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跌宕起伏(1) ...
-
我又重新过上了上班族的生活,朝九晚五,坐公交,挤地铁,逛超市,买菜做饭,收拾房间,养花养草,简直是温良恭俭从的典范。
上班之前我还小小期待了一下,基于我每次换一个环境就会立下重新做人的誓言,我下定决心以后多加班少睡觉。
结果我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影响我对周公忠贞不渝的感情。
不过上班真的首件抽掉你对生活的热情的事件,除非那天发工资。
而我距离下一次发工资还有整整28天。也就是说我领完工资才过去两天。
我的到来,也算为这个小规模的公司增加了一注新鲜血液,这使得前台的接待小妹于洋洋有了新的八卦对象。
比如她在茶水间给我一惊一乍地普及了我们公司的女神其实是个拉拉,她的女朋友也是个高颜值女神,全球变暖,地球磁场被破坏,同性相吸,异性相斥,这加剧了男女不平衡问题,使得越来越多的男同志产生,甚至有人提出了“共享女友”。
比如行政部那个留着BOB头的看起来年龄很小的姑娘其实32岁了,连二胎事业都完成了,她之所以看着小是因为她的脸是照着林依晨微调的,不显年纪。
比如教写作的那个外教研究过全球280种撩妹语言,上课一本正经,下课衣冠禽兽,如果他说你很迷人潜台词其实是我可以睡你吗?
我就听听,满足一下她的倾诉欲,不敢发表言论,更不想通过交换秘密来被迫进入一段亲密的关系。
我一直坚信,不要随便把同事发展成朋友,这样可以避免很多麻烦的。
不过还好,我的学生们是足够可爱的,他们喜欢听我讲国外见闻,喜欢听我讲三毛,也喜欢我熬夜做的PPT,虽然我一分析他们的考试卷他们就愁眉苦脸,不过这至少也是个好的开头。
自从我被陆然的消息刺激后,我是想找人一起大吃一顿的,没想到陈要已经在半个月里连续3次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吃饭我请客”这样的好事了,多么地铁骨铮铮。不过如果我再多请几次没准他就同意了,可惜这几天他都没有回我微信。
至于肖闵,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宝宝的预产期是明年三月份,宠妻狂魔郑重已经让她辞职在家待产了。至于为什么辞职呢,因为肖闵在会计师事务所就职,日常就是飞来飞去飞来飞去飞来飞去,这以前非常影响她和郑重的夜生活,导致欲求不满的郑重多次申诉,肖闵也觉得做这份工作压力大,脱发严重,现在两人觉得奶粉钱也挣得差不多了,肖闵就趁生孩子休息两年,以后去企业当会计。
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都能听到普通话,菜市场平均去五次能听到一次吵架声,不想做饭了下楼就能吃到一碗浓郁滑爽的煮粉条。闹哄哄的人间,久违的世界。
如果没有我妈的摔倒事件,可能这一年会顺利过完。
起因是这样的,11月11日,我生日。
我妈以前也不太记得我生日,可能日子过着过着就发现这一天过去了。但是近年来这个日子被赋予隆重的商业意义,无论是实体店还是各大网络渠道,都在见缝插针地提醒你这个日子的到来。毕竟我妈生我也没有下个蛋那么轻松,也是哭天抢地痛过来的,所以她决定替我庆祝来彰显她深厚的母爱。
虽然我一度怀疑她可能是想来提醒我离30岁又近了一步而离成家立业又远了一步这个悲伤的事实,继而说服我跟某个同事的儿子亲戚的亲戚相亲。我记得有个脑筋急转弯问得是小仙女老了是什么?答案不是老仙女而是媒婆。言之有理的样子。
不过我的揣测胎死腹中,因为我妈坚持要按网络教材做生日蛋糕,我努力劝服她有这个心就好了不要身体力行,毕竟我妈做出来的蛋糕就算吃不死人也要你半条命的。
结果是她蛋糕没做成,反倒在厨房门口摔倒了,骨折了。看,一个平时不进厨房的人得到了厨房不善良的欢迎方式。
后来我的生日自然就在医院度过了。我妈在病床上疼得哇哇直叫。并充分领会到了“我的生日就是她的受难日”。
伤筋动骨一百天。
我妈做完手术得留院观察,刘叔叔请假照顾她,我每天下午下班给她送点吃的。
某个傍晚,喂我妈喝完粥,我拿着保温桶,准备去洗手间冲洗一下。
我恍恍惚惚走在过道上,你猜我看到了谁,陈要和老陈,他扶着老陈从洗手间出来。
意外啊意外。
我赶紧过去问候老陈,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格外孱弱,数条皱纹切在他那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的脸颊。当年那个威风凛凛的政教处主任,就连上个月见到状况还不错的老陈,我都快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
“老师你怎么了?”我颠颠地扶住他的右手,和陈要一右一左,我跟他们的步调走。
“没事没事,小病。”老陈笑着说。
