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景潜

15、第十五章

　　楚尧蹙着眉头，夹起一筷子海带咬在嘴里，林毅却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冲着施强招了招手：“你也来这里了呀？”
　　施强嗤笑一声，朝着他走过来：“是啊，你问的这什么傻问题，我都站在这儿了，可不就是来了嘛。”
　　他在林毅旁边坐下，凑到火锅旁边看了看，闭着眼吸了吸：“嘿，还挺香的，我要在你们这里坐下。”
　　“服务员，加双筷子！”他挥着手道，这一嗓子让很多食客朝他看了看。
　　刚说完，他突然觉得袖子被扯了扯，施强转头一看，却是林毅拽了拽自己的袖口，嘴里咬着筷子头，指了指旁边的筷子筒。
　　施强咳嗽了一声，倾身拿了一副，用茶水洗了洗，在红汤里夹起一小块山药放到嘴里，咔嚓咔嚓。
　　“还挺脆的，不错。”
　　施强看到对面的楚尧皱起眉的面瘫样子，有些幸灾乐祸地挑了挑眉。他知道对方可不想让自己带坏林毅这种乖宝宝，每每走得太近便不乐意，但施强反而觉得有趣。这家伙，还真当自己是小白兔的法定监护人了？两个人的事情他大致知道一点，要他说，楚尧既然都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就更应该将这么可爱的人让给自己才是。
　　他可是真心的。
　　想到这里，施强又来了兴致，转头对林毅道：“喂，小毅，我打算搬到你们附近，怎么样？这样我们以后就可以经常见面了，你要是上学我还可以送你，反正你也不住校。”
　　林毅反应慢了半拍，过了几秒才猛点头：“好啊，这是你的事情，不用问我的。”
　　施强满意地点了点头：“好的，等我的好消息。”
　　余光瞄到楚尧的黑脸，他顿时觉得有几分神清气爽。这家伙在生意上总是让他咬牙让步，这次也让他吃瘪一会儿。

　　又过了一阵，楚君要出院了。那天下午，楚尧赶到了医院。
　　刚刚下了最后一个台阶，一抬头，便看到楚尧穿着黑色的T恤和中裤，显得清瘦又英朗，靠在机车上，颇有几分明星的姿态，频频引人驻足。
　　而楚君却轻轻嗤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大病一场而瘦得骨骼狰狞的脚踝，轻轻敛眉，才抬起头继续往前走。
　　楚尧见他立在对面不动，只得过了马路，一步步走到楚君面前。
　　“今天我同司机说了，我送你回去。”
　　“用什么送，你那辆破机车？”
　　他的语气夹枪带棒，但楚尧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却没有以前那般生硬了。或许是因为这场大病，或许是更真切地感受到了彼此血缘相溶，也感受到了楚尧真心的关切，楚君找到了丢失的一些东西，虽然目前看上去还显得不足以修复他们之间的伤痕，但总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因此，即便嘴上说话带刺，可还是走向了楚尧的那辆机车。

　　楚尧给他安全帽，被他拒绝了。被拒绝的人也不多说，戴在自己头上发动车子，很快驶离。
　　将人送到楚家大宅的门前，楚尧冲他抬了抬手：“我走了。”
　　楚君站在石阶上，回头看他。那场景像极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美好的少年站在层叠的爬墙虎面前冲着他笑，穿过层层重叠交错的时光，都不曾有一丝褪色。
　　见楚尧目光灼灼，楚尧忍不住回转身子，彻底面对着他。
　　“既然把我送回来了，干脆进来坐坐吧，你不会连这个也怕吧？”

　　即便知道对方有几分激将的意味，楚尧却用手扯了扯腰带，低头轻笑，翻身下了车，跟在他身后往里面走。
　　走过幽深的院子，到了正厅，楚尧脚步一顿，却没有太多停留，很快便迈上了台阶。
　　楚老爷子知道楚君今天回来，早已经等在了客厅里。门帘一动，他正要说什么，却很快停住了口，楚君的身后站着楚尧，他的另一个孙子。即便不曾获得整个楚家的认可，即便在外只能得到一个私生子的称呼，可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个孙子有更强的能力掌控楚家家业，至少比楚君更加合适。
　　楚尧冲楚老爷子点了点头，楚君却已经发了话：“爷爷，我同阿尧进屋去了。”
　　楚老爷子灰白的鬓角抽了抽：“好。”
　　这两个孙子已经和好如初了吗？
　　一扇卧室门隔开了他的视线，楚老爷子揉了揉眉心，也是，本该如此，上一辈的恩怨不该束缚后代的人生，若是两人互相扶持，对整个楚家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而楚君卧室里的两个人却都面色平平，楚君看到卧室里干干净净的，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紧接着便躺倒下去。
　　“还好，下人们还知道把我的房间打扫一下，也没忘记我这个人。否则一房子的灰尘，还挺让人犯愁。”
　　他自行发了一会儿呆，而后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楚尧，开口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楚尧闭了闭眼。
　　“你现在不打算继续上大学，爷爷逐渐给了你几个分公司的活，你有想好以后的路吗？”
　　他的话让楚尧的思绪空白了那么一刻。
　　最开始的时候，他想的只是进入楚家，用不输于别人的能力换取楚家人的认可，以及得到待在楚君身边的机会。可现在差不多都已经实现，可他心里却有些茫茫然，似乎忘记了该走的路。
　　又或许从来都没有看清楚。

