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爱情往事》薛神骏

17、 对酒当歌

　　第十七章 对酒当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辟如朝露，去日苦多。
　　——曹操《短歌行》

　　平安夜、圣诞节、元旦对于我们这些复读生而言，更多的是一种诱惑。我记得特别清楚，元旦节那夜，我在教室里自习，外面烟火璀璨，我非常想家。我在笔记本上写道：什么时候，我能过一个没有这般压力的快乐的元旦节？
　　虽然我后来进入大学，没有再像凤鸣中学那般艰苦，再后来进入职场，也算混出一点成绩，但生活的苦恼总层出不穷，我过了几个真正快乐而没有压力的元旦节？我苦苦一笑。
　　临近期末放假时，很多进入大学的高中同学也放假了，和我们玩得好的同学跑来凤鸣中学看望我们。他们聊起了大学生活，我们听得很陶醉。他们的快乐，我们非常羡慕。他们的状态，让我们振奋，因为他们一个个都不再像高中那样灰头土脸。
　　他们成为了我们奋斗的现实动力。
　　他们也为我和邱洛碧、贺云潭和楚景烛的关系而惋惜。但是，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他们这么说时，我呵呵一笑。
　　但遗憾的是，我们没有见到曾雪天。我知道，程万钧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她，但是她没有来。虽然在省城读大学的同学很多，但是没有人知道她是否回来了。似乎在国庆长假之后，她把自己给封闭了起来。
　　没有了小天，程胖子越来越魂不守舍，学习状态一天不如一天。我们曾经提醒过他，但他太痴情了，常常摸着曾雪天的相片发呆。一发呆，所有的课都听不进去。
　　有一次，是梁老师的语文课。梁老师在上面讲解试卷，挨个问同学问题，胖子在下面看着曾雪天的相片发呆，相片几乎已经被他摸烂了。
　　梁老师点名要胖子回答问题，但胖子根本走神了，根本没听到。我在一旁干着急，但已经来不及。梁老师见他没有反应，猛地冲到他面前。
　　“胖子！”我猛地喊了一声。
　　“你喊个鬼！曹树阳！”梁老师骂道。他发现胖子已经完全走神后，抑制住愤怒，又问了一句：“程万钧，我刚才问你什么问题了？”
　　程胖子没有回过神来，懵懂地喃喃念道：“我在找小天，我把小天丢了。”
　　梁老师抢过程万钧手中的相片，看了一眼，怒道：“小天是这个女的吧？你上课都走火入魔了，还小天小天的，你给我站起来！”
　　程胖子拒绝站起来，同时奋力去抢相片。我冲过去一把抱住他，好声好气地对梁老师道：“梁老师，他这两天没睡好，精神不好，不好意思，你放过他吧。”
　　梁老师骂道：“精神不好！复读生不好好读书，谈情说爱，浪费爸妈的钱，滚回去算了。”说完竟然猛地把相片撕了，我们来不及阻止。完了，他又指着胖子的鼻子道：“程万钧，你伤心吗？我把她撕了，你伤心吗？你要么给我好好读书，要么给我滚回去。”
　　程万钧见到相片被撕烂并丢在地上，勃然大怒，站起来就要去推梁老师。我紧紧抱住他，对梁老师道：“梁老师，他上课走神不对，但你也没有权力撕烂他的相片。你可知道，这相片对他很重要。”
　　梁老师冷笑道：“我没有权力撕？我怎么没权力？我是班主任，我有权力制止你们学习不用功，对你们的父母负责。胖子，今天你要是敢动手，我就开除你！我说到做到！”说到后面，梁老师脸上青筋暴起，面目凶恶。
　　我在程胖子耳朵边轻声道：“你他妈的别发疯，听我的！”
　　程胖子平时比较听我的话，但这次不依不饶，哭了起来，奋力挣扎。我一个人压制不住，罗飘鹤走过来，和我一起把他压住。
　　罗飘鹤礼貌地道：“梁老师，程万钧现在状态不好，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再说他今天也没有犯太大的错误，只是上课走神而已，请你放过他。”
　　梁老师愤怒地看着我们三人，道：“好，我今天不跟他计较，你们把他先弄到宿舍，让他平静下来。我告诉你们，你们别总和我作对。我管你们不是害你们！同学们说对不对？”
　　没人接话。
　　梁老师有点失望，但仍怒气冲冲地回到讲台上。
　　我、罗飘鹤还有贺云潭奋力想把胖子抱住，但他不肯走，蹲到地上，把相片碎末一张一张捡起来。我们一开始看着他捡，后来帮他捡。看着胖子费力捡相片和痴情的样子，我有点感动。周边同学也被感动了，帮着他捡相片。
　　梁老师用黑板刷猛敲黑板，高声喊道：“看黑板看黑板，还有几天高考，你们这么分心，能行吗？！”
　　项兵群就坐在胖子后排，突然喝道：“梁老师，你能不能别这样？胖子都这样了，我们大家就不能多同情他吗？”他声音巨大，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我很感到意外，毕竟因为秦潇潇的事，我们把他当作对手。