怎么可能是小病?我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根据墨菲定律,通常我这种不好的预感都会成为真的。我的心里有一只手胡乱地赶着那些不妙的想法。
“哦,老陈吃了没?”我假装淡定,知道问老陈问不出来什么的,不如找机会拷问陈要。
“吃过了。邱央丫头,你怎么来这呢?”老陈笑着问我,脸色惨白。硬撑。和陈要很像。
“我妈摔了一跤,骨折了,住院呢!”我回答。
“阿姨没事吧?”陈要问。
“没有大碍,动过手术了。”
老陈的病房有三个人,老陈在中间,隔壁各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电视在放着一部穿越剧,遥控器在小年轻手上,我准备等他睡着了就把遥控器偷过来放老陈最爱看的《西游记》。
我们把老陈放在床上躺着,我拉了拉陈要毛衫的帽子,“我们去给老陈打点开水吧。”电视剧里一般都用这个理由支开人的。
“窗户那里有饮水机。”陈要提醒我。
果然电视剧的套路实施是有风险的,比如电视剧里经常有男主角会捏一下女主角的鼻子夸一句你真可爱,我记得我小学班上有个男生每天和我们一块追剧有一天他就冲一个女生实施了这个套路,然后捏出了一手的鼻涕——女生感冒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能死搬硬套,要因地制宜,灵活运用战术。
“那我们去看看护士吧,我看到今天值班的护士特别美。”我继续编。
“是吗是吗?我去瞧瞧。”隔壁床的小年轻从床上爬起来了,穿个拖鞋扶着墙一瘸一拐走了出去,听说他是打球伤了脚。
我本来以为是篮球或者足球的,后来才知道是是乒乓球,据说美女的一个球滚到了他的脚边他为了避免踩到,愣是想象自己有乾坤大挪移,只不过两只脚移的方向不一致,就严重蹩脚了。
我趁机眼疾手快继承了他的遥控器,把台换了一遍也没有《西游记》,于是我把遥控器交给了老陈,叫他妥善保存。没想到他却看似了《非诚勿扰》,我的天,原来孟非不只是中老年妇女之友。
我看老陈看得入迷,拉起坐在床边的陈要,“哎呀我的保温桶还没有洗,再不洗就结痂了,到时候就洗不掉了,你陪我去洗吧”。
陈要看了我一眼,跟我出了门。
我找了个长凳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陈要。
夜晚的医院,行人来往,面色沉沉,仿佛提前得知了五角大楼要被炸掉却又为能为力一般。不,他们也许并不关心五角大楼。他们要失去的,也许是全世界。
陈要很安静,安静得不像本人,下巴一圈青色尽显,眼窝凹陷,与之前的他,我是说那个意气风发的别人家孩子,判若两人。
“老陈到底怎么了?”我焦急地问。
“胃癌,晚期了。”陈要垂着眼皮,低声说。
我认识他很多年,见过他各种表情,快乐的,狡黠的,得意的,阴险的,悲伤的……但没有一种是这样的,这样的无能为力。
“多久了?”我掩面,不让泪水横流。
“三年前动了手术,一直养着,这次又复发了,癌细胞扩散了。医生说让我做好最坏的准备。”
“上次给老陈过生日老陈的状态是不是强撑的?”我当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啊,前一天,就是肖闵婚礼那天我还带他上医院了呢!自打之前他听说我们要给他办生日会,就做各种准备,都想要去染头发了。这个倔老头。”陈要苦笑。
“那你呢?你不倔吗?这么久了你一点风声都没告诉我,是朋友做的吗?”
对于我的质问,他没有回答,双手掩面。
是啊,告诉我又有什么用。他最难熬的时候,我不在身边。要说做朋友不够合格,我才最应该被拎出来批斗,结果我还倒打一耙。
“本来最近挺稳定的,昨天我和他吵架了,结果直接把他气进了医院,医生说他状况很不好。”陈要的语气仿佛一根拖泥带水的细绳子,不堪负重得几乎要断掉。
如果我是个小女孩,我肯定会责备他,骂他,可我见过太多生离死别,见过太多负累生活的人,所以此刻,我只想借他一个肩膀。
“你是不是很久没睡觉了?”我看着他青黑的眼圈,还有疲惫的眼睛。
“嘘!邱央,让我靠一会。”他说完靠在我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不一会呼吸均匀,我一动也不敢动,怕惊醒了他。
我一直以为我足够了解他,花花少年,聪明,不安分,原来他只是展示给我看他想展示的一面。
我总跟他分享我的难过,而他却把最快乐的样子呈现给我。
我想十几岁的时候,我们邻桌而坐,晃晃荡荡地学习,十分地不认真,和班里其他学生相比,我们的状态,怎么说呢?就像你离斑马线还有一段距离,但是绿灯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大家都在撒丫子向前冲,我们两个索性放慢脚步等下一批绿灯了。我掩护他玩手机,看玄幻小说,他掩护我看闲书,对陆然犯花痴,那时候我们最大的烦恼就是老陈眼神太犀利,批评太严厉,抓小动作太麻利。那样的年纪,都没有预料到几年后的我们,会在医院里因为太害怕失去这个人而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