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片故事集》兮树

29、言语之树

　　有那么一棵言语之树，每一片叶子都是词典，每一朵花的花瓣都是诗篇。这棵树每一百年结一次果，唯一的果实在夜间成型，在日出的瞬间落地。
　　只要有人在言语之果落地前接住着果实，他就能成为语言的主人，能用词句描绘一切，令死者生生者死。
　　许多人都在寻找这棵树。
　　有个年轻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言语之树的所在地。他在树下等候，他不知道那个一百年是否刚刚过去还是将要结束，他只能等候，每晚不眠不休。
　　那是一个美丽到令人想要哭泣的夜晚，朦胧的月光给枝桠披上薄纱，头发见白的年轻人——他依然感觉自己是个年轻人——抬头，他看不到星星。但下一刻，他看见了最亮的北极星，而后前赴后继地，一整片星河跃入眼帘。某种强烈的喜悦瞬间击中他，他全身颤抖，感到恐惧。
　　就是今晚，言语之果将在今晚成熟。
　　如果不是今晚，还能是怎样的夜晚？
　　他开始忧虑自己能否接住果实，焦躁不安，感到恶心。他懊悔没有多做锻炼，懊恼怎么没带一张渔网。
　　焦灼的思绪终于平静下来，月亮早就沉下去了，他坐在树下，回想起等待的这一日日一夜夜，还有他寻找这棵树的初衷：
　　再真挚的情绪化作言语，他总是词不达意。
　　他想要倾吐言语的那个人在那么多年英国早已忘了他，但不会的！不会这样！只要他成为言语的主人，时间能倒退，一切能重来。
　　怀着这样甘美的希望，年轻人睡着了。
　　他忽然惊醒。
　　啪嗒，圆圆的果实落地，瞬间腐朽。
　　年轻人慢慢站起来，抓了满手的泥土，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橙色的太阳拨开晨雾，他走进光中，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