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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172 死别生聚两样情 ...

  •   畅春山庄里,皇帝仍不知此去月余的湘君怎生进展,然而眼下聿琤与聿璋相争已属燃眉之急。前来此处原本是助他料理政事的官员,这下俨然分割成两派;象征聿琤那头势力的梅派,紧抓住聿璋纳西南雍王次女白丽为妾这点猛打,罗织的罪名包罗万象,轻至藐视王法,重则通敌叛国,彷佛为了致聿璋于死地,便可将他先前立下的汗马功劳一笔勾销。

      而以谏议大夫为首的朝臣则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一方举证历历,说是聿璋其实受了白丽蒙骗,他对她虽一见钟情,实则对她的真实身分一无所知。
      然而与聂琰走得较近的几名兵部官员却有不同看法;纵使聂琰与聿璋关系紧密有如师徒,聂琰却是指称白丽在他的指示下于攻克西南后伏诛,应当是得了聿璋的协助才能逃脱。

      即便白丽在这些年来并未惹出祸端,但她确实不应留在聿璋身边;流放或是赐死乃是正途。相信一时鬼迷心窍的聿璋会做出明智的决断,并藉此希望得以平息众怒。

      给这两件事情烦得难以安歇的皇帝,一把推落桌案上成堆奏折;他一边咳着,紧跟在旁的乔如枫伸手来扶,却给他制止了。

      “湘君递来消息没有?”

      乔如枫下颚微抽,收手时刻意盖紧手腕间的伤痕。“回圣上的话,尚未!”

      聿璋护白丽母子心切,甚至不惜一战,这一切发展,恐怕都在聿琤的计算之内;他的圣旨已草拟妥当,只要往洛阳送去,事情就将一发不可收拾。
      不,或许双方麾下的将士都早已摩拳擦掌,视此战为决定将来储君人选的关键;聿璋想拉太子下马,而聿琤也视魏王为登基路上的绊脚石。

      然而,拖延至此,已不可能再这般延宕下去。

      “终究避免不了一战吗……”皇帝扫了黄澄澄的圣旨一眼,拖着蹒跚步伐回过身,捧起玉玺,在那圣旨重重落下。
      “来人!传朕旨意!”他瞇起眼,在挂上字画的墙面处,想象着上头浮现出京城与洛阳奢靡繁华的景象,转眼间,那幅安平乐业的景象给千军万马践踏、淹没。
      他难掩痛心地闭上眼。

      皇帝的圣旨送往洛阳,明令魏王聿璋交出白丽,皇帝便会念在过往功绩与父子之情,就此网开一面。

      然而聿璋并不打算照办。深知他对白丽用情至深的聂琰只得遣聂武登门,来给聿璋下最后通牒。

      “你究竟在犹豫些什么!”聂武气得脸红脖子粗,抓住聿璋狠狠晃了好几回。“你不交出她,就是抗旨!咱们此回出征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更别说多少人因为你纳她为妾而心生不满;你这是在自毁前程你知道吗!”

      聿璋猛然推开他,聂武怒目相视,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立刻相互动起手来。

      “不管是第一次绑缚她也好,还是大将军下令杀她以绝后患也好,她都是我救的!”聿璋与他双臂相持,他紧咬牙关,额露青筋,“她欠了我两命,所以除了我之外,无人能从我身边夺走她!”

      “是你杀了公孙骞!”聂武的吼声响彻厅堂,“你这个伪君子……亏你还能一脸沉痛的对公孙夫人,他的孩子们说谎!你怎么下得了手!”

      “那我也想问你爹为何能轻易过河拆桥,将白丽视为弃子一般说杀就杀!”

      “他都是为了你啊!”

      两个儿时玩伴扭打成一团,惊动了韵贵妃,她不顾危险的冲到二人面前,“别打了,别打了!你们两个!现在这样内哄,怎么与太子争去,自己人都要把自己给斗垮了!”她声泪俱下,好容易才把盛怒的两人分开。

      聂武空有一身蛮力,武艺不若聿璋精妙,挨了几下重的;他吐了几口脏血,“所以,你心意已决了是不?”

