一动,却根本做不到。
      他被绳索紧紧捆着,脸上蒙着的布被拿掉了,连伪装的面具也不翼而飞,脸皮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黄沙。
      他发现自己周身都盖满了沙子,覆盖的沙子表面光滑平整,有风吹出的悠长纹路,跟这片沙地上的纹路连成一体,证明沙暴确实曾经到来过。

      陆小凤使劲眨了眨眼,确认太阳确实跟自己倒下时所在的位置一样,甚至还要偏东一些。
      他很快想明白,这不是因为他昏睡的时间很短,而是因为他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他竟然就这样在沙地里度过了一整夜。

      不知道是因为药物的作用还是昼夜冷热变换的折磨,陆小凤头疼得要命,被太阳晒得通红发烫的皮肤也在隐隐作痛,最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口渴极了。
      这极度口渴的感觉占据了他全部的大脑,让其他所有的疼痛感变得不值一提。
      他没有心情去想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被毒死,而是被扔在这沙漠里。
      他努力想咽一口唾沫润润喉咙,却发现唾液早已被高温蒸发殆尽。

      陆小凤忍耐着干渴带来的不适,默默运力片刻,发现手脚还是酸软不堪,动弹不得。
      想不到这药劲如此厉害。
      陆小凤挣不脱束缚,只能狼狈不堪地继续瘫在原地,他心里清楚,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脱水,然后死在这荒凉的沙漠里,变成一具无人知晓的干尸。

      陆小凤不是一个悲观的人,此刻却忍不住绝望。

      我恐怕真要死在这残阳渡口了。他这般想着,心有不甘。
      但不甘也没用,他就算武功再高强,哪怕有上天入地的本事,终究也是肉身凡胎,太热了会热死,不喝水会渴死,这也是很合情理,而且毫无办法的事情。

      如果有一口水就好了。
      陆小凤幻想着往日里尽情痛饮的滋味——若在平常,他想的定然是酒,可现在,他只想着水,清澈的水,解渴的水。
      他想着记忆里所有水的样子,甚至花满楼用来浇花的洒壶里的水。
      那些花花草草真是太幸福了,幸福到令人嫉妒。
      陆小凤想象着,自己把那些花草统统搬出去扔了,然后代替它们躺在那里,让花满楼提着洒壶给自己浇水。
      想到自己张着嘴去接洒壶里的水的样子,陆小凤突然有些想笑,但他的嘴唇干燥开裂得厉害,只能作罢。
      很快,他连幻想的力气都没有了,脱水令他渐渐失去意识。
      昏厥过去的最后一刻,他想的是自己恐怕要死在花满楼前头了,两人前后脚,相隔应该不会太远,但愿黄泉路上还能碰见罢。

      朦朦胧胧地,陆小凤再一次感知到了外界。
      他以为自己下了阴曹地府,可身体的触觉告诉他,他还在残阳渡,还躺在滚烫的沙地里。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旁边多了一个人。
      陆小凤掀开灼痛的眼皮,炫目的光线里,他只能看见一个被光芒笼罩的、模糊的人影。
      那人俯下身来,正在抚摸陆小凤身旁的石碑,拂去那上面的黄沙。
      只看了一眼,陆小凤的体力丧失得相当厉害,眼皮止不住要下落。
      他只能重新闭起眼睛,用耳朵去听。

      他清楚地听到,那人蹲下时,身上水囊里液体晃动的声音。
      是水!
      有水,就有存活的生机。
      可惜陆小凤动不了,他只能在心里祈祷,这人一定要是个好人。
      “残——阳——渡……”那人抚着石碑,喃喃念出石碑上的字,字与字之间停顿较长,仿佛不太认识字,念起来很费劲。
      陆小凤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若是还有一丝力气,他定会骂这个人,自己在这里躺着受太阳暴晒,就快要渴死,这个人竟还有闲心去认字。

      他此刻没有力气睁眼去看,若是能看见,他就会发现,这个人并不是用眼睛在认字,而是用手指在触摸感知。
      摸清这三个字后,那人收回手,垂眸思索了片刻,这才摸索着转向陆小凤,开始解他身上的束缚。
      好不容易将绳索解开,那人终于拿起了随身的水囊。
      听着水晃动的声音,陆小凤好生心焦,那人却好生可恶,不说第一时间给他这快要渴死的人喂水,反而举起水囊,自己饮了起来。
      陆小凤听着对方饮水的声音,险些要气死,好在这人总算还有一点良心,自己饮了几口便停下,探过来摸了摸陆小凤的嘴唇,终于肯倾倒壶口,开始给陆小凤喂水。

      清水似吝啬的甘霖,只缓慢地滑下一两滴,勉强濡湿陆小凤干裂焦渴的嘴唇。
      陆小凤立刻舔干那一点珍贵的水分,生怕晚了一步,便会叫艳阳抢先夺了去。
      水带着淡淡的咸味,能弥补身体里丢失的盐分,喂水的人很谨慎,似乎怕喂得过急会损伤饮水人的身体,手上动作尤为克制。
      陆小凤渴得疯了,直想捧住江河痛饮,如何能耐得住这滴水的折磨。
      他在一点一滴的浸润中嘶哑开口:“水……再来……一口,水……”
      那人还是不肯满足他,甚至按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以防他会伸手抢夺。

      好不容易断断续续咽下有半口水,奄奄一息的陆小凤突然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猛然翻身而起,动作快如热沙上飞奔的蜥蜴。
      那人以为他要抢自己手中的水壶,反手欲藏,却未料到陆小凤的目标根本不是水壶,而是他刚刚饮过水的嘴唇。

      陆小凤实在是渴极了,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水汽。
      他只想汲取水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陆小凤的嘴唇因为长时间的焦渴粗糙干燥如同砂纸,被他强行噙住嘴的人,双唇却是湿润柔软的。
      任何花瓣都不会这样软,任何美酒甘露,都不会这样香甜。
      陆小凤嘬饮着,甚至伸出舌头去搜刮扫荡,想从这甜井之中凿出泊泊的清泉,浸润自己干燥枯竭的胸膛。
      陆小凤嘴里像衔着一枚太阳,滚烫灼热,与那温凉的软肉碰上,冒出烈火被浇熄的滋滋热响。
      伴随着这声响,升腾起袅袅水雾,将干枯的部分浸软、浸湿。

      他本来半死,现在终于能活下来。
      模模糊糊的,陆小凤听见急促的心跳声,他以为那是自己起死回生的叩响,渐而发觉,这声响来自另一个人。
      咽下一口沾着血丝的唾液,在焦躁的昏沉中,陆小凤的视线似乎清明了一些,他恍惚睁眼,殷红的夕照里,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绝不会忘记这张脸。
      这是花满楼,他的朋友,最好的朋友,花满楼。
      花满楼?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刻,花满楼那张熟悉的脸上,是陆小凤不熟悉的神情——
      惊讶、惶惑、迷蒙,一点羞怒。
      他脸上有蒙羞的红晕,没有焦距的双眸竟那般明亮。
      这一分生动鲜活令人移不开眼,只觉天地间再没有如此动人的颜色,恍若这如画的残阳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陆小凤呆呆地看着这张脸,看了许久,仿佛失去了神智。
      良久,他终于抵不过身体损耗带来的困顿,眼前一黑,再一次彻底晕死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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