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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被女土司看上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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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府上这个奴隶我要了!”
柔软的指缠于杯壁,南卡提唇一笑,目光却绕过面前愣神的白无络,飘向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似被风带过轻颤的树枝,站在那里的青灰色身影终于微微晃动了下。
抛去的视线缓移至他面上,看似不着痕迹的目光每多停留一刻,他心内的焦躁便加剧一分。
很快,拥有出奇清俊面容的男子,在南卡的注视下将头低了下去。
噙笑收回视线,南卡慵懒的枕着手臂若有所思。
万一白无络问她原因,她该如何回答呢?
在实行奴隶制的西蕃,如他这样的奴隶一抓一大把,况且他还是白无络家的奴隶。
可奇怪的是,在救下他后的接连两日里,南卡的梦中都会出现他的身影。
白玉般的雪,漫天乱舞。
倒在地上的他眉目染了冰霜,像个摔碎的冰雕,怀里还紧抱着那只受伤的白鹿。
……
三日前的清晨。
南卡带着侍女锁儿上门拜会巫师白无络。
她的心情不太好,应该说是非常不好。
两个月前,在收到了父亲—琼嘉土司去世的消息后,她和兄长南嘉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西蕃。
身为长子,名字里又带了亲爹的加持光环,南嘉毫无疑问会成为新任土司。
要不是那一天,他突然抱着两坛酒来找南卡诉苦,要不是那一天他在酒里下了蒙汗药,留下个“大恩不言谢”的字条后就溜之大吉的话,南卡也不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就成了西蕃历史上第一个女土司。
琼嘉土司膝下只有两个孩子,当哥哥的逃之夭夭了,能用的自然就只剩她这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妹妹!
这种措手不及的感觉,对南卡来说并不陌生。
七年前,南卡她爹顺利纳了第七个妾侍入府,她娘亲—唐国的融一郡主,一气之下就削发为尼了。也许是她爹做贼心虚,老觉得此事会给这两兄妹造成莫大的童年阴影,所以很快把他们送到了唐国,还美其名曰“去唐国深造学习” 。
其实突发事件倒也没什么,但为什么每次倒霉的都是她,这就很让南卡费解了。
在脑袋最好使学什么都快的那几年,南卡学的都是唐国的东西。西蕃这边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培养南卡成为下一任土司。
由于她哥哥溜的实在太突然,管家曲丁只得紧急召集了十余名知识渊博的学士,给南卡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土司培训课程”。直到昨日她才拿到土司专用的玉章,告别了那段地狱式的培训生涯。
作为新上任的土司,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巫师缔结契约。
一个土司一个巫师是西蕃的传统标配,前任土司就是和白无络他师父缔结的契约。
缔结契约的仪式十分神秘,神秘到只能带一个随行的仆人,还必须在天不亮的时候起来,准备些有的没的。
白无络和他师父最大的区别就是,他师父不会一觉睡到晌午,把严重睡眠不足的土司关在门外吃闭门羹。
几次敲门都是无人来应,南卡又等了半个时辰才准备离开。
然而走了没几步,就注意到有个黑乎乎的人影正朝这个方向缓缓靠近。
白茫茫连成一片的天地间,黑色的身影随前行的步伐逐渐清晰起来。
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右肩上还扛了头白鹿。
风雪太大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行进的步伐出奇缓慢,身体像被凛风刮破了口子那般,左摇右晃。
南卡停顿了片刻就要离开,却被一旁的锁儿拽住了衣袖。
“小姐!那个人好像晕过去了!”
走近到那人身侧时,才发现原本扛在肩头的白鹿,此刻却被昏厥的人护在怀中。
白鹿的脚上卡着捕兽夹,夹上染着半干的血,湛白的雪景中,这点红色显得格外刺眼。
南卡蹲下身轻拂去他面上的落雪,他的衣衫陈旧却很干净,看这穿着他应该是个奴隶。
真是个傻子,既然一开始就将它当做猎物,又何必在晕过去之前用身体护住它呢?
大雪天外出捕猎,又是在清晨归来,估计是彻夜等猎物出现,消耗了不少体力受了冻才会晕过去的。
西蕃的大部分奴隶都没有冬衣,精打细算的主人,一般不会让奴隶在冬季出去捕猎。冻死了要买新奴隶冻病了要花钱买药,实在不划算。
如此看来,他应该是被白无络刁难了吧。
明明被主人如此苛待,却还有那份善心温柔的护着捕来的猎物……
她不禁有些好奇,低下头仔细打量起他来。
眼前是一张白皙的快要与周围的雪融在一起的脸,两弯眉似新月悬在上头,眉下的双目紧闭只能看到眼睛的形状,细细长长的朝鬓角挑去;高挺的鼻梁上挂着几片将化未化的雪花,紧抿着的唇,唇形优美却略显苍白……
一个奴隶却拥有这样一张脸,也难怪会被白无络故意欺负了。
“我的土司大人,人都已经晕过去了,您就行行好先将他救了吧……”
要不是锁儿出声提醒,人估计就要这么活生生冻死在雪地上了。
…………
思绪收回到今日此时,南卡与他统共就见了三回。
第一次,她在雪地里救了昏迷的他。
第二次,是在救了他的隔天,南卡来找让她吃闭门羹的白无络的麻烦。
第三次,就是今日她又来找白无络,进门坐下后说了不到三句话,便问白无络要人了。
“他若愿意,你今日就可以带他走,不过有些事我还是先说清楚的好,免得届时你又跑来找我退货。他在我府上待了不过半年,在我之前还曾有过一个主人。”
白无络不慌不忙接着说道,“他是我的这里的侍卫长,不是一般家奴,土司大人若能赠我几个善解人意的女奴,安慰安慰我这颗受伤的心灵,那就再好不过了。”
“侍卫长?我瞧着你府上也没几个侍卫,怎么他就成了侍卫长呢?”