      “只要把身在京城的罪魁祸首给灭了,再挟父皇立我为太子,白丽即便不死也能达成目的!”韵贵妃以巾帕掖着他破了的唇角,他皱眉挥开,“我待会儿就上神武营去,五日后大军即刻拔营,往长安进发!”

      为了拱聿璋登上皇位,聂琰与神武营里的二十万名将士早已整装待发,聂武狠狠盯着他们力捧的唯一希望,双拳不自觉握得格格作响。
      他们早有替聿璋战死沙场的打算,只是万万没想到,把他们推向沙场的,竟是那早该归于尘土的女子!
      现在的聿璋,还有那个号令全军的资格吗?一心盼望他登上皇位,共存共荣的诸将,又会怎么想呢?

      他没再多说,扭头大步离开了魏王府。

      与之同时,打从身分曝光之后便给聿璋保护在府内的白丽,厢房门无预警地遭人推开。

      她抱着熟睡的孩子,与入内的阿巧婶对上视线。

      “夫人有话要与您说……公子暂时交给奴婢照顾吧?”阿巧面露哀戚,自她怀里半强迫的抱走孩子。

      朱常喜大步走入,手里捧着那道圣旨。“王爷接到了这个,妳知道么?”

      “知道,即便他没亲口对我说。”一只托盘搁上她身边的茶几,盘中放了三样东西。

      匕首、瓷瓶,以及一条五呎白绫。

      白丽连眉头也不眨一下,望着朱常喜的眼神平静得出奇。

      “那妳也知道,只消将妳给交出去,圣上就会念在与王爷间的父子之情网开一面?”朱常喜轻拂着托盘,又补充道:“妳当年在王爷的帮助下幸免,整座神武营的将领都对王爷很是不满,就算要与太子兵戎相见,只要妳还在,军心便无法像先前那样合整为一!”

      “是谁的主意?”

      朱常喜侧首,“什么意思?”

      白丽扫了托盘上的什物,“要我自刎是谁的主意?”

      她咬唇,“是娘娘。”

      白丽眨眼,却是笑了;她再次检视盘中的三样东西,最后握紧了那条白绫。

      朱常喜额际冷汗涔涔,而白丽与她眼神交会,低声道:“孩子与王爷,就全都交给妳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他们!”

      白丽颤着手,抓紧白绫向上一抛……

      *

      “是吗?父皇终于下旨了。”

      没来由的下了一场寒凉秋雨,聿琤怀里抱着仍在襁褓中的孩子,他很爱笑,不管是面对亲娘还是她,都一径的挥舞着双手讨抱或是玩耍,很是乖巧。

      即便不是她亲生,却也渐渐能体会到身为人母的喜悦了;聿琤又逗弄了一会儿,把孩子交还给乳娘。

      “神武营里的反应如何?”

      “听说大伙儿对于魏王如此袒护都显得甚为不满。”

      聿琤挑眉,与随侍在侧的裴少懿相视而笑。“他们这次被逼着从龟壳里出来,不全是因为咱们的逼迫,而是因为聿璋拚死命地要护着那女人……哼!尽管对聿璋不满吧,最好是未打仗之前分崩离析了更好。”

      梁寅趁这月余的延宕已从边关入京护驾,近二十万兵马在京畿一带下寨平白引起些许百姓恐慌,然而在秋收与节气的催化下,表面上仍是一片安祥和乐;朝中有梅相坐镇,她就能专心对付即将到来的这场硬仗。

      “另外,虽然不是特别要紧……”傅迎春抬起眼,“据驻守在兰州一带的探子来报,谷烨卿日前出兵两万,说是去协助王后弭平内乱。”

      “两万?这样呀……打起来了。”聿琤双手交握着,“迎春,依妳之见,妳以为胜负如何?”

      “王后那头要是真多了谷家兵马相助,想赢此仗势必不难……不过傅某觉得有点诡异。”

      “怎么个诡异法?”

