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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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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侍卫奉命将长孙芳华带入冷宫,没想到却是钟离渊。
“钟离将军好巧啊,又见面了。”段久沉大大方方地笑着打招呼。
钟离渊行礼:“参见四王子殿下。”
“这条路是去锦轩阁的吧。你去那里做什么?”段久沉没打算让他走。
“臣奉王上之命,把婉嫔押至冷宫。”钟离渊面无表情地回答。
“虽然本殿不想阻止你完成王令,但——”段久沉挡在了钟离渊的面前,“那个女人,本殿得带走。”
钟离渊瞳孔收缩了一下,道:“殿下是要违抗王命么?”
“这不能算违抗。只是将她带去冷宫的人从你换成了本殿而已。”
“臣可以带殿下去锦轩阁,也可以让殿下一同去冷宫,但臣必须看见婉嫔进入冷宫。”钟离渊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段久沉听着心里很不舒服。
面前这人,是块冰?还是块木头?
段久沉面色不悦道:“嗯。”
“这宫里是没人了么?父王居然让你这么一个堂堂镇远大将军去做这种小事。”
“臣方才在与王上议事,而内侍总管今天正好生病了,臣就顺便代行一下他的职责。”
“好顺便哦。”段久沉嗤笑,“你知道婉嫔为什么被打入冷宫吗?”
“臣不知,也无须知晓。”钟离渊的语气永远是那么淡漠,仿佛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在履行职责而已。
“她是被陷害的,却要如此孤独一生。”段久沉转头问道,“你觉得这公平吗?”
“这不是臣能定夺的。”
段久沉怒了,将头扭向一边,脚步也加快了,不再与钟离渊并肩走:“哼,真是块冰,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这点道理,久居深宫的殿下应该比臣更清楚。”钟离渊也不着急,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步速。
“本殿若跟你说,今天偏要救婉嫔,你会怎么做?”段久沉忽然停下来挡在他身前问道。
钟离渊也停了脚步,却未言一语。
“你要阻止本殿么?”段久沉问。
钟离渊面不改色地淡淡道:“遂殿下所愿。”
这下段久沉倒是愣住了。
太不正常了,这太不正常了。
自从上次遇见钟离渊以后,他就总是做一些出乎预料的事,说出一些不符合常理的话,与自己印象中的他有了很大的偏差。
这次他……则是要放任自己公然抗旨吗?谁给他的勇气?谁借他的胆?
“你……听清楚本殿说的话了吗?”
钟离渊点点头:“殿下要救婉嫔。”
“不是……”段久沉彻底晕了,“那你押送的意义呢?你就这么,违抗圣旨了?”
“殿下若认为这么做是正确的,臣无异议。”
段久沉此刻震惊到瞳孔放大,一脸仿佛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你你你……”他面部抽搐了几下,然后转身道,“随便你!”
他接着往前走,段久沉不急不慢地跟着。
到锦轩阁的时候,长孙芳华已经等在门口了。她对他们行了个礼,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只是轻声问:“二位是来押送我去冷宫的吗?”
“婉嫔,你抬头。”段久沉说。
长孙芳华抬起头,只见面前一位白衣银纹的男子,一位黑袍烫金滚边的男子。两人看着都是俊逸清秀,气宇不凡。
“你还记得我吗?”黑衣男子开口问。
“您是……”长孙芳华瞪大了眼睛,“馥妃的……四王子殿下?”
“正是本殿。”
“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想要自由吗?”段久沉开门见山地问。
“呵……”长孙芳华苦笑,“在宫中待久了,有谁会不想要自由?”
“那本殿便给你自由。”段久沉说得斩钉截铁,连钟离渊心中也不由得为之一颤。
“本殿这次,是来救你的。”
“救我?”长孙芳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对。本殿不希望你被打入冷宫,孤苦一生,所以来救你。”段久沉说,“总之你先换上便服随本殿离开这里吧。”
“四王子的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长孙芳华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即进屋换了身素衣,拿了一个小行李包,出来道:“殿下,妾身准备好了。”
即使这趟是赴往黄泉,长孙芳华也无怨无悔。
段久沉将她的本就小巧的包袱藏到了自己宽大的袖中,与钟离渊一前一后地护送着长孙芳华。
犹豫了很久之后,长孙芳华终于问出了口:“殿下……为何要救我一个罪人呢?”
