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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唐琛 ...

  •   说完饥民围困之事背后种种,师徒两个又分析起朝堂局势来。林如海本是仁泰帝心腹,若是太子顺利继位,仁泰帝百年之后,林如海自当继续为太子效力。

      只册封太子不久,皇后便因侍奉仁泰帝积劳成疾,一病没了。几位皇子自然是一般守孝二十七个月,合该在今年出孝期。原本除服之后再有五月,才是元后三周年冥祭。

      大皇子忠信郡王,五皇子忠勇郡王,六皇子忠信郡王皆各自在府邸隆重祭奠了元后,只东宫不知怎么草草祭奠了事。这便也罢了,偏偏那日东宫不但祭奠极为敷衍,当晚太子还临幸了一个宫女。其实便是孝期里头,皇家亦不会当真严苛到禁人事,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知这事哪个多嘴的传到了仁泰帝耳朵里头。

      元后是侍奉仁泰帝染恙死的,元后死后,仁泰帝便时常惦念元后的好,太子在元后冥祭当日临幸宫女的事在“信、勇、顺”三王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太子行事不堪。仁泰帝一恼,今年祭天的差事交给了忠信王,南巡的差事交给了忠顺王。忠顺王的得力太监病了,忠勇王将自己最得力的夏守忠给了忠顺,竟是一出兄友弟恭的好戏,仁泰帝看了,越发觉得太子不够稳重,便下了今年由大皇子代表自己祭天的口谕。

      也因着宫里这些事,甄贵妃自以为来了机会,传递消息给甄应嘉,让他备些银钱以后只怕能用上。甄应嘉得了消息,许是听了门生献计,才有冷子旺到扬州买通地痞,放出假消息,鼓动饥民大闹之事。

      厘清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林如海叹道:“果然是凶险不过帝王家了,怎么我只听了一耳朵,便觉‘信、勇、顺’三王仿佛约好了一般。”

      莫修接口道:“谁说不是呢。只怕‘信、勇、顺’三王在这件事上联了手,忠信王便以为忠勇、忠顺二人是和他一条船的,也是因此才敢构陷老师,以为忠顺必是配合的。”莫修冷笑一声接着说:“如此天真又自以为是,便莫要肖想那至高之位了,否则日后怕是不知怎么死!”神色间,颇有对忠信王志大才疏的不屑。

      林如海听了这话,修长的手指在书桌上轻叩一下道:“帝王之家,动辄你死我亡,说到底是紫禁城里的家事。璞泽你远行归来,又来说了半日的话,只怕累了,你且先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莫修听了,起身告辞。

      是夜,林如海在床上辗转难眠。今世和前世一般朝堂暗流涌动,只前世自己亦是亲将贾敏的灵枢送回苏州,回城可并没有遇到饥民围困之事,今世怎会这件事和前世大相径庭了?

      在床上翻了几个身,林如海忽觉脑中灵光一闪,心道:是了,必是如此。原来,前世贾敏过身,林如海疲于应付,又送走黛玉,遣散门生,自没有开办善堂的打算,更没有在入秋采买糙米,甄应嘉便是要使坏,也不会在这个上头打主意了。而今世,自己一边置办贾敏的丧事,还一边置办开善堂所用物资,再有人谣传自己要施粥,自是有人信了。

      施粥本不是大事,林如海本就不重黄白之物,重生一世,越发豁达,自不会心疼这些施舍。只因自己采购粮米,便被人摆了一道,可见甄应嘉当真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人总对自己虎视眈眈,林如海虽然不惧,却也觉不爽利,终究要想个办法绝了后患才好。

      又在床上辗转半日,林如海才渐渐睡去。

      这一夜林如海睡得并不安稳,忽而梦见黛玉病逝潇湘馆,忽而梦见金戈铁马杀入紫禁城,天下大乱。林家祠堂先是被乱军征用,后又在祠堂里一场短兵交接,两股乱军在林家祠堂打起仗来,祠堂被打成废墟,林家列祖列宗牌位皆被打落在地,碎成木屑,林家嫡支非但没有留下一点子血脉,连祖宗牌位都保不住,竟是烟消云散得彻底。在梦魇里挣扎好半日,林如海才醒来,只觉满流了一身的汗,越发坚定了此生要护住黛玉,传承林家的心。

      次日醒来,林如海用完早膳之后照例过问了一家庶务。

      粥棚那边的事,除了刚开始几日林家人口有限忙不过来而外,几日后理出头绪来,便诸事顺遂,并不需要太多人手了。张嬷嬷和林福得了林如海交代,细细择出本分勤谨的饥民,分配了差事,也令他们领一分工钱补贴家用,待得开春农忙时节,粥棚撤了,这些人依旧回家种地。这些人家本就家道艰难,冬日又农闲在家,得了差事的,自是万分珍视这个机会,生怕自己落了不是差事被别人顶了去,因而在粥棚帮忙的饥民都十分本分用心。因而张嬷嬷调度起这些人来,亦是十分顺手。取水的劈柴的,做粥的分发的各自安排好,各人各司其职,林家只派一个管事去粥棚,就能调度得诸事妥帖。

      领取粥饭的人鱼龙混杂,其中顾然有当真潦倒的乞丐、游民等,亦有家中贫寒的本地百姓。这些人中不乏好吃懒做者,虽然刚开始施粥那日承诺了宁愿出力,当真要出力时候又惯会偷奸躲懒,林福和张嬷嬷不动声色的观察数日,理顺诸事之后便不用这些人了。如今这些人看见勤劳本分的得了差事还能拿工钱,心下好生后悔。只这些人再找着林福想讨一份事做,却是不能了。