      “此回带兵出征的人选是褚千虹;或有人言,司徒勒在更早之前就带着一小队人马深入大漠,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去。”

      司徒勒、褚千虹都是谷烨卿麾下重要的良将;此去若只是为了助布塔娜击败刘咸,又为何要分批进军?

      “派人查清楚。咱们与聿璋交战在即,绝不能平添事端。”

      “傅某明白。”傅迎春很快的退下;聿琤扫了窗外的大雨一眼,心烦的扬了扬袖,对她知之甚详的裴少懿立刻降下帘子。

      “少懿,妳以为谷烨卿他们在玩什么把戏?”聿琤随手把玩了一方碧绿茶团,上头还印有精巧的凤凰纹路;此乃御用佳品,除非皇帝御赐,常人不得轻易用之。

      “怕是还做着云旸公主仍然在世的春秋大梦吧?”她笑着,自后头敞臂搂住了聿琤腰际。

      聿琤身躯却是陡然紧绷,少懿自知说错了话,不由抿嘴,“少懿失言了,还请殿下恕罪……”

      “不,这应是最好的解释;能让谷烨卿急急忙忙的发兵……”她用力捏紧茶团,精致的图腾在玉掌间渐渐粉碎。忽然间,就像灵机一动,她回头对上少懿,问道:“蔺湘君如今何在?”

      *

      兰州大门洞开,一身紫衣的湘君领在前头,身后跟着一辆朴素车辇,而禁军随侍在侧,就这样堂而皇之走进城内。

      两万多名将士已回到军营里安歇,此去都庆府,多亏了褚千虹悉心打造的战船,将伤亡人数减到最低;虽无太多实质得利,但能够平安的将聿珏迎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兰州的百姓不习惯这等景象,免不了多瞧几眼;尤其带在最前头的湘君衣着华美,长相俏丽,更让许多男子一瞧便痴了。

      车驾一路行至将军府大门,等在前头的不是别人,而是引颈而盼的画眉。

      湘君翻身下马,而画眉克制不住激动的趋步相迎。

      “想不到妳真的过来了!”多年不见,画眉已为人母,而湘君则在皇帝身边加官晋爵,一身紫服,意气风发的样子,早已不若当年身为八品内官的青涩模样。

      “画眉姊无须惊讶!聿珏历劫而归,我又焉能耐住性子,待在遥远的热河干著急?”湘君亲昵的唤她一声“姊”,举手投足间尽是藏不住的欣喜与自信;画眉暗自讶异她直呼聿珏名讳,她又随即问道:“谷将军呢?”

      “他人在太守的府上,说是会见个重要人物……需要我差人去将他找回来?”画眉忍不住望向车帘,着黄袍的宫廷禁军纷纷下马,车内也有不少动作。

      “重要人物?”她侧首,转而扬起一掌,“不用,让谷将军忙完手头的事儿……都忘了这里的父母官,咱行事还是得低调些。”她走向马车,而画眉随即跟上。“聿珏这次从都庆府回来,身上仍带有旧伤,原本是驾马赶路,随后才让她跟另一名姑娘乘车,多延了一、两日。”

      “原来如此,姑爷还纳闷着妳们怎地迟了……另一名姑娘是?”

      湘君指着车帘;说时迟那时快,娜仁其木格已是撩开车帘,与湘君、画眉打了照面。她抿唇轻笑,轻快地跳下马车。

      “这个人是……”

      湘君双手环胸,“救下聿珏的恩人,她们俩感情甚好,因为一些变故,她才跟着咱们回来。”

      话还没说完,聿珏已在众人眼前钻出车帘;画眉几乎是一见到她,眼泪便止不住的掉下来。“殿下……殿下!真的是您呀!”

