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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根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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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荀几近一米九的身形实在太过显眼,人群中传来几声惊呼。
水珠从睫毛滴落,余弦眨了眨眼。
真的是时荀。
像夏日的薄荷冰,像水里的浮光鳞,像风中的蒲公英。
这时,不远处响起甜滋滋的声音:“荀哥哥?”
身穿公主裙的苏婳一路小跑而来,余弦刚刚烘干的心情又落了水。
时荀……是和苏婳一起来的么?
时荀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只凝视着眼前的落汤鸡,眉心紧锁:“还要拍摄么?”
余弦摇了摇头,这是今天最后一场。
“干净衣物在哪里?”
她择了张板凳坐下,脱下浸满了水的绣花鞋,无奈道:“在房间里。助理应该回车上帮我拿鞋了,等她们——啊!”
不等余弦说完,她的视线猛然颤动。
时荀将她打横抱起,朝场外一辆漆黑锃亮的车上走去。
坚实的胸膛就贴着她纷乱如麻的心跳,余弦畏手畏脚,大脑一片空白。
时荀藏青的上衣被水渍洇出一片深色,隐约能看见线条。
余弦连忙腰腹用力,生怕也弄湿了时荀。
时荀脚步一顿,微微低头,利落的下颌就在她眼前:“你这样我会更难抱。”
余弦乖乖放松了身体:“对不起。”
时荀轻叹。
他就知道,余弦总是会优先考虑别人的感受。
直到时荀的车走远了,片场里依然像是被开了时停一样凝固着。
有人录了像却不敢随便发布,毕竟凭时荀也能将车开进影视城这一点,就知道他也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同样凝固的还有苏婳的脸色。
她手足无措忘了苏婍一眼,泪眼汪汪:“姐姐,怎么办?”
苏婍摸着下巴,露出了精明的眼神:“要不……你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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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弦被一路抱回了酒店房间。
闻讯赶来的助理忙不迭道歉:“对不起余弦!平时东西都是君姐收拾的,我们找毛巾找了半天,来晚了!”
换好常服的余弦微微一笑,让她们把戏服送回服装间烘干。
助理拉开房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时荀。
两个小助理对视一眼,通红着一张脸,连忙低头装作非礼勿视一样跑开了。
时荀递给她一杯热乎乎的姜柠茶,并不踏入房间。
他指了指余弦繁复华丽的发髻头饰:“要卸掉么?”
余弦点点头,带上房卡往化妆间走去。
化妆师还没从片场回来,余弦只能先取下几支发簪。
化妆镜里忽然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时荀垂眸,一点点为她摘下发饰。
那双对动物医生而言最重要的手白皙又修长,像落了雪的竹节,余弦仿佛听见了林间微风藏起的虫鸣,和心动一样悄然。
十余只补光灯照亮她绯红的脸颊,无处遁形。
只有二人共处的空间,一些遮遮掩掩的心思终于冒出了头。
时荀的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僵硬的后脊,声音轻轻:“你在躲我?”
余弦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惊得一咳。
摘掉了所有发饰,时荀转过她的椅背,撑在扶手上倾身正视。
时荀的目光在那两枚黑曜石间流转着,染上一丝坚决,莫名的让余弦想起了小时候捉到逃跑小兔子的自己。
时荀凑近一分,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睛里找到答案:“为什么?”
余弦垂下眼睑,不敢望入浅色瞳仁。
温热鼻息越过了安全距离,在她心底攻城略池,搅得一塌糊涂。
汉字拼尽全力在脑海里汇成一句完整的话:“我……没有要躲你。只是那天脑袋很乱、心里很闷,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你。”
“因为苏婳?”
“我以为你和她……所以才不告而别。”
“现在有好一点么?”
“嗯,好像有。”
时荀沉沉舒了一口气。
他像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一样,低头悬在她的颈间:“是我的错。”
“不是不是,怎么会是你的错!”
“是我在这方面疏忽了。”
时荀清澈的声音落在耳畔,仿佛耳蜗里长满了珊瑚绒一样,痒痒的、酥酥的:“余弦,虽然很想让你慢慢来,但是……你有没有可能,喜欢我?”
喜欢这两个字像一颗鱼雷,在余弦心上炸裂出水花。
她目光躲避着:“什……么意思?”