　　梁老师看了看他，知道他是愣头青，发起怒来什么人都不顾，道：“好吧！程万钧你自己控制好情绪。大家自习五分钟，我五分钟后再回来！”说完就大咧咧地走出去了。
　　我们把捡到的相片碎片默默地递给胖子，胖子欢欢喜喜地接了。他又仔细地看了三五遍，确定地上没有碎片了，才起身，朝大家鞠了一躬，道：“谢谢，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上课了。”又对我们说：“没事，我一个人去寝室待会就好了，你们继续上课。”
　　我们正想跟着他出去，他坚决地制止了我们，独自一个人离开了教室。
　　我看着他高大但孤单的背影，觉得很心酸。罗飘鹤乘机跟了出去，他不太愿意听梁老师的课。
　　我的眼光扫过楚景烛，我发现她早已经泪流满面。我再去看邱洛碧时，她用手托着下巴，看着我们，满脸感动。
　　大概十分钟后，梁老师回来了，继续上课。
　　杜春烟似乎没有被这件事所影响，继续看她的《古文观止》。学习《古文观止》是她复习古代汉语的常用办法。她语文成绩很好，在全班总是排第一名，虽然她的文学作品并不怎么样。梁老师对试卷的讲解她一般都是不听的，因为她很少做错题。
　　因为她语文成绩好，梁老师对她刮目相看。
　　我在作业本上写了几句话，问她怎么看胖子的事。她一开始并没有回我，后来才写道：“各人有各人的生活。程万钧满18岁了，他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今天的事，梁老师只是对他的学业负责。程万钧现在还不至于出什么乱子，不用担心。”
　　我回道：“好的。不过，胖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一直关注他的。”
　　她写道：“我觉得，以后他如果更加严重了，你该告诉他的父母。”
　　我写道：“他父母反对他和小天谈恋爱，不能轻易告诉他们。”
　　她回道：“我是说到了非告诉不可的时候。程万钧太痴情了，虽然我和小天打交道不多，但我知道，大学里面诱惑太多了，他们又各在一方，不排除小天会变心的。你们可以事先给他打打预防针。另外，不要等到程万钧出事了才告诉他父母，这样就晚了。”
　　我回道：“你说的或许是对的，毕竟你见的比我多，而且考虑的似乎比我更周全。”
　　她回道：“过奖了，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在世都读书时，这样的事，我没少见。”
　　我看了她的话，心中想道，没少见，会不会她也有丰富的感情史？看她处理事情的老练和沉稳的样子，有可能。但看她清纯可爱的样子，以及她在这里读书人际关系好像并不太复杂，我又觉得不太可能。我写道：“你在高中时谈过恋爱吗？你说没少见，是说自己没少处理吗？”
　　她画了个生气的表情，写道：“见过和自己处理过不同，木头。倒是你处理过不少吧？”
　　我画了个流泪的表情，写道：“天地良心，我可没有。”
　　她写道：“我不信。不过，不说这些了，看书吧。”
　　我写道：“信不信由你。学习吧。”
　　我们没有继续聊天，各自复习。
　　后来我把所有和杜春烟、邱洛碧有关的纸条收了起来，把内容誊写在日记本中，因此这些珍贵的东西得以保存。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纸条和笔记都逐渐模糊。
　　当天晚自习时，我收到邱洛碧的纸条，她写道：“胖子是真正的情种，真正的男生，虽然我和你们不再交往，但是希望你们好好照顾他。这也算是我最后对你的托付吧。”落款是她的名字。
　　我回头看她时，她用懵懂而疲惫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接着低下头去看书。我突然觉得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回头去看汪翼才时，他却在低头看书，看起来非常专注。
　　我撕下一张纸条，写给邱洛碧。我写道：“我会的，一定会的，他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我想了想，觉得还得补充点什么，于是继续写道：“另外，希望你过好，有好的新生活。曹树阳字。”我写完这句话，感觉自己解脱了很多。
　　我把纸条折起来，写上“传邱洛碧”，然后递给我后排的同学。那个时候，我们都是这样传信息的，基本上会准确传到。我回头看到纸条到了邱洛碧手中后，便转过头去学习。
　　正在此时，杜春烟说要去洗手间。我们都说厕所，但她一般用“洗手间”这个词。我起身让她经过，她面无表情，一句话都没说，一如往日昂首挺胸地走了，虽然她胸平如压路机压过的小镇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