      “这不是画眉么?”聿珏没料到画眉会来到车前等待,环顾一眼陌生的环境之后,与画眉紧紧交握。“哎呀……别哭啊?我才跟湘君打赌说回到家见着妳们不掉泪的……”说是这么说,遇见久违故人,又是跟在身边许久的贴身宫女,聿珏亦是立马红了眼眶。

      “对不起……是因为太欢喜了,画眉、画眉还以为此生无缘……”她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然而这一切,聿珏都明白;只见她温柔地拍抚着画眉,频频说着思念安慰的话。

      “明明是喜事的呀。”娜仁其木格见状,忍不住别开头。

      即便早已预料,此情此景仍是不经意的刺着了丧夫的她。湘君瞥她一眼,凉凉的道:“无论是喜是悲,都要掉泪,人就是这般矛盾;聿珏此番归来,这情景肯定还要多来几回……反正这局是我赢了!”

      娜仁其木格遮唇,这段同行的日子里,已是渐渐习惯了她冷然高傲的说话姿态。“妳与聿珏赌什么来着?”

      “想知道?”湘君白了她一眼。

      “嗯,当然。”

      她朱唇浅扬,轻拨着发鬓靠近娜仁其木格,“这是我与她的秘密,妳问她吧!若她有那胆子对外人道的话?”

      莫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约?娜仁其木格楞了,而且,湘君此言明摆着说她是外人?
      转眼间,聿珏跳下马车,仍是与画眉紧紧交握着,哭了个泪涟涟。

      “行了行了,徐朗,把车拉进将军府,小梅子,记得我的吩咐,捎个信回去;妳们两个,跟费医官一齐把东西收拾收拾。其他人各忙各的,别全都杵在这儿!”湘君果断的发号施令,众人立刻动了起来。
      “聿珏,与画眉姊先进去再说。”她靠近聿珏时冷不防眨了眨眼,左手悄悄比了个“一”。

      聿珏嘟嘴佯做不知,挽着画眉踏入府中,“来……咱们进去吧?烨卿呢?”

      “姑爷他去见太守,似乎还有个要紧的人物来访。”画眉老实答道。

      “要紧的人物……”久违的主仆就象话家常般的走入府内;而训练有素的一干禁军全都动了起来,要进将军府的进了将军府,收拾东西、捎信的各自动作。湘君盯了他们一会儿,随即一派轻松的转身入内。

      “湘、湘君姑娘!”娜仁其木格连忙背起包袱,紧紧跟在她身后。

      湘君紧急煞停步伐,回过头来差点与她撞在一块儿。
      “啊……我呢?”她指着自己。“有什么事可做,或是该怎么办……”

      瞧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湘君睐向聿珏,自知她暂时没空理会娜仁其木格,不过……“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生安顿妳才好。将军府我头一次过来,聿珏当然也是。”

      她第一次?湘君如是说,脚步却未曾迟疑地继续跟着走向厅堂,娜仁其木格更是疑惑,连忙跟上。“那我现在应该要……”

      “跟着聿珏见见家人罢!谷将军待会儿就要回来……”她话还没说完,府内的管事、一名年轻男子连同两个小女娃,咚咚咚的奔了出来,管事手里抱着个婴孩,而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给男子牵着,见到聿珏全都睁大了眼。

      “夫人!是夫人呀!”管事登时喜极而泣;那年轻男子是画眉的丈夫、管事的儿子,而他牵着的,可不就是谷檀华、谷萼雪两姊妹?

      聿珏一瞧见是自己的女儿,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溃堤;画眉又哭又笑的对两个女孩儿介绍亲娘,檀华、萼雪面面相觑,一知半解的接受聿珏才是亲娘的事实,场面显得混乱却又温馨。

      娜仁其木格目不转睛地望着紧紧搂在一块儿的母女三人,喃喃说道:“原来那就是聿珏朝思暮想的女儿。”两姊妹简直生得一模一样啊!

      “嗯,这样该算……五个吧?”置身事外的湘君继续数她的数;大门处又来了动静,许是听闻风声,急忙赶回府上的谷烨卿丢下马匹,快步奔入庭院前,而将兵马安顿妥当的褚千虹与司徒勒也过来了。

      一场众所盼望的重逢,才正要拉开序幕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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