      按说林家人口少,除开门生、下人不过林如海父女两个主子,厘清施粥一时后该当十分松快才是。然而林如海这些时日却依旧繁忙不堪,除了亲自教导黛玉功课外,还在四处打听名医,说要给黛玉调理身子;又说要给黛玉请先生,还传出要请骑射师父的话来。

      原来,林如海自重生后,就是料理贾敏的丧事,丢不开手。好容易送殡回来,又遇上饥民围车的事。然而重生当日,林如海就想好了,前世自己寿年有限,黛玉更是花季夭亡,自己父女两个,第一门要紧的便是调理好身子,才有日后可期。至于骑射师父,林如海不仅是为自己请的,亦要让黛玉也学些武艺傍身。

      数年之后便要天下大乱,那时候兵荒马乱,刀剑无眼,管他侯门千金、闺阁女流,刀光剑影中谁还怜香惜玉?自己不求黛玉飞檐走壁、武艺高强,但求玉儿身强体健,若是不得已远走避祸,身子扛得住颠沛之艰,受得住流离之苦,不至一遇到风餐露宿或是赶急了路就在途中病倒。

      但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寻常武师中不乏沽名钓誉之辈,林家书香传家,如今招募武师,更怕有人欺他们不懂武道,上门招摇撞骗,因而寻武师一事,林如海自是十分仔细,也并不急切。

      又过了数日,便临近元宵。因主母新丧,林家今年的元宵自是一切从简。这日雪霁初晴,屋檐上本就不厚的冰凌融化,冰水滴滴答答滴下来,仿佛宣告着春日将近。

      林如海捧着手炉看着窗外融雪场景,心底却莫名比往日轻松了一些,仿佛数年后自己和爱女皆要病故,天下即将大乱的阴霾也随着残冬的冰棱一起融化了。自重生以来,林如海没有一日不是殚精竭虑的为将来筹谋,心境郁结,从没有一刻懈怠舒心,今日这心底这分不由自主的舒畅虽只微弱一丝,却让林如海自觉奇怪。

      正自胡乱猜想,林福来回话说莫先生的好友唐琛来了,说要拜见老爷呢。林如海早听莫修说过唐琛其人,是莫修投到林如海门下之前的旧识,听说其饱读诗书,尤其算数一道极为精通。林如海下定决心要为将来退步抽身留余地,吩咐莫修若是有什么人才当真人品好的尽管荐来。

      莫修北上办事回来,就说途经平安州时候说通了一个旧识,来年开春便南下投到林府,不想还未出元宵,唐先生倒先到了。林如海一面吩咐先将唐琛引到客厅看茶,一面换了衣裳出来见客。

      到了客厅门口,林如海听莫修正在和人说话:“我还以为博瑜要过了元宵才来,不想今儿便先到了,不是说你要开春再南下么?”

      一个男子声音叹了一口气道:“既是璞泽兄荐的府上,自是好的。如此,我不若早些来了,做出一番事业,自有道理。不然白留在家里让人陷害,我唐琛虽然贱命一条,却不能白折在无耻匪类手里。”听那男子语气,颇多悲愤,像是被人冤枉远走避祸的。

      林如海只听了这么两句,便轻咳一声。莫修站起来道:“先生来了,我前儿跟先生荐的唐先生到了。”唐琛听闻林如海到了,也忙跟莫修一起站起来,林如海抬脚入内,果然莫修身旁站着一个弱冠年纪的男子,倒是一副极好相貌。

      唐琛只比莫修小一二岁,生得白净斯文,儒雅飘逸,若是手持羽扇,只怕风度翩然,俨然一段风流儒将态度。只细看唐琛装束,只见他身着靛青布衫,衣料普通,已经洗得发白了,还坠着补丁,实在有些落魄。腰间悬一白玉平安福,虽不是极品成色,却油润有泽,像是有年头的老物件儿了,唐琛浑身上下,估计也就这一块玉佩最值钱了。便是这身十分落魄的装扮,唐琛穿着却丝毫不见唯诺,反有一段令人不敢轻视的态度。

      唐琛和莫修平辈论交,向林如海行长辈礼,林如海连称自己不过虚长几岁,实不敢以长辈自居,又命林福为唐琛收拾了屋子,就在莫修隔壁,方便相互照应,一面和唐琛喝茶说话,私底下命林福准备料子给唐琛裁衣裳,却命林福莫要声张,自是不露资助之意,全了唐琛的面子。

      唐琛虽然颇为落魄,但说起话来就显见识不凡了。和林如海侃侃对答,落落大方,风度翩然,旁征博引,令人觉其胸中万壑,竟是无穷无涯。

      初见唐琛,林如海便胸中一震,只觉有些萦绕胸中已久的困惑呼之欲出了,如今和唐琛一番深谈下来,林如海猛然一震,他虽一贯稳重,却也忍不住手上微颤,茶碗中荡起一圈圈涟漪,林如海胸中思绪也如茶碗中的水波一层层荡开来:怪道自己一直觉得莫修似乎身份神秘,像个大人物,若自己所猜不错,数年之后天下大乱,莫修可不正是叱咤风云的一方霸主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唐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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