　　楚君想了想，说：“我已经同爸妈在商量了，当然，他们最后也会同意的。我想在一个月后出国，不想待在国内了。”
　　楚尧心中跳了跳：“出国？”
　　“是啊，出去玩一玩，”他翻了个身，“这大好时光可不能浪费了。过几年我们都要争家产了，搞商业联姻了，那时候哪里还有自由？这几年先玩玩吧。”
　　空气中漂浮着浮沫，楚尧看到自己年少时喜欢的那个人就趴在不远处，淡淡的光晕笼罩着他，仿佛还是最初的样子。
　　可哪里好像不一样了。
　　“我跟你一起去。”

　　那天在火锅店遇到楚尧和林毅后，施强说要搬去两个人住处旁。这话听着像句玩笑话，但事实上，他还真这样干了。
　　有钱任性，施强用两百万买了楚尧旁边的那栋宅子搬了进去，美曰其名联络好友，捡漏便去看看，往往还都挑着楚尧出门的时候。
　　这一天，他也在楚尧出门后去串门，这次是何叔来开的门。
　　“何叔好，”施强在长辈面前表现得很是礼貌，“小毅在吗？”
　　何叔忙给他让开路来：“在的在的，他在看电视，可能没听见。”
　　“哦，”施强将门关上，“那您去忙吧，我找他玩一会儿。”
　　“行，水果在桌子上，想吃自己吃。”
　　“谢谢何叔。”

　　施强走到客厅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人还没有察觉到有人来。
　　他走到林毅旁边，悄悄地探身过去，低低地笑出声来。
　　“啊！”林毅吓得直接跳了起来，看到是他后才放下心来，扁着嘴不乐意地道：“你吓死我了。”
　　施强呵呵地笑了，抬头看了眼电视：“呦，你还看动画片？”
　　“是啊，”提到这个，林毅开心了些，“这个很好看的，讲数学的。”
　　施强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不行，你看吧，看完我再跟你玩。这动画片什么时候能结束？”
　　“唔，我等会儿还要去买东西，这个再有一集就完了，十五分钟。”

　　施强自己坐在一旁，拿了片火龙果放到嘴里，清凉清凉的，耳边响起林毅清脆的笑声，便觉得心里也沁凉一片。
　　十五分钟过得很快，其实施强早就憋不住了，但林毅看得聚精会神，他不便打扰。片尾曲一响起，施强便弯起嘴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林毅急急地道：“啊，已经八点半了，我得赶紧出门了！”
　　施强插着兜跟在他身后，问：“出门做什么啊？”
　　“给阿尧买生日礼物。”林毅的声音因为走远而变得小了。
　　施强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直到林毅走出来，才不情愿地说：“你太不给我面子了，我专门跑来跟你玩的，你就跑出去给那面瘫买礼物？”
　　林毅有些难为情地看了他一眼：“可是给阿尧买礼物是早就打算好的，我也不知道你今天要来，对不起。”
　　他又想到了什么，表情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开口说：“那个，我觉得阿尧不面瘫的，他也经常笑的……”
　　闻言，施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而后翻了个白眼，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算了算了，走吧，怕了你了。”
　　“你不要生气呢……”
　　“没生气……不过……”
　　两个人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

　　楚尧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处理了建立在美国的新公司的一些事情，回家时就不早了。
　　可他下意识地先去了卧室，发现林毅没有在，他又朝浴室那边看了看，应该也没人，浴室的灯都是灭的。
　　何叔睡得早，这时候刚好起夜，看到他回来了，便让他早点睡。
　　“何叔，林毅呢？”
　　“啊，他和那个叫施强的孩子一起出去了。”
　　“几点出去的？”
　　“八点多吧。”
　　可这都已经十一点半了，深夜的这种时候，楚尧的脑海里能想到的便是迷乱的夜生活，那也确实是施强常去的地方，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又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