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残魂之引（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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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坤仪看着焚寂，就像是看见过年长辈硬塞的红包。她越看越是开心，嘴几乎要咧到耳朵根。
百里屠苏不太明白乐坤仪的乐点在哪，缓缓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乐坤仪一边努力地板起脸，一边尽职尽责地解释道：“你知道吗，据说焚寂和煌灭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剑，自从它们被邪恶的伏羲老爷拆散，被迫分隔两地，每年只有一次见面的机会，现在它们终于有了相遇的机会……”
紫胤真人闭了闭眼：“这个故事好生熟悉。”
乐坤仪带着杠精一样的表情追问：“我之前有和你讲过吗？讲过吗讲过吗？”
也许是乐坤仪拿着焚寂的表情过于舒适，紫胤真人冷不丁地抬起他薄薄的眼皮，慢条斯理地回忆道：“依稀记得是七夕时节讲的故事，那会儿你正带着陵越和屠苏在葡萄架子下面祈祷发财。”
风晴雪：“哇——哦。”
乐坤仪立刻想起来百里屠苏把祈祷用的喜蛛，连着它辛辛苦苦织了一下午的网捉起来放到她头上的难忘旧事，那种汗毛都要竖起来的战栗感是用尽天墉城所有的存水都洗不干净的。她只微微梗了一下，立刻硬起脖子回击道：“也不指望这两个小孩子学些女红赚钱补贴家用，毕竟师父熟练缝补也有了百年之久，连徒弟的剑袋破了都不知道怎么收拾。”
四双眼睛瞬间在焚寂上来回扫荡。
百里屠苏看惯了自己灰扑扑的，连缠住布袋的红绳都磨出毛边的裹剑布，倒没觉得不妥：“怎么？”
乐坤仪一把将焚寂扔给紫胤真人：“这可是上古名剑！知道吗？再穷也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紫胤真人立刻承诺天墉城财务宽裕的时候给焚寂换个配的上它威名的剑袋，他实在是被那几块泛着黄的破布上传来的酸臭味儿熏得快不行了。
百里屠苏张了张嘴，还是默默地将绳子解了，将布一掀，露出同样散发着诡异味道的剑鞘。
乐坤仪眉头一皱，很无情地说：“你把剑鞘拔了，拿后面洗洗。我要是焚寂，我也天天生气，你好歹照顾一下危险物品的生活品质好不好？”
焚寂欣慰地亮起粉红色的光，在紫胤真人手上一闪一闪的。
乐坤仪指指点点：“你看看你看看！看它多喜欢我！”
焚寂很给面子地一通狂闪。
百里屠苏心虚地拔了剑鞘，久入鲍鱼之肆的他不信这个邪，趁转身放在床头柜上的时间低头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呕！！！”
风晴雪默默离他远点：“苏苏……”
紫胤真人双手捧着焚寂，很敬畏地把它往乐坤仪那边一递。
这个交接仪式不可谓不神圣，双方都很严肃地，带着庄严的表情，屏息静气地完成了这短暂的动作。乐坤仪接了焚寂，就用立刻手指在地上草草召唤出一个黑洞，毫不留恋地将焚寂扔了进去。她对百里屠苏道：“我先去洗个手，过会儿再从头教育你什么叫做健康生活。”
百里屠苏：“……”
紫胤真人眼睁睁地看着焚寂拼命地闪着光，在那个一看就长得很不走心的黑洞中越坠越远。
这把剑在短时间内该是不会再见天日了，省下一笔巨款，上苍垂怜！
也不知皇城中的供奉是否会按时发放……早知便不来此受罪了，他有些后悔地想。
乐坤仪很快就回来了，还顺手捎上了装着韩休宁魂魄的瓶子。韩休宁的魂魄看样子接受了很好的治疗，那团光点亮了许多，在瓶子里面安安静静的闪烁浮沉，间或发出一声难以识别的痛苦呜咽，声音细弱，如同刚出生的奶猫一般，与她平日的强势大相径庭。这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岁月静好和……安详。
百里屠苏激动又伤怀地小心捧过瓶子，顺便堵上了耳朵。他百感交集，一时无措，整张脸呈现出一种莫名的呆滞感。
