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李懒言

18、玩偶

　　周末，得之不易的懒觉时间，刘演在自己宿舍床上睡得正香，被同事老刘一个电话轰炸醒。

　　他十分恼火，掀开手机：“大清早什么事儿？我好不容易休个假……”

　　“小刘！你快到四号仓库来！这里又死人了！警察让你来一趟！”

　　睡意登时醒了大半。

　　四号仓库……

　　刘演手一抖，手机从手里滑了出去。

　　***

　　时隔三年，北海体育馆再一次发生了命案，并且是在同一地点。

　　封住四号仓库的铁门此时被打开，警察也来了，封锁现场，刘演晕晕乎乎赶到时，黄线外已经围了不少人，他仗着个子高，稍稍踮起脚往里面望，这一望，吓得差点晕厥过去。

　　仓库中央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长方形玻璃容器，从气味分辨，盛放的应该是福尔马林，那里面，正浸泡着一个人。

　　那是一名少女，长长的头发和淡粉色的碎花裙摆随着液体微微摆荡，纤细的四肢舒展着，裸|露的皮肤在侵泡下显得惨白如纸，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少女的脸，那张脸软绵绵的，像被人抽走了头骨，可怖的扭曲着，而脸部下方，一只玩偶熊诡异的沉在水底。

　　刘演惊恐的倒退好几步，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幸好有只手稳稳扶住了他。

　　“你没事吧？”扶住他的人声音低沉悦耳。

　　刘演一下子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他喘着粗气赶紧站好，向那人道谢：“曾老师，我没事，谢谢，谢谢。”

　　曾世阳身后跟着警察，苍白着一张脸，眼睛通红，勉强冲刘演扯出一个笑容：“不客气。”

　　曾世阳是一名大学化学教师，今年三十八岁，利用周末时间在北海体育馆租了间教室开设补习班，给高三生补课，死者就是他的女儿。

　　这时，另一名警察在老刘的引领下走过来：“你是这里的保安吧？”

　　刘演吞了吞口水，点头。

　　“这几天有没有你觉得可疑的人来过体育馆？”

　　刘演心跳得厉害，手心里全是汗，他纠结了好一阵，结结巴巴的回答：“每……每天那么多人来……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警察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扫了他好几回，道：“你跟我们回一趟局里吧。”

　　***

　　从警察局出来，已是傍晚，刘演整个人都虚脱了，他打心眼里佩服自己，抗住了问询人员的高压，愣是没把前晚发生的事供出来。

　　前天深夜，他例行巡逻，在体育馆里遇到一个奇怪的女孩。

　　女孩个子不高，及腰卷发，长得甜美可人，穿一身黑色的Lolita洋装，连头发上的蝴蝶结都是纯黑色，以致于刘演发现她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委屈的说自己的小熊玩偶丢了，已经找了好几个小时。

　　刘演当时没多想，强硬的把人赶了出去，直到今天在玻璃容器里看到熊玩偶……

　　那女孩子看起来年龄不大，总不至于做出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情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演思维混沌的走着，等有意识的停下脚步，天已经完全黑了，街道上车水马龙，心里却空牢牢的，胃里更空，他深吸口气，准备找家小店先填饱肚子。

　　四周饭店不少，刘演边观望边筛选，忽然，他看到远处熙攘的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孩还是一身黑色洋裙，脸上的笑容有些羞涩，冲他挥了挥手里的东西。

　　刘演的脑袋嗡的就炸了。

　　是那只玩偶熊。

　　他恨不得自己眼花了，使劲眨了眨。

　　Lolita还在原地。

　　他心跳如雷，脚步不自觉地就迈了过去。

　　***

　　“大哥哥，真巧。”Lolita率先打了招呼，声音还是细细柔柔的。

　　刘演瞪着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Lolita愣了愣，又是前晚那副委屈的样子：“我找了两天，才买到新玩偶。”

　　“新玩偶？”

　　“……和丢掉那个一模一样。”

　　这么说，她不知道她的旧玩偶已经和一桩命案扯上关系了？

　　刘演顷刻间放松下来，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没错，这女孩子这么柔弱娇小，不可能杀人，只要她没杀人，就算和死去的女孩有什么关系，也不关他的事。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情大好，豪爽道：“既然这么巧，我请你吃晚饭，想吃什么？火锅炒菜饺子还是小笼包？”

　　Lolita顿了顿：“……我喜欢吃辣，我想吃火鸡拉面。”

　　刘演没吃过这种面，一时有些懵，Lolita小声央求：“这面很便宜，我知道一家韩国超市有卖，大哥哥，你陪我去买好不好？”

　　这一刻，她仰着头，面色微红，眼神晶亮，眼里带着一丝期待，刘演的心漏跳一拍，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这样一个女孩子。

