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丸]贵公子妻氏》一会儿

74、远方的信

　　金乌山正阳方向，山底有一汪清泉，日出光影斑驳，石头干燥温暖，青苔翠绿清香。

　　一个身影久久伫立在清泉傍边，像是时间未曾流动。

　　有玄色的光落至地上，显形为丰满妖娆的神女。

　　清泉旁边的瑶姬神女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不禁一笑，“金乌女神，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同住一座山，偶尔拜访才是常态？”金乌女神环顾四周，“每日呆在这一隅，不会觉得烦闷吗？”

　　“任何地方对我而言都一样。”

　　“听说你取了明河之水灌入郦尤山中，帮助郦尤恢复了复生记忆？”

　　“郦尤曾经救过我儿性命，算是还她恩情。既然你来了，我有一件事要问你。”瑶姬神女转过身，神色带着几分严肃。“炎帝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应该知道青鸟在追杀郦尤，原因就是怀疑郦尤杀害了炎帝。你作为女儿难道就没想过帮的是杀父仇人吗？”

　　“炎帝和郦尤的恩怨是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

　　“你们父女之间当真无情。”

　　“这难道不是事实？”

　　“对于你而言，这世上唯一重要的人在鬼界吧？！明明是大逆不道的行为，炎帝却放任而为，不得不说他是一位让人琢磨不透的人物。”

　　瑶姬神女沉思一瞬，轻叹。“父亲，本身乖僻任性，他能看穿万物 ，包括‘心’，又怎会不懂感情。”

　　金乌女神闻言沉默。没有人会觉得炎帝是一个有感情的神，但是瑶姬神女对自己的父亲却做下如此定义。

　　“用尽剩余神力，换郦尤再次复生，这便是炎帝死因。”

　　让郦尤死掉，又用生命的代价换郦尤活，这便是任性的炎帝。

　　然而为什么害死郦尤，又让郦尤复活？这大概只因为，炎帝希望郦尤是因为他复活，因为他开始新的生命。

　　只可惜郦尤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再次复活的原因。而炎帝，大概也没想过要让郦尤知道，因为他是一个极其骄傲的神之领袖。

　　金乌女神说完秘密便飞走了。瑶姬神女站在安静柔和的阳光下，再次陷入沉思。

　　她想起了地底的世界，那里从来不见阳光，夹着烟雨的阴沉天空是鬼族感到最舒服的天气。

　　一别多年，永无再见。
　　你是否有稍微想起曾经的时光？
　　我将戈兰河游了个遍还是不见你魂魄。
　　死去的鬼族真是去了那里？

　　***
　　郦尤已经很多年没离开扶桑了，这一天，她写了几封信让纵灵马送往西方。

　　首先是郦尤山。郦尤山在花神苏醒的那一天开始，山上的植物长得越来越好，种类越来越多，远远望去山体像披着织锦，色彩缤纷。就连那青黑可怕的龙鳞之墙也绽满艳丽鲜红的花朵，看着像梦幻的圣地。

　　海和棠没了担忧之事，听青榆的吩咐在山中修炼，突地见着纵灵马落在山中，管他什么修炼，两个婢女立即显形奔了过去。

　　小竹子正在山底下黄帝墓处打怪习武，运气好的时候能和战神刑天的神灵过招。他要比两个小婢女用功得多，什么事儿都不能惊扰到他。

　　“小公子，小姐给你送信了。”两个婢女乘着纵灵马突然闯入。

　　小竹子停下战斗，退身到空中，冷淡的看一眼两个小侍女，哼一声，转头不理。

　　“小公子？”两个婢女不解其意。手中的信不知要不要递过去。

　　大概过了几秒钟，一直未动的小竹子突然转过头，类似不耐烦的伸出手，“给我啊！”

　　婢女赶紧双手奉上。

　　“哼，有丈夫没弟弟的人，虚情假意写什么信？”

　　纵灵马去了郦尤山后又上天界，伶伦接着信封，只见上写黄帝亲启，便转身进了身后宫殿。多多傩正在宫殿上方建阁楼，看见纵灵马立即停下了手边工作，想着是不是妖神大人回来了。

　　纵灵马又到了鬼王朝宫殿。

　　席扉本在上朝中，突然纵灵马不顾守卫拦住直接上殿。

　　“纵灵马！”

　　“鬼后的坐骑。”

　　“直接穿过了守卫的身体，不愧是能到六界任何角落的神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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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扉拿到信封后立即打开看起来，磬阑轻声示意众臣退朝。

　　信上说了很多事，事无巨细。

　　看来她过得很好。席扉的心中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信中郦尤提到已经学会了扶桑的所有字，席扉不禁想起了曾经进出书殿的身影。终于学会了，定然是那个人一个字一个字教她的。可是华夏族的字那人怕是没办法。

　　席扉立即下令，让鬼王朝最有才能的学士前往扶桑。

　　夜晚的时候席扉一个人独步到书殿。

　　书阁有着数千年历史。

　　席扉走在那些精装的浩瀚书籍中，想象着她曾经走过的地方，还有当时所有的心情。

　　打理书籍的老学士突地见着鬼帝，连忙放下手中书简，跪下行礼。“陛下，未能远迎，有失礼数。”