乐坤仪使劲扒他的手：“听我讲话！”
百里屠苏力气大得很，乐坤仪不光没挪动他的手，整个人差点因为惯性摔倒地上去。
紫胤真人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乐坤仪悻悻地坐在风晴雪边上，一齐尴尬地看着母子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
百里屠苏握着那瓶子握了好一会儿，久到乐坤仪都要觉得那瓶子都要被他捂化了的时候，百里屠苏突然开口道：“我想回去。”
原本弱柳扶风般倚靠在女仆小姐姐肩膀上的乐坤仪“刷”地挺直了腰：“你认真的？”
“真是胡闹！”紫胤真人原本严肃的面容更加苦大仇深了——他眉头的川字深到可以同时夹死一个排的苍蝇。
百里屠苏抿了抿他色泽鲜艳得过分，反而显得病态的双唇，很明显知道自己的决定任性得不合时宜。
青玉坛那场闹剧还没落幕，师尊和晴雪的伤，还有在暗处意态不明的幽都，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难解的线团。处在风暴中心的他没有快刀斩乱麻的权利，只能以沉默表达着坚持。
乐坤仪看出紫胤真人很想口吐芬芳素质十八连，但由于见过的世面太少，一个脏字骂不出来，只能颤抖着嘴唇又道：“真是胡闹——”
风晴雪盯着韩休宁的魂魄瓶子看，这团魂魄已经很虚弱了，即使违反天道强行将它放入人体，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很好。
但是多拖一天，魂魄的能量也会多消耗一些，即使青玉坛鼎力相助，能修补的又能是多少呢？
大家的脸上都显现出同样的纠结。
乐坤仪脸色很是不好看，她收敛了微笑的模样吗，显得眼下的青色更加的深沉了。“正值多事之秋，二轮试药的结果还需要再等等。”
“那我还要等多久呢？”百里屠苏被她问得有些局促，但他还是握了握手，哑着嗓子道，“等的过程中会不会再出意外？”
他抿了抿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各位对屠苏拳拳爱护之心，真是无以为报——”
“那也得等到结果出来，这个没得商量，”乐坤仪抓了抓头发，很烦躁地说，“我们已经尽快了，你要是着急，三轮咱们就算了。即使是同一炉丹药，也有优劣之分，引人还阳是大事，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的。”
百里屠苏深吸一口气，还要争取，紫胤真人突然声嘶力竭地咳嗽起来。百里屠苏急忙要去给他顺气，紫胤真人勉力摆了摆手，自己强撑着调息。
乐坤仪神情凝重地看着百里屠苏手里的那个瓶子，心下却在想着紫胤真人不太乐观的伤势。厉玄和医生们都来过好几次，伤看了药也吃了，就是不怎么见起色。也许是沉疴痼疾难以治愈，遇到严重的伤势便发作得更加厉害，更有可能的是，他依旧怀疑着自己，怀疑着青玉坛的一切，这才迟迟不愿回返天墉城，借天下至清之气疗愈伤口。
想到此处，乐坤仪蓦地收敛了神情，非常宽容地笑着说：“你既然有这样的主见，我也不好过分干涉，你这便可离去，来去时注意安全，顺机缘行事。”
她皱着眉头，略显忧虑地道：“我去催着进度，便不做陪了。若是赶巧，将结果飞鸽传书给你也来得及。”
百里屠苏：“如此……便多谢您了。”
她的眼睛在百里屠苏腰间逡巡了几圈，面上全是一副为琐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样子，草草地再和他们寒暄了几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她离开之后不久，就有幽冥侍者为百里屠苏送来疗养院到青玉坛的路线图。那侍者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性格却是极为绵软，他再三劝说百里屠苏留下稍待，因为扶玉真人“永不出错”。
百里屠苏迟疑地看着他。
幽冥侍者很不好意思地将他拖出来的舌头卷起来放进嘴里：“地府确有还阳的人，这几日也有几个。看公子气度不凡，谅必家中有权有势，是视金钱为粪土的簪缨世家。但这死人复生地府机会，可也就这一次。”