“土司大人好眼力!我这里一共就三个侍卫,少是少了点,但个个都是精品!”
本来想反驳他,在西蕃只有土司和拥有庄园的贵族才有权利自设侍卫长一职,可转念一想,白无络手上确有两座庄园……
钻空子是白无络与身俱来的天赋,趁火打劫更是他强项中的强项。
南卡一时语塞,侍卫长就侍卫长吧,谁让这次是她有求于人呢,为了宽慰自己,她扭头将视线挪回到那个人身上。
似是察觉南卡抛来的目光,角落里的人慌忙将不高的衣领往上扯了扯,脑袋干脆也埋得更深了些。
还没看到那儿呢……
静的仿若无人的屋内,南卡嚯的起身,半点准备时间都不给的就凑到他跟前。
“你愿意跟我走么?”站定身形后,她又加了一句,“我府上的侍卫很多,不会让你大冬天出门捕猎的。”
这个时候说些白无络家没有的福利,总不会有错。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布萨家的新任土司,土司就是……就是白无络的头儿,我说什么白无络都得听。所以你不用怕,即使今日你跟我走了,他也不敢对你进行打击报复。”
土司相当于土皇帝,西蕃共有四位土司,而其中领土最多势力最大,且唯一被唐国承认的,就是南卡所属的布萨家族的土司。
一百多年以来,西蕃境内一直是布萨家说了算的。
巫师靠土司吃饭,所以南卡说自己是白无络的头儿也没错,要是没有白无络之后那句友情提醒的话,南卡这番话可称得上是平易近人的最佳典范了。
“他先前在南边的霍努土司家里当过六年的陪读,识文断字不成问题。六年的耳濡目染,我想关于土司的问题,他知道的恐怕比你解释的要详细的多。”
早不说晚不说非等她出了丑才说,不用想也知道,白无络肯定是故意的。
愤然剜了白无络一眼,再回头时,正对上他那双似月下清泉般透澈的眼眸,没看错的话他的眼里布满了疑惑。
若是此时打了退堂鼓,日后白无络肯定要拿这个当话柄,反驳她那套需善待奴隶的言论了。
“跟我走的话,每天都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
说不定,他和锁儿一样是个吃货呢?
“我府上侍卫穿的衣服,可比白无络家的好看一千八百倍哦!”
陈旧的衣服都被他拾掇的干干净净,提提衣服的事没准儿有戏!
“我府上的女奴个顶个的好看!不信你问白无络!他刚才还问我要女奴来着!”
周围都是好看的人,也许他会比较有安全感。
……
几个回合下来,面对他的岿然不动,南卡已经词穷的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我说南卡啊……”考虑到再这么下去,南卡极有可能成为第一个被奴隶的“冷暴力”气死的土司,白无络颇为仗义向她伸出了援手。
“换主人不是小事,要不给他几日时间,容他再仔细考虑考虑?”
土司要个奴隶,还要容奴隶考虑考虑,若是布萨家的先祖在天有灵,肯定会气的从天而降将南卡暴揍一顿。
“罢了,我也不是非要他不可的。”
这时从小就十分固执的南卡,突然表示她不愿强人所难了。
此话一出,身前身后两个人的脸上皆是一片茫然之色。
“你愿意留在白无络这里也行,我不勉强你,不过……”说要放弃的人眼珠一转,和蔼可亲的问道,“你想要个名字么?赐名是土司才有的权利,你若想要我便给你,就当是叨扰你多日的赔礼了。”
赐名?!白无络暗道不妙急忙起身,但他的嘴皮还没动,要说的话就被南卡一记凶恶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土司大人……可以赐奴姓名么?”
这是南卡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说话,他的嗓音沉郁且富有磁性,简单来说就是很好听,非常对得起他这张脸。
而让南卡欣喜的不仅是他终于开了金口,还有他的反应。看来,他似乎很想要个名字。
“迦罗,佛祖释迦摩尼出生的省份简称,渺小如芥子的存在,往往拥有惊人的力量,这是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
佛祖明鉴,含义什么的确是她刚刚加上去的,只是为了加点好感度的话,应该不算骗人吧?
“迦罗……”他低声将新得的名字念了一遍,然后抬头看了看眼南卡。
“喜欢这个名字么?”
看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南卡长舒了口气,转身信步走到白无络面前,笑得一脸得意。
“看来今日,他不跟我走是不行了。”
谁说不是呢,西蕃律法虽规定奴隶不得有姓名,却还有为土司做出过突出贡献的奴隶,被赐名的特例存在。
南卡给他赐了名,就是间接承认了他为她做了某种突出贡献,具体什么贡献,自然是有特权的土司说了算的。若有人敢把土司赐了名的奴隶留在自家府上,就犯了大不敬之罪,就算南卡不追究,她底下那帮贵族也会联名上书,要求南卡严惩白无络。
到底是哪个混蛋说,在唐国待了七年的南卡已经把西蕃的律法都忘光了的?!
白无络看着面前仍一无所知的自家侍卫,突然觉得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