　　于是点了点头。

　　***

　　两人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Lolita口中那家可以买到火鸡拉面的韩国超市，只是一进门，刘演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灯光有些晃眼，他适应了一下，才把环视的目光重新放到门口收银的女孩身上。

　　女孩头发很长，遮住了脸，穿着一件粉色的碎花裙子，暴露在白炽灯下的两只手臂纤细苍白，刘演和Lolita进来的时候带响了门口铃铛，女孩却像没听到，一动不动的站在收银台后面。

　　这不正常，刘演突然意识到。

　　身边的Lolita很开心的走上前，和女孩打招呼：“黎黎，我又来啦，我还要买火鸡拉面。”

　　女孩依然没动，甚至连头都没抬。

　　电光石之间，刘演发现了什么，大吼一声。

　　Lolita诧异的回头——

　　收银女孩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湿漉漉的，并且越长越长，刘演扑上去想把Lolita拉回来，却没想到，收银女孩的目标并不是Lolita。

　　黏湿的长发瞬间缠住了刘演的脖子，他拼命挣扎，可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扑”的一声轻响，超市里的灯光熄灭了。

　　黑暗中，他被勒得死死的，恐惧与绝望交织缠绕，隐约间，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还给我……”

　　他不明所以。

　　“还给我……”收银女孩的声音尖细沙哑：“我的头……还给我……”

　　“……就是不给，你杀了我啊。”

　　刘演更加惊恐万分，他明明没说话，声音却从身体里发出，语气还十分欠揍。

　　“杀了你……你该死……”

　　作为回应，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紧，心跳已经要爆出胸腔。

　　这下完了，难道他今天真的要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意识一点点流失。

　　死亡仿佛只要再等一秒……

　　忽然，脖子上劲道一轻，那股力量以及周身黏腻的压抑感消失了。

　　刘演赶紧睁眼，四周的黑暗被驱散，大片的青色光点笼罩下来，像漫天飞舞的萤火。

　　他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韩国超市，而是今天刚刚去过的死亡现场——北海体育馆四号仓库。

　　巨大的玻璃容器还摆放在空地正中，福尔马林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女孩的尸体却不见了，那只诡异的玩偶熊也不见了。

　　刘演摊在地上，浑身虚脱，咳了半晌，才渐渐缓过神，他喘着粗气抬头，看到了救他的人。

　　一个一身迷彩劲装，梳着利落马尾的漂亮女孩子站在玻璃容器后面，腰间别一只晶莹剔透的碧色骨笛，双手拎着只玩偶熊，正努力想要拆开熊肚子。她的身后地上坐着一只浑圆小巧的黑猫，目不转睛盯着女孩动作，尾巴轻轻地，小幅度的拍打着地面。

　　“芊芊，这个缝得太结实，上牙咬吧。”

　　黑猫冷漠的“喵”了一声。

　　墨荼荼当然听懂了。

　　芊芊说：“好，你来。”

　　她翻了个白眼，又琢磨了一下，最终，目光落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蹑手蹑脚爬起身，准备溜走的刘演身上。

　　“保安大哥。”墨荼荼诚恳的开口。

　　刘演脚下一僵，打了个冷战。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熊肚子拆开？”

　　刘演心里千百万个不乐意，转过身，戒备的瞪着墨荼荼：“你是什么人？”

　　墨荼荼回答：“我是救了你命的人，于情于理，你都该帮我这个忙。”

　　刘演不买账：“你糊弄鬼呢？我刚才亲眼看到你用妖术了，你看你这满屋子的妖光！”

　　墨荼荼：“……”

　　行啊，欺负她好说好商量是吧？

　　“我用妖术？要不是你被妖术迷惑自己跑到这里来，我用得着兜这么大一圈找个破玩具吗？”

　　墨荼荼义愤填膺极了：“你帮不帮忙，今天你不给我拆开它，就别想走！”

　　刘演被她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了，刚刚差点死掉的恐惧感瞬间又笼罩过来，玩偶熊已经被扔到他脚边，他条件反射般的跳开：“拿开！把它拿开！”

　　他死也认得这个曾经和死尸泡在一起的鬼玩偶，坚决拒绝碰它。

　　可这时，玩偶熊自己动了动，这下不光刘演，连墨荼荼都吃了一惊。

　　下一秒，它猛然窜起——

　　“嗷——”

　　伴随着一声尖叫，刘演彻底失去了理智，拔出防身匕首，对着半空中一阵奋力猛刺。

　　熊肚子终于被刺穿，里面的物事露出端倪……

　　墨荼荼察觉不对，正要动作，就见刘演双眼一翻，愣是被吓晕了过去。