　　老人的声音在诺大的书殿中回荡，冥界的夜晚越发清寒孤寂。

　　席扉随意抬了抬手，“老学士请起！不比上朝，无需多礼。”

　　老人慢悠悠站起身。

　　“老学士，你管理书殿多少年了？”

　　“陛下，比先帝上任还要早。”

　　“是吗？毕生时间都消耗在这里。”

　　“老臣很喜欢这个地方。老臣性子懦弱，不爱争抢，这鬼王朝宫殿多少腥风血雨，老臣躲在这里面不沾半点。”

　　“老学士倒是个坦白人。”

　　“陛下，老臣已然年迈，说话倒是大胆些了。更何况如今陛下治国，鬼王朝稳健，往事如烟雨，只作史册尘封此地，常人只怕早已忘记，又有何忌讳？”

　　席扉一笑，不责怪也不言语。正打开一本草叶集。站立一边静默不言的老人突然道，“陛下，此书先帝也曾看过。”

　　席扉动作一顿。“先帝也常出入此地？”

　　“先帝自少年起便喜欢这个地方。”

　　“他都看一些什么书？”

　　“治国之策。”

　　“大胆，你敢欺骗朕。”

　　老人不解年轻的帝王为何突然责备，连忙跪下。“事实如此，老臣不敢乱言。”

　　“先帝若真有能力，又怎会让外戚干权，受内人挟持，做傀儡皇帝，最终还听信谗言，让我母后……”年轻的帝王额上青筋暴起，老人突然明白，帝王埋怨先帝。

　　“陛下，先帝最大的不足之处，便是没有支持他的力量，在鬼王朝的多方势力暗流下，他如同暴风雨中的扁舟，有心而无力啊。”

　　席扉无言，对于先帝的记忆，从成年开始，从席扉有能力站在朝堂开始。坐在王座上的病弱面孔，只一双眼睛漆黑有神，让人不敢直视。从未见过一丝笑容，淡漠的目光扫过年轻的子女，眼中无丝毫涟漪，然后落在席扉的肩背上，开口道，“你就是席扉？既然已经长大，便为王国效一份力，此次镇压南方，你跟随乌彮将军去，做前锋。”

　　席扉早已习惯战斗，但是他的父王好舍得，一见面便将他丢去最危险的南方。

　　“陛下，你可记得南方一战？乌彮将军骁勇善战，身上刀痕无数，常年不在帝都，但是将军是先帝最信任也是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南方一战，乌彮将军接到的帝命，不是打赢战争，而是保护好一同前去的王子，并且辅佐王子掌控兵力。”

　　大殿陷入静默。鬼王朝帝王席扉被突然的内情击中。

　　当年的南方一战，席扉差点死在战场上，正是有乌彮才活下来。战争胜利，负伤而归，先帝奖赏众将士，对待席扉没有丝毫特别，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后来席扉出入战场的次数越来越多，追随他的人越来越多。先帝驾崩之前，乌彮将军像是一早得到消息，将席扉单独叫到账前密谈。

　　乌彮：“席扉殿下，如今陛下病危，正是你我攻入帝都取代王权的好时机。”

　　席扉：“你要让我造反？”

　　乌彮：“造反？你觉得你是要从哪里夺回王权？”

　　席扉一笑，第一次露出自己的野心：“即便你不说我也正有此意。”

　　乌彮将军一听，笑得开怀：“好小子！大胆去做，自有我为你开路。”

　　那一场叛乱和反叛乱，席扉设计了一场戏码，实现计谋的关键之人便是乌彮，乌彮即便知道自己有可能会死还是干脆地接受了命令，听得席扉的决定之时反而笑了笑。

　　乌彮应计进入宫殿又带着重伤和飞马国玺回到举兵入宫接应他的席扉身前，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将国玺递上，“席扉陛下，请记住，此国玺是陛下交给你的，陛下已死，未留给王后遗诏，死无对证。”

　　国玺之中留有秘术，藏着先帝口令——传位给席扉殿下。

　　当时席扉以为是乌彮将先帝杀死，逼迫先帝说出传位给他的话，也算是身为儿子的他杀死了自己父亲。

　　“那场举兵入都的造反，难道是先帝的意思？传位给我是先帝一早的决定？”

　　乌彮将军在交上国玺后就死掉了，事情的原委已无从证实。

　　那位没有任何亲情可言的父王，居然藏得这么深，策划了这么多的事情！？

　　“先帝为这个国家舍弃了太多。”老人叹息着，十分伤感。指着某处的书籍道，“陛下，那些书是先帝最爱看的，也许读那些书您可以更加了解先帝。老臣先行告退，陛下有任何吩咐外面时刻有人待命。”

　　老人说完话便安静离开了。

　　那些书依然不是什么治国之策。种花植草、逗鸟弄兽、笙箫乐器、诗词歌赋……在一本神族人物传记中，留下的字迹颇多。

　　一张纸屑突然从书页中掉了下来。

　　汝变成蝴蝶飞走了，从淤泥之中，从枷锁之下。
　　朕不后悔。
　　朕愿用余生悲凉换再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