“本殿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段久沉目视前方,没有回头,“本殿只记得,你曾为馥妃上过香。”
“原来竟是这件事救了我么……”长孙芳华浅浅地笑了出来。
当年她刚进宫时,正是馥妃受宠之时。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上对馥妃比对王后都好。馥妃的地位,是后宫所有人的一个梦。即使在现在,即使如今俪妃与王后平分秋色,也再达不到馥妃当年的程度。
可就是如此享尽荣华富贵,馥妃也没有恃宠而骄,对待下人也好,其他妃嫔也好,都没有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感觉。
在长孙芳华还是一介小小的娱灵的时候,就曾受过她的恩惠。
在一个才人无缘无故找她碴并想借此责打她的时候,是馥妃帮她解了围。
“下次,离这种人远一点吧。”馥妃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这么说道,声音轻柔,宛如秋日午后的暖阳。
“是。谨遵娘娘教诲。”长孙芳华很感激她,却也同时明白,无论是自己,还是馥妃,都不适合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宫中生存。
自己太过懦弱,馥妃太过善良。
馥妃的这份善良,终究会成为害死她的弱点。
所以在她听闻馥妃已殁的时候,久久不能回神。这个结局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可真当那一天来临,她还是会震惊,会悲伤,会害怕。
只是没想到,她因为怀着对馥妃的感激与敬佩之情而献上的那三柱香,竟成为了拯救她余下人生的事物。
也许人生便是如此变化无常,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会以怎样的方式回报在自己身上。
就好像得到的终将会以另一种形式失去,未得到的也并不意味着不曾拥有。
“殿下,也和馥妃娘娘一样善良呢。”长孙芳华缓缓道,她很欣慰,馥妃的孩子并没有因为在这无情的宫中长大而失去那份纯真。
“婉嫔,你知道当年馥妃之死的真相吗?”段久沉忽然转过头来问道。
“我……只是大概听闻了一些传言。殿下是想为馥妃报仇吗?”
“什么传言?”段久沉避开了她的问题,长孙芳华也知趣,不再追问下去。
“当年王上虽对外宣称馥妃是因为生五公主难产而死,却是有人故意致她难产。”
“我就知道!”段久沉的眼神犀利了起来,“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当年我也只求自保,没有太关注其他妃嫔的事。”长孙芳华轻声叹息,“若殿下信我妄自揣测,谋害馥妃的人应该不是王后就是俪妃。因为照目前看来,馥妃薨,对她们二人最有利。”
“谢谢你,婉嫔。”段久沉停下了脚步。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来到了段久沉经常翻出去的那面围墙。
“翻了这面墙,你就再也不是什么婉嫔,而是长孙姑娘了。”段久沉将包袱交给她,“杀母仇人本殿一定会找出来,你自己好好保重。”
“多谢殿下。”长孙芳华趴在地上,给段久沉磕了一个头,“多谢殿下,我终于……自由了……”
她渴盼了这么多年,希冀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如今终于能够实现了。
不知为何,泪水早已润湿眼眶,无声地滴落在地面上。
“殿下,你把她惹哭了。”钟离渊面无表情地说。
段久沉震惊了:“这可不管本殿的事啊!又不是本殿让她哭的!”
“本来就是殿下的主意。”
“你可别诬赖本殿!说不定她是被你丑哭的呢!”
“臣自认为容貌不至于那么不堪入目。”
长孙芳华原本脸上还带着泪痕,看见面前二人拌嘴的模样,不禁破涕为笑:“殿下与将军关系真好啊。”
“谁跟他关系好!”段久沉气呼呼地说。
钟离渊缄默。
“等下钟离将军负责带你翻过墙,墙外的马车和客栈本殿已经帮你打点好了,这里还有一袋银子,应该够你生活一阵子了。”段久沉掏出一个锦袋交到她手上,“本殿只能送你到这了,剩下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殿下的大恩大德,芳华没齿难忘。”长孙芳华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暖如春,与当年的馥妃简直一模一样。段久沉不禁有些发愣。
“走吧,长孙姑娘。”钟离渊说。
长孙芳华对他点头示意,随即在钟离渊的轻功之下,两人消失在围墙另一侧。
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段久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背着手,哼着小曲儿,沿羊肠小路回他的止水殿,做他的活神仙去了。
送走了长孙芳华之后,钟离渊再回到宫内,已不见段久沉的影子。他低头呆滞了一会儿,眼底不知浮现出过去怎样的画面。
金銮殿内。
“钟离将军。”段光夷威严的声音响起,“孤王听说,你和四王子将婉嫔送出宫了?”
“是。”钟离渊跪在地上道,“请王上责罚。臣办事不力。”
“按照道理来说,你这是抗旨。有什么惩罚,你应该清楚吧?”段光夷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是。臣愿一人承担。”
段光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此事不提,就此作罢。”他转过身说,“但孤王要委派你一个秘密任务。孤王要你在暗中保护四王子和五公主,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是。”钟离渊答道,“这次若没有王上的暗示,臣也不会放任王子送婉嫔出宫。王上在命臣去押送婉嫔的时候,说过‘命深福浅,凤凰难留’吧。凤凰指的不可能是婉嫔,便只有同丹凤一般尊贵的四王子了。”
段光夷凝视了他一会儿,说:“将军果真聪颖过人。孤王昨夜从瑶华宫出来的时候,瞥见了四王子,才会猜到他想做什么。送出宫也好,孤王也算少辜负一位女子。”
“王上心慈。”钟离渊又行了个礼,“臣告退。”
“去吧。”望着钟离渊离去的背影,段光夷目光悠远,眸子里是深不可测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