“您倒别嫌我多话，先前有位大官儿的老娘才断气，魂儿都没被阴差勾走呢，儿子就匆匆忙忙给她服下那丹药，半句话都没照说明书上的做，结果第二天一早，那老太太连个尸首都没剩下，死得透透儿的了，连个名姓都没在生死簿上留。哎，说来也算幸运，这个官儿带着兵马医闹的时候，我们崔判官正好去阳间述职，正巧碰上了那个卖药的弟子，救了他一条小命……”
百里屠苏点头：“多谢，我记下了。”
侍者看着百里屠苏远去的背影摇摇头：“……嗨，又一个不听劝的。”
乐坤仪懒洋洋地飞到了青玉坛下层，找到欧阳少恭的时候，发现他仰面靠在榻上，用一只手懒洋洋的弹琴。
琴声很哑，黯淡得和不见天日的下层地界相得益彰。
因为一只黑猫蹲在琴上方，正懒洋洋地舔毛。
乐坤仪苍蝇搓手：“我搞到焚寂了！”
欧阳少恭：？？！
这个好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了，欧阳少恭惊得整个身体向上悬空起来，不可置信般地露出怔忪地表情来。他长长的睫毛无规律地颤动着，犹如蝶翼一般动人。
“当真如此？”
乐坤仪立刻点头，诚挚地邀请欧阳少恭在棉被里共同观赏夜光焚寂。
观赏大会如火如荼地进行之时，百里屠苏终于找到了被文件的海洋无情淹没的厉玄。厉玄看着百里屠苏被山风吹的红通通的眼和鼻头，心下着实稀奇，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百里屠苏沉默了一瞬，抓紧在四周看了两眼，没瞧见欧阳少恭在，便放松精神，吸了吸鼻子问厉玄道：“坛主这里可备着仙芝漱魂丹？”
厉玄“哦——”了一声，起身在案牍层叠的桌子上刨了两下，捏着装有两颗仙芝漱魂丹的束口袋子往百里屠苏跟前一递：“这一炉丹药炼得可多，给你多放一个做备用。”
百里屠苏感激地谢过了他，心下惆怅：“只是未见着欧阳先生……”
“呃，最近青玉坛为了感受起死回生快乐的弟子层出不穷，上吊的，自刎的，吞金的比比皆是，这不是去处理了嘛！你谢他的时候别忘了问问他药怎么用，我这里没放着说明书，”厉玄细声细气地说了最后一句，像是怕自己学艺不精被百里屠苏笑话似的，咬了咬牙，苦着脸低下头奋笔疾书，“他们丢下我一个真是太不道德了！”
元勿木着脸在一旁伺候厉玄，见着百里屠苏看向他，无奈地道：“在下虽然在现场看了试药，但具体步骤也不甚清楚。百里公子可是着急？”
“……倒也是不急。”百里屠苏知晓现在若是遇着欧阳少恭，和他三言两语那么一说，保不齐被他看出什么门道来，走不了不说，又要挨一顿编排，顿时心虚得不行。
厉玄走马观花地将一份合同看完，囫囵签了个字，听着他期期艾艾的讲不清话，不由得把笔一放：“哎，这有什么可着急，左不过一两个时辰的事。喝喝茶吃几盘点心，等丹芷长老回来与你慢慢地详说。”
百里屠苏早把乐坤仪在疗养院里无意里讲下的步骤在心里滚了个烂熟，自是不愿意留下，只是敷衍道：“我走得急，怕是难与先生道别了。”
到这个地步，厉玄再不明白他心里琢磨着什么，这年岁也算是白长了。他接过元勿递的湿巾子擦了擦手，对百里屠苏笑道：“你如今可算得上是苦尽甘来，要是我老娘惹了鸿钧祖师不高兴，一个指头捏死了，骨灰都不知往何处去寻。”
厉玄矫揉造作地揉了几下眼睛，倒真给他揉下几滴泪来。百里屠苏僵直着身子看着他嘤嘤嘤地哭他正春秋鼎盛的母亲，只盼着他多哭一会儿，忘了留他交代用药的事，又盼着欧阳少恭为了“大会”尽心尽力，好多匀一些时间让他跑路。
厉玄哭了有两盏茶的时间，哭得袖子都湿了小半，方才住了声，朝元勿使了个眼色。元勿闻弦歌便知雅意，体贴地对他说内间备了衣物可以去换。
厉玄抽抽搭搭地对百里屠苏抱歉来抱歉去，一步三回头地去换外衫了，留下元勿和百里屠苏大眼瞪小眼。
元勿喉头滚动了两下，毫无灵魂地开始推销流程：“您是否盼望合家团聚，是否梦想与父母重逢……衡山青玉坛，千年传承，百年匠心，祝您圆梦——”
百里屠苏表情震悚地冲着他点了两下头，然后飞也似的跑了。
元勿：我太难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残魂之引（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