时荀伸出手,捧着她发烫的鹅蛋脸,不给她一分一厘的退缩机会:“字面上的意思。”
从前时荀待她都是礼貌而绅士,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如此亲近。
有一个答案似乎在余弦心底呼之欲出。
但她就像轻而易举做出附加题的差生一样,始终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写出正确答案。
她试探着:“可是……我们不是普通朋友么?”
明明在收养糊糊的时候,时荀还说“以朋友的身份”替她养着。
既然他们是朋友,余弦就不该生出这样的绮思才对。
时荀挑眉,饶有兴趣:“余弦,怎样才算普通朋友。”
余弦紧抿双唇,手指藤蔓似的拧在一起。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大学时,余弦是追求者络绎不绝的美人,每一个被她拒绝的青年都会说“没关系,可以先做普通朋友”。
可她始终如一的清冷与疏离,在初见时是惊艳,时间久了便显得乏味。
渐渐的,那些人的声音淡了下去。
时荀既不像那些追求者一样拼了命往她怀里塞鲜花蛋糕和口红,也不像退居普通朋友后一样只把她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更不像秦远那样将她囚禁起来,畸形又自私。
时荀和他们都不一样。
普通朋友会为她荡平纷争吗?普通朋友会为她挡下恶意与嘲笑吗?普通朋友会任由她霸占自己的家吗?普通朋友会心甘情愿替她养育两只流浪猫吗?普通朋友会因为她一时心乱,就从苏城赶到秦都来吗?普通朋友,会将她捧在心尖上吗?
她无条件信任时荀,下意识依赖时荀。
哪怕时荀淡淡的消毒水味已经跨过了警戒线,她也未曾感到不安。
如果心动不是因为喜欢、依赖不是因为喜欢、无论何时脑海中第一个人都是他不是因为喜欢,那还有什么称得上喜欢?
她明明早就可以想明白的,可她因为害怕,自己打上了死结。
多日的烦闷被难堪点燃了引线,终于迸开委屈的倾泻口。
丹凤眼噙着水雾,一抔泪珠像断了线的珠串,倏尔滚落。
她眉心轻颤,如蚊蝇一样的呢喃:“对不起……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她像十二点钟的灰姑娘,一步步扑向她的水晶鞋。
时荀的心窝陡然一疼。
他本不想这样推着余弦往前走,他本想让她慢慢写出答案。
纷乱的声音间,余弦望入他的眼睛,那片落日终于与她深不可见的潭水相接,碎金落在波光粼粼之上。
“余弦,”时荀时荀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窗外的喧嚣浮华都成了焰火,“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你当成过普通朋友。”
五年前,他记住了一双漂亮的漆黑的眼睛。
五年后,他遇见了坚强的、善良的、温柔的余弦,比春日含苞待放的第一株花蕾更美好。
世界上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
流言蜚语、飞来横祸、生离死别,这些时荀早已经在十二岁时见过了。
他一直无法苟同怯懦的人,那些人被扼住喉咙发不出声音只能溢出如白鹤般的悲鸣,原本可以举起手中的利刃划出血色的路,却甘愿让喑哑的嘶吼渐渐被埋没在时间的尘烟中。
直到他遇见余弦,才明白一颗心可以有多柔软。
她可以为家人扛下痛楚,也可以用瘦削的身躯挡在他面前为他披荆斩棘。
时荀愿意让她独自成长。
也想保护她,保护她的秘密、她的名誉、她的自尊和她的一切,想让她义无反顾往前走,无论何时,天塌下来也会有他。
前几年,时媛的家人打算给他张罗相亲,曾问过他喜欢怎样的女孩。
时荀没由来的想起了那场倾盆大雨里怀抱脏兮兮小猫而来的落魄少女,眼神干净,心思单纯,哪怕什么也不说,他也愿意相信。
他随口敷衍:“单纯率直,没什么心眼的。”
时媛嘲笑了他整整三天,说他奔三了还和苏婳似的天天幻想童话故事。
可他找到了。
他太过幸运了,找到了形容词下掩盖的原型。
“是我该说对不起。”
时荀低下头,轻轻蹭着她的鼻尖:“对不起,余弦。未经你同意,擅